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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19

    第二天一大早,他坐在旅馆大厅的饭桌前,奥兰.卡门为他准备撒了丁香粉的薄芝麻饼,以及甜滋滋的稠红豆汤。此时,他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肠胃与心情一起欢畅,脑袋里似乎奔腾着清冽的溪流。不仅仅因为不赖的睡眠、可口的食物,当然还与他的笔记本有关。

    昨天晚上,他怀着面对圣物时的态度,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研读了笔记本的开头部分。这两小段文字差不多是开篇立意,并无实际价值,不过却也非常重要。页首字眼特意加大处理,写道:“天地同性,大理经纬。灵气是质,法生由心。捭阖来去,定精定粹。辐一至我,可达綦极。”在他看来,这段文字与扉页小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字下附一段小字:“灵气究竟何物,从何而生,如何释明其理,自古纷争不断,莫衷一是。本法自诩性非鲁钝,耗费一生心血,终究与无数前人一样,沉沦浩渺尘沙。前路崎岖,迷雾阻隔,然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林中采花,或掬一芳。法是戋微残生,不可尽悟物道,得以窥其形状,探其作为,大绘兴衰,亦算差可。”

    接着,他再次研习冰系施法诀窍。经过一个时辰的练习,他发现自己对暗灵的感应正在加强,捏出冰晶的速度有所上升,其寒意与韧度也都产生了向好的变化。

    他不能肯定这是否是种错觉。“简直是不可思议!”他虽有所怀疑,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由衷的喜悦之情。

    他一边愉快地细嚼慢咽,一边勾画不同凡响的将来。然后,他突然就想到了老乞丐,对他满怀感激。他仿佛被许可进入一片香气飘荡的果林,满眼白的、青的、红的、粉的,每个果子都很可口,都可以随意采摘。而且,绝大多数的果子都见所未见,定是稀世的珍品。这怎能不叫他如痴如醉、欣喜若狂?这怎能叫他忽略果林主人的恩情,对其漠然视之?

    “老人家肯定不是一般人。然而,他为何沦落至此,会有什么苦衷?”不知是不是因为热粥的缘故,他突然感到躯体有点燥闷,便将围巾扯了下来,“啊,我真是愧为教众,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一定要找到他,侍奉他安度暮年。”

    艾莉.阿克曼扭扭捏捏地走进旅店,称奶奶有事找他。小姑娘似乎是饿了,盯着他的早饭,偷偷咽了口吐沫。他看在眼里,邀请她跟自己一起吃饭。艾莉摇了摇辫子,有些慌张地跑开了。他本打算吃完早饭去找村长谈谈,见此情形,只得带上一份早点,动身前往阿克曼家。

    艾莉坐在门前台阶上,见他过来,也不说话,起身进屋。他跟了进去。乔伊蒂.阿克曼在内间呼唤他。他穿过走道,来到老妇人的房间。乔伊蒂穿着麻布睡衣,躺在床上。老人的床脚正对着一面小窗户。东方晨曦已起,红光透过玻璃照射而入。房间内依旧昏暗不明。仅在一夜之间,老妇人放佛变了一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而苍老。她示意访客靠近,在床边坐下,“您...您来了,圣光保佑,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安慰说:“您不必过于忧虑,保重身体要紧。至于钱的事,我保证很快想出办法。”

    乔伊蒂一把拉住访客的手,“昨晚的委托,请您务必答应!”

    “我跟您家结缘相识,定是圣光的旨意。我们相互扶持,共克业障,成就历练之旅。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教艾莉射箭、法术,将来跟我一样,有个生业的本事。只要您---”

    乔伊蒂粗暴地打断客人的话,“我们不需要!千万,不要!”

    他有些意外,“这个行当虽然有点风险,收入还算不错。一旦升到四等以上,我相信---”

    “请您不用再说了!”乔伊蒂再次打断他,扬首寻找孙女,见不在身边,急声呼唤:“艾莉,艾莉,快过来!”待小女孩从院外挪进来,搂住她的脑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过了片刻,老妇人情绪稍定。她首先表达了歉意,“我没有告诉您,她爷爷跟您一样。那会儿,世道还要好一些。他东奔西跑,有时候还带着我。他说,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工作,既能赚钱还能游玩。我那时还年轻,以为他本事大,不会有什么意外。结果呢,他还是为了工作死了!他可是三等的赏金猎人!他丢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抚养孩子!我的罪业竟如此深重,要忍受这般折磨?”说着,老人颤巍巍地拿起床头一只木制相框。

    他接过递来的相框。相框内封有一张老相片,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皮衣男人与一个同样年轻而貌美的女子相依相偎,笑靥如花,背景是大海。“这是在哪里摄的?这东西非常稀罕昂贵。”

    “我们都很年轻,相互吸引,”老人陷入了回忆,“他的眼睛非常...迷人,说话也讨人喜欢。我青春年少,也是懵懂无知吧,一下子给迷倒了。然后,我干了这辈子最疯狂的事,瞒着家人,跟他私奔。这是我们在恩拉图拍的。人家给我们摄的,需要一个索拉,那可是一个金币!回想起来,一晃都过去四十五年了,”抚摸孙女的脑袋,“您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送她走?”

    “天下没有什么能够拆开血脉的羁绊。”他认为眼前的女人定是老糊涂了。

    “请听老婆子肺腑之言。老婆子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两年来,胸腹不时绞痛。最近,这种情况越发严重,总是喘不过气,整夜睡不着觉。我想,大概是命限已近,行将入土,等候召唤,”听到奶奶说到这里,艾莉已是哭出声来。

    乔伊蒂长叹一口气,“世道凉薄,横遭欺凌,孤儿寡妇,多少苦泪,只能往肚子里咽。老婆子枉活六十多岁,已是完全想开了。或是今世犯错,或是前生积怨,命运如此,没什么好责怪的。现在,我只剩下一个牵挂。这小东西无人照料,孤苦伶仃,祖先们不会饶了我,我的荣森和孩子也会怪怨我,我...我还有什么脸面跟他们相见?”

    “您忧心太过了!”他忍不住严厉了语气,“等您养好伤病,大可抚养艾莉成年。我前已申明,愿助一臂之力。我可以对圣光发誓!”

    “您是个好人,定会升登天国的。老婆子不愿失去您,这才厚着脸皮,请求您的怜悯,您的帮助。你我非亲非故,老婆子...啊!”说罢,乔伊蒂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捂住了胸口。

    他看出了异常,命令艾莉:“快去找村上巫医!”小女孩吓得不轻,飞奔而去。

    老人说:“迟...迟了,来不及了...”

    他懊悔不已,“您为何如此想不开?”

    乔伊蒂大口喘息,断断续续地说:“房...房子没了,田里的地...地也没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老...老婆子无一可活。本...本想带小东西一起走,不...不在这世上受辱遭罪。啊,圣光...圣光!这世道...世道杀人!请...请务必可怜...这个孩子!”说罢,全身紧绷颤抖,口中已泛冒泡沫。

    不一会儿,本村巫医到来小屋。这是个瘦骨嶙峋的白须老者。老人进入内间,很快走了出来,宣布说:“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他很是不满,“病人吐出来没有?”

    老巫医同样是怒气冲冲,“她吃得太多了!再说她想死,牙关根本撬不开,我有什么办法?”说罢,甩手而去。

    老人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周遭一片狼藉。艾莉伏在床边,拉着奶奶的手,哭得撕心裂肺。他想跟病人说几句话,作最后的努力,然而她已经昏迷不醒。没过多长时间,病人停止了呼吸。

    一些村民挤在房间门口探头探脑,有的在窃窃低语。艾莉抽出腰间小刀,便欲上前动手。不速之客轰然作声,全都逃了出去。他不愿艾莉惹出事端,再添新麻烦,便堵在房门前,不再让人随便进屋。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强行推开堵门者,闯了进来。这年轻人身材细瘦,面色傲慢,东瞅西看,还欲往里面去。

    他将其拉住,“我劝你不要自找麻烦。”

    年轻人憋红脸也挣脱不开,这才解释:“我是她家亲戚,艾莉叫我哥哥!”

    他心想原是亲戚奔丧,只得放其进去。不想转眼功夫,年轻人仓皇而出。艾莉手握小刀,赶在身后,一直追出门外,“丹尼尔,你再敢来我家偷东西,我保证让你尝尝它的滋味!”

    被称为丹尼尔的年轻人叫骂说:“小东西,神气什么?有你哭着喊着求我的时候!”心有不甘地走出两步,又说:“外乡人不是好东西,你不要给他骗了!”

    有村民立刻附和:“赶走外乡人!”

    丹尼尔越发洋洋得意:“我是你哥哥,你要听我的,将来才不会饿死!”

    艾莉冷笑说:“这家伙是我雇来的,杀过不少人。嫌命大的,过来试试!”

    丹尼尔涨红了脸,“听说,外乡人杀了你爸爸,你怎么还向着他说话?”

    “索托老畜生的话,比放屁还臭一万倍!”小女孩点着匕首,“不想身上多几个窟窿,就给我滚远远的!”

    丹尼尔指指点点,恨恨离去。人群中有个村民说:“阿克曼大婶已归依圣天,人死为大。不管怎么说,还要尽快备办丧事。”

    艾莉扬声说:“你们谁替我叫村长滚过来,我们家的账要算一算。”

    边上有人回应说:“村长已经来了。”

    村长索托沿着小道,从容踱步而来,身旁还跟着几个人。大胖子来到门前,对一个戴眼镜的瘦子低声说:“房子要尽快腾出来。”戴眼镜的瞪着一双尖细的冷眼,咬着村长耳朵窃窃私语。索托粗声粗气地说:“你有话放开讲,公事公办,没什么见不得人。”

    艾莉恨恨地说:“你们都看清楚了,就是这个老混蛋,逼死我奶奶!”将手指转半圈,“下次,就轮到你们了!”

    索托讶然说:“小姑娘说什么浑话?你奶奶吃药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骗走我家房子,骗走我家田地,逼我们没有活路!你这颗猪心又臭又黑!我艾莉.阿克曼对圣光发誓,迟早帮你掏出来洗洗!”

    索托装出害怕的样子,屋外笑成一片。索托不紧不慢地发了话:“村里邻居都在,天道人心,都知道本村向来公事公办。你家拖欠算税,迟延不交,按理该没收户籍。本村代为周旋,动了多少脑筋,费了多少口舌,你祖孙两人才未被抓去坐牢,沦为下等贱民。你家缺钱周转,粮种都支付不起,本村借钱给你家度过难关,你祖孙两人才未被活活饿死。我大家都评评理,本村怀的是什么心,小家伙装的是什么恶毒肚肠?”

    “您编得很好,村长大人,”艾莉连声冷笑,“我就想知道,我还能剩下多少钱?”

    索托说:“你家那点破地,卖不了几个钱。经实地丈量,地皮与地契不符,地价还需重新评估。”

    “你直接告诉我,我还能拿回来多少!”

    索托努了努嘴。眼镜瘦男拿出账本,大声宣布:“经重新估算,扣除借款、人头算税及利息,你家还差村长三百比。”

    艾莉闻言大怒,便要冲下去拼命。布担心小女孩遭遇不测,一把将她拉在怀里。

    索托叹了一口气,“本村既是一村之长,当怀慈仁之心,担一方之责。念你家已无大人,本村决定,免除你家一应债务,还自掏腰包代为办理丧事,已派民保队往镇上请教师了。”

    艾莉挣扎着喊:“谁敢进我家门,我就要他死!”

    村长甩了甩肥手,背在身后,“没头没脑,不知轻重!”对眼镜男小声说:“镇上浴汤是否还缺人呀?”

    午后,从温鲁镇请的教师来到小屋,费了些周折,得以进入房间,主持遗体告慰仪式。村上几个亲戚想要见死者最后一面,全部被拒之门外。第二天,镇上送来一副棺木。当天傍晚,死者入殓进棺。又过了一天,几个村民帮忙将棺材抬到村东墓地,掘土下葬。

    这天傍晚,布带着晚饭来到小屋,再次与艾莉商量出行的事项。在稍早时候,村长已经派人来催逼,明天必须交出房屋。他打算邀请小女孩回家待上一段时间,等了结洁尔的事,日后再作计议。艾莉的情绪难得比较稳定,胃口也还不错,食物被她吃得精光。他要求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与往次不一样,艾莉点头同意了。

    夜里,他被突起的嘈杂声给惊醒了。他心知不妙,快速穿扎整齐,出来查看。老板奥兰见到他,连忙说:“后面着火了!”他跳出店门,径奔小屋。阿克曼家的房子已被熊熊大火包围,烈焰蔓延邻近房屋,不少村民在忙乱中救火。

    他想要靠近燃烧的房屋,灼人的热浪逼得他不能近前。“艾莉!”他放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木材爆裂的声响以及如邪魔般扭动的浩大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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