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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镇·阴阳界(2)

    又是一阵触痛,承夜的身体变得躁动不安,记忆涌入李香兰的魂魄中。承夜对悠然过去的记忆,就像是传说中的故事,他拾到她的羽衣,却不似神话中无缝的霓裳,而是黑如鸦毛的披风,披风泛着七色光华,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人间的凡品,更带着另一种神秘的美丽,讓他为之着迷。他不肯将羽衣还给它的主人,悠然就这样为了自己的羽衣纠缠在承夜身边,自己就像是羽衣的附赠品,只是那时承夜并不知道,若不是悠然对她一见钟情,就在他接触到羽衣的一瞬间就应该死了。

    “你、你也是妖?”悠然有些慌了,最后的砝码也被动摇,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明明那么……”

    “那么秀外慧中、翩然若仙、回眸一笑百媚生?”漠恨嬉笑道,“我是狐妖,要怎样抓住男人的心,讓他离不开你,你还要多学习学习!”

    “***!”悠然再也无法忍耐,她怒骂着眼睛泛着红光,夜风呼啸着拉动着她的衣襟,竟然形成一股股小小的龙卷风,风像利刃一样将地上的花草连根拔起向漠恨袭来。

    缠住李香兰的花藤突然松开,它们犹如长蛇一般纠缠在一起,迅速地生长成一道绿色的围墙,挡住龙卷风,风在藤墙上刮了一道道痕,就像是被钢刀劈裂的,风虽然又快又急,将藤墙层层瓦解,但是却赶不上藤蔓生长地速度。

    片刻之后,风息云淡,悠然喘息着停止了攻击,漠恨用手撩开藤蔓,眯着眼睛笑道:“你的妖力很弱啊,都用到哪儿去了?女人不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你……”悠然因为生气而面容扭曲,她的手指变得尖锐,嘴巴变得细长,慢慢升至空中。她举起双手,将手放到背后,从背后拔起了两道黑色旋风,风疾如利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妖力突然提高了一百倍,就集中在手中的旋风上,怒喝道,“我要杀了你!”

    两道黑色的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漠恨却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纹丝未动,这一下若是挨上,纵然有千般能耐也难逃重伤,就在旋风即将要击中漠恨的一刹那,摆脱了花藤束缚的李香兰从后面冲到漠恨面前抱住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旋风。那旋风的妖力哪里是人能承受的了的,即使是僵尸的皮肉也被它撕裂了,两道恐怖的伤口将背部撕开,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悠然在哭,漠恨却在偷笑,这才是他要的结果,他知道李香兰是个烂好人,所以在这个时候不躲避悠然的攻击,且故意放开花藤,就是要讓李香兰来替她挡着一下。对于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痴心女人,这一招往往是最见效的。

    “承夜!”悠然从半空跌到地上,眼泪这时才涌了出来,想要冲上去为他疗伤,却看到漠恨抱着王爷,那双玉手在承夜的背上轻轻滑过,可怕的伤口迅速消失掉了。

    “都怪你,害得承夜这个样子!”漠恨哭得梨花带雨地哭诉道,“知道他爱的不是你了,便向要害死他吗?”

    看着这一幅景象,悠然的心里突然一片空白,仿佛眼前相依相伴了多年的人变得如此陌生,一对男女相拥依偎在一起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容不下第三个人的世界。她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失魂落魄……

    天雷劫,便是妖族修仙成神前必须要经过的劫难,若是闯过天雷劫,将会突破修行的瓶颈使修为更进一层,反之,则会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虽不至于魂飞魄散,但是即使是千年修为也会毁为一旦,再堕轮回。

    根据妖族的不同,以及妖精们修行时是否犯下罪业,他们要承受的雷劫也不尽相同。漠恨他们属于雪狐族,整个族群都在一起修行,混居于凡人中间,多年来不曾伤害作奸犯科,但即使如此,他们一样要接受天雷劫的考验。七十年一次小劫,三百年一次大劫。小劫可以由狐族四大长老其中一位长老抵挡天雷,虽然会消耗一些的修为,但是不会有生命之忧,但是遇到三百年一次的大劫,就不是单凭一己之力可以承受的了。

    十日后正午,媚仙阁正门前,李香兰以承夜的姿态站在那里。他纹丝不动地杵在那里有一个时辰了,周围有已经有不少闲人在围观,他是王爷加上这张脸,还有他那架势足够吸引所有来往之人的目光,他们想议论又不敢大声,只能窃窃私语。王爷府上自然也来人了,他们想讓王爷歇歇又不敢动嘴,王爷下得命令谁敢违抗,砍你脑袋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于是只能站在强势围观党的最前列焦躁不安地紧盯着王爷,生怕有一点儿闪失。

    站在那里不动倒不是什么难事,作为一个僵尸,他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劳累感,但是此时,李香兰的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了,他站在这里可是为了等天雷劫,怎么可能轻松得了?他自己都说不准被劈了之后会怎么样,一想到漠恨那副狡猾的样子,他就有一百个不放心,说什么他的魂魄与他的身体都是特别的,可以帮狐族逃避雷劫,所以才盗来他的身体,虽然魂魄不会消散,肉体却会死去,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僵尸,也不会再死一次了。李香兰也问过,何不把事情和他直说,漠恨只是冷笑,一个没胆量跨过鬼门关的人,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雷劫。

    据漠恨所说,要在雷劫到来之时,站在狐妖族群门口,天雷就会劈到有着李香兰魂魄的承夜王爷身上,狐族就会安然无恙,而李香兰更可借此意外顺利讓王爷暴毙,并悄悄溜回自己的身子里去。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但是李香兰还是不免有些忐忑,毕竟五雷轰顶这可是第一回!忐忑不安的不止李香兰一个人,躲在媚仙阁里的楚云飞和叶飞霜更是为他捏着一把冷汗,紧盯着他一直不敢放松。

    眼看正午时分将至,巨变如约而来,乌云笼罩遮天蔽日,狂风扬起飞沙走石,刹那间将白昼变成子夜。看热闹的人慌忙散了,奔逃回家里躲雨,已经能听到天边隆隆的雷声渐渐向头顶袭来,黑云中忽隐忽现的雷电如长蛇一般游走……

    更近了,李香兰抬头,那一团黑云正在头顶,隐隐有着雷光,似乎蓄势待发地酝酿着一记闪电。他看到身后楚云飞正紧紧地握着叶飞霜的手,是有人在真心为他担心的,突然觉得自己没白在人世间走一遭,就算这次被劈成了灰,也能在他们心里留下点儿什么吧。漠恨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本人长得和李香兰倒是有几分相似,若说狐仙们道行越高就越俊美,那么作为狐族长老他当然是美到了极致,银色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五官精致得在狐族中也难得一见,琥珀色的双眸晶莹如宝石,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的寒意。

    有求于人还摆着这么一张臭脸,若是背后只有他一个人,李香兰宁可闪开讓他被雷劈死!可是再看看围在旁边大大小小的一群狐狸,还有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崽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身后就是家人,无法后退——再转身,他仰头望着天空那朵黑云,张开双手,毫无畏惧地等待着雷劫的到来,终于他不在畏惧死亡了嘛,原来一个人有想要保护的东西的时候才是最勇敢的。

    一记雷电落下,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李香兰能感觉得到雷电击中身体的冲击力却没有痛感,仰面倒去看到楚云飞冲上来接住自己,看到狐妖们如约将自己的身体放在一旁,看到影魅准备好了咒符为自己移魂……

    “李香兰,李香兰,你醒醒!”叶飞霜摇晃着李香兰的身子,“为什么这样啊,影魅,他为什么没有醒?”

    影魅惊慌地摇着头。

    “移魂术没有问题,”漠恨走上前来,说道,“恐怕是有人在先一步索去了李香兰的魂魄。”

    “是谁?”楚云飞追问道。

    漠恨沉默不语,天底下又有谁有这种能耐在狐族长老面前带走一个人的魂魄而不费吹灰之力呢,他幽幽地说:“怕是他的大限到了吧。”

    漠恨抬头望着媚仙阁的大门,众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漠恨也只是能感觉得到却看不到,因为那个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超越了人以及妖族的范围。

    其实漠恨的感觉并没有错,李香兰,确切地说是李香兰的魂魄正站在大门口,只是他现在却毫无自由,身边左右各站着一个鬼,将枷锁套在他身上,讓他无法动弹。

    左边的披散着黑色的长发,一双剑眉下,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笔直的鼻梁下,略带微笑的嘴唇稍微显得宽厚。他穿着一件黑色无袖长衫,长衫的下摆上有一条金色的龙盘成圆环,圆环中有一个金色的“魄”字。右边的穿一袭白衣,个头略输于黑衣人,他们的衣服显然是配套的,只是款式稍微有些不同。白衣是长袖的,而且不是像黑衣一样的高领,但同样是毫不拖沓的紧身衣。就在黑衣是金色处,白衣则都是红色,红色的凤凰,同样圈出一个红色的“魂”字。他与黑衣人相比显得更为纤细,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书生气。虽然头扎发髻,但从散在额前的流海看得出他的头发有些自来卷。

    李香兰在看着大家,楚云飞那张帅脸皱成一团,男儿有泪不轻弹,莫不是极大的苦痛绝不会这样,更别说叶飞霜,这个曾经驰骋沙场,流血都不曾流泪的巾帼英雄,现在却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伏在自己身子上失声痛哭,或许她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等等,”李香兰问道,“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是被雷劈死的吗?”

    “不,是你阳寿已尽了。”白衣鬼差道。

    李香兰叹了口气,道:“幸好如此,要是被雷劈死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那只狐狸!”

    “你以为区区一颗化尸丹,真的能将应死的人的魂魄强留在人间吗?”白衣鬼差笑道,“生死簿上分明写着你的阳寿是三百二十一年,今日刚好就是你大限之日。因为你并非凡人,又有一半狐族的血统,你作为道士修行,虽然不是成仙之法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讓你得道飞升却延长了你的寿命。”

    “原来如此。”李香兰默默地一笑,原来那只狐狸说的话都是真的。

    “快走吧!”黑衣鬼差道,“我们还要带着你回阎王殿报到呢。”

    李香兰默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就这样静静地告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么多年在人世间游荡有些倦了,原来,人真的有活够了的时候啊。

    “你们是黑白无常吗?”李香兰纳闷地问道。

    “我们这副打扮可能是其他人吗?”黑衣鬼差反问道,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么一问的。

    李香兰更是好奇,又打量了他们一番,道:“可是小人书里都把你们化成一个长得凶神恶煞,一个舌头好几尺长,可是……”

    白衣鬼差忍不住笑道:“也有那样的啦,他们是我们的老大,名声在外啊,所以书中的肖像画也是他们俩。其实黑白无常只是个职位,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很多鬼差在从事勾魂的工作,否则每天要死那么多人,再遇上个天灾人祸战争什么的,就两个鬼差怎么能忙得过来?”

    “原来如此!”李香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

    白衣鬼差伸手往前一指,京城的街道上凭空出现了一条道路,路的两边霎时间暗淡下来,人声已经再无法入耳,实体变成了虚像,半透明的魂体却显得格外真实。那路弯弯曲曲延伸着却看不到尽头,走在上面无声无息,脚下的路不是泥土不是沙石,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吧。

    似乎走了很长时间,又仿佛是一瞬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酆都城。整个酆都城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抬起头城门上“酆都城”三个大字格外刺眼,城池四周的护城河里流淌着浓稠的血水,血水里流动着一张张痛苦的人脸,一座木桥摇摇欲坠,时而从桥下会伸出一只只白森森的骷髅手臂,抓住桥面,然后又滑下去,留下一道不甘的血痕。

    “小心些,”白衣鬼差提醒道,“这是地狱血河,掉进去的人就再也上不来了。”

    黑衣鬼差显然没有白衣那么温和,他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说:“小心有用吗?第一个掉下去这个血河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因为被自己的同伙背叛才死掉,当他的同伙阳寿尽了路过这条桥的时候就被拉了下去,他的同伙又会把其他恶人拉下血河,永世不得超生,就像是报应循环,你怕了吗?”

    白衣鬼差蹙眉道:“李香兰,生前因你而死的人不计其数,这血河中埋了大半,若是你做过哪怕一件有愧于心的事情,都会坠入血河不得超生。不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若你担心,我们可以申请讓阎罗王直接提审你,这样你就可以免过血河这一关了,这也是大人提到过的,你看怎样……”

    白衣鬼差还在侃侃而谈的时候,李香兰早已跑到了桥那头,抬头望着酆都城巨大的匾额,叹道:“地府的城门倒是挺气派,但是好像好多年没有翻修过了,你们难道是要保持这种阴森森的气氛?怪不得是人都怕死,早就应该改造一下了嘛,重新粉刷一遍,弄亮一些,池水也要净化一下了,再挂上个横幅,写个‘地府欢迎你’什么的,嗯,不错!”

    两个鬼差满脸黑线,他们是知道自己今儿押送的这个人的情况,死在他手里或者因他而死的人可不在少数,可是却能安然无恙地通过地狱血河,这只能说明他是个问心无愧的人,倘若是黑吃黑,早已成了血河中悲鸣的鬼魂了。

    李香兰在两位鬼差的指引下走进酆都城,城里与外面一样阴云笼罩晦暗不明,林林总总地排列这一排排黑墙黑瓦的房子,像是地府的居民区,这里一个活人没有,鬼魂们却也忙碌有秩。再后面就是阎罗殿,十座肃穆威严的大殿依次排列着,宏伟壮观,但却摆脱不了阴森忧郁的气息。很多穿黑白衣服的鬼差将人的魂魄从人间带来地府,鬼魂们或是哭喊着叫冤,或是寿终正寝的安然,却没有一个像李香兰这样,东瞧西望,什么都觉得新鲜,像是来观光旅游一样。

    “快讓开路!”黑衣鬼差拉扯着李香兰走到一边,低声道,“阎王爷来了!”

    “嗯?”李香兰忙抬头望去,对阎王爷他可是充满好奇心的,可是这么一瞧,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这阎王爷太吓人,而是她太好看!对,是她,太好看了!

    从其中一个大殿正有一队人马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众鬼差簇拥之中的那位阎王爷竟然是个美艳女子。她长长的黑发披散着,末端打着卷儿,微微上挑的凤眼,眉梢间涂着浓艳的红金相间的彩粉,圆润的鼻子,丰满莹润的嘴唇,一件黑色长裙款式大胆独特,走动间映射出七彩光华,完美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和神秘危险的气质。她身边的鬼差男的俊朗女的秀气,看来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相貌与漠恨那群狐狸们都有的一拼。

    李香兰咋舌道:“阎罗王原来长成这样啊,我再也不信书本里写的东西了!”

    白衣鬼差尴尬地解释道:“其实书里写的也没错的啦,这位大人是十殿阎罗中最后一位阎罗王,也是唯一一位女阎罗——阎蜜大人。”

    “原来不光鬼差,就连阎罗王也是有好几个的啊,不过,这位阎蜜大人嘛……”李香兰紧盯着阎蜜笑道,“分到她管辖的鬼魂还不得美得很。”

    黑衣鬼差冷着脸说:“幸好你没有分到她手下,不然你一定死得很难看。”

    “但是我已经死了啊。”李香兰抬杠道。

    白衣鬼差轻咳了几声,道:“你不归她审问,你是归五殿阎罗包拯包大人审问。”

    “包青天?”李香兰诧异地说,“听说他死后在地府做了阎罗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好人敬他如神,恶人惧他如魔。”白衣鬼差道,“你要是好人嘛,包大人自然会给你个公道,要是坏人落在他手里……”

    李香兰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而是眼巴巴地盯着他们俩,道:“莫非你们就是王朝马汉,不然就是张龙赵虎?”

    “才不是!”黑衣鬼差怒道。“他们早就转世投胎去了,我们是……”

    “萧子羽,慕容信,”阎蜜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三个人,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跳槽到我十殿阎罗手下做鬼差啊,有双倍俸禄哦!这个鬼魂是谁,蛮不错的嘛,愿意到我手下做事吗,虽然不能成仙,却可以在地府里逍遥自在免受轮回之苦。”

    被叫做萧子羽的黑衣鬼差向前站了一步,挡在阎蜜与李香兰中间,道:“阎蜜大人,这个人你可动不得。”

    萧子羽不加修饰的话惹怒了阎蜜,她可是阎罗王,一个小小的鬼差居然胆敢阻拦她,就算再怎么欣赏他,也要讓他懂得地位的差距。

    阎蜜正要发难,慕容信走了上来,和颜悦色道:“阎蜜大人,我等小小鬼差无心冒犯,只是今天咱们地府要迎来一个特殊的人物,您应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尸王……”阎蜜眯着眼睛端详着李香兰,“果然有趣,我记得上头将你发审给了包拯,那么再会了。”

    阎蜜媚然一笑转身离开,李香兰继续跟着两个鬼差走,但是此时他的心情不再轻松,他的身份令这位骄纵任性的女阎罗忘记了想要发火的事情,可见他将要面对的事情并不简单。

    后经包阎罗审断,李香兰生前任意驱使僵尸杀人无数,但念在其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不将其打下十八层。然其身为半妖,而后成为尸王,背负罪孽深重,应压入锁妖塔内,评定心神,消除罪孽,九百年刑满之后,方可再度投胎转世。

    拾阶而上,从山上俯视村落,山水间一片萧萧枫叶,将如画山乡渐染成一层绚烂的金红。瀑布由山中生出,依着山体倾泻而下,击打在山脚的青石上水花飞溅,瀑布尽头汇集成一条小溪,蜿蜒而行。山村四周垒着一人多高的木栅栏,不过这可不是为了预防山贼或猛禽,那些东西绝不敢对这个村落动心思,这里头住的可是一半活人一半僵尸!

    满树的野果已经熟透,压得树枝弯下了脖子,果子红红的脸儿分外可人。坐在那树杈上摘下果子丢给站在树下翘首期盼的师妹,嫣然一笑,树上的人儿便看得痴了,脸儿变得和果子一样红透了。这就像是梦境中的景象,若不曾醒来,便好了。

    李香兰边跟着鬼差向上走,边诧异地问:“地府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怎么和我以前的故乡一摸一样?”

    “孤陋寡闻!”萧子羽不屑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地府的‘望乡台’吗?转世投胎之前,可以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家人亲友最后一眼,还未到达台顶,你现在所看到的都是自己记忆的幻影。”

    “我不是要被关进锁妖塔吗?”李香兰问,“怎么又被带来望乡台了?”

    慕容信道:“我们本不该带你来这里,但是有个女子为了见你一面,不肯轮回转世,一直在望乡台上等你!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也曾经活过,所以即使违反规矩,也要带你来这儿见见她。”

    “她是谁?”李香兰欣然问道。

    “你到了自然就知道了。”慕容信说完这句后便不再搭理他了。

    会是谁呢?李香兰琢磨着,心中激动又不安,他这一生有过的红颜知己不在少数,但是基本上都已经早他一步离开人世了,目前只剩下叶飞霜还算命硬的,所以究竟是哪一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是菱儿,他一生第一个爱过的从未忘记的女子,又或者是夏时雨,他还欠着她一个承诺呢。

    正在猜想之际,已经走到了望乡台最顶端,四周没有了僵尸镇当年的幻象,两位鬼差也不知何时已经不再身旁了。前方山顶处坐落着凸出来的台子下一片白茫茫的雾,那台子中央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胜雪,青银色的长发无风亦动,即使只是背影也美得讓人感叹不已,更是急切地想看到美人的脸。

    那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眉心一朵半开的莲花,细细的眉儿下,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微笑中带着点点泪花,这么美的人儿连天仙见到她恐怕也会自叹不如。李香兰一时看得有些痴了,但是他搜索着记忆,这个人他绝对没有见过,否则如此美人怎么会忘记?

    那美人一见李香兰来了,便马上扑过来将他紧紧抱住,伏在他胸口嘤嘤地哭泣着。她抱得过于紧了,若还是活人,这会恐怕早已被勒得喘过不起气儿来了。

    “这位……姑娘,”李香兰这么能掰的人,此时也不得不舌头打拌,“我们……认识吗?”

    美人停止了哭泣,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嗔怒道:“你这个傻孩子,还真的认不出自己的娘了?我可是带到你两岁大的时候才走了的,那时候你还在我怀里吃奶呢!”

    “娘……深雪?”李香兰抱着怀中的美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转而想想,哎,有母如此儿复何求啊!

    深雪轻拍了一下李香兰的脸颊,假装生气道:“哪有儿子直呼娘亲的名讳的?没大没小的!”

    “娘,真的是你吗?”李香兰反搂住深雪,将头贴在她的肩头,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软很软,眼睛有些涩,有一种感觉从心里涌出来聚集起来却找不到出口,原来作为僵尸,他没有泪水,此时成了鬼,也没有了泪水,他有些哽咽地说,“我好想流泪啊,为什么你可以,而我却……”

    “孩子,你可以有眼泪的。”深雪轻抚着李香兰的脸。

    白光包围着李香兰,那种温暖是从未有过的,他的魂魄像是被由内到外洗涤了一遍,得到了新生,黑发变成了银发,长出了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心中有一种触动,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就像是作为僵尸时对血肉的渴望,身体燥热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撕破胸腔冲出来!

    深雪没有去搀扶他,默默地说:“我知道你将要进入锁妖塔,那里面关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妖魔鬼怪,只有解放你内在的妖力才能在那里生存下去,三百年了,你一直没有因为尸王的本能而失去人性,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压制住体内的妖力。”

    李香兰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他笑着落泪道:“原来哭有时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呢!”

    深雪向李香兰招招手,讓他过来自己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指着望乡台下面。僵尸镇早已毁了,李香兰哪里还有什么家乡,此刻他最想看到的无非是楚云飞他们的情况,望乡台下的浓雾渐渐散去,他看到尚在阳间的他们,仿佛近在眼前般真切。

    将军府内,叶飞霜正将库房的大门关闭,一口棺材消失在门缝里,她静静地将双手搭在门上,虽然已经不再流泪,但是红肿的眼睛却撒不了慌。

    楚云飞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顺势将其搂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说:“霜儿,谢谢你,允许我把他藏在库房里,如果就此将他埋了,他本就是个僵尸也许……”

    “不,不会的!”叶飞霜推开楚云飞,拼命地摇着头,“李香兰不会变成吃人的怪物,绝不会的!他只是暂时离开了,早晚一定会再回来的,所以,所以不可以将他埋了……就算我们等不到他回来,我们的儿子孙子,一定会再见到他的!”

    深雪看着趴在楚云飞怀里痛苦不已的叶飞霜,叹道:“儿子,你还蛮受欢迎的嘛,我看要是再多活几天啊,这小妮子都要改嫁给你了!”

    “娘……”李香兰满脸黑线地想,终于知道自己的八卦毒舌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等等,我还想知道一些事情!”李香兰突然想起了什么。

    望乡台下的雾气突然又浓了起来,待雾散云开又出现了另一幅景象。承王府一片萧条的白,白色的帷幕,白色的灯笼,白衣白裤的人,下人们脸色愁苦,没想到承王爷还真的走了,走了便不再回来,留下了尚未过门的王妃。

    灵堂里只有悠然一个人,她穿着一身丧服静静地看着承夜的脸,没有哭也没有表情。看着她李香兰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本来说好的,要将痛苦降低到最轻,可是他却没有做到,只怪天雷劫来得太急,没有过这个机会。其实他并不知道,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若是能说忘就忘了,那还能算是爱吗?

    有那么一瞬间,李香兰觉得他和悠然的目光交会在了一起,悠然起身离开灵堂,她走到自己的卧房,缓缓地脱去丧服,转身将一件黑色披风套在身上,鸦黑色的披风轻如羽毛泛着七色光华。李香兰认得这个,这便是承夜曾经穿过的,由鸩鸟羽毛织就的避毒至宝,那件衣服他觉得邪气很重就一直没有动过,竟然被悠然找了出来?

    悠然用鸩鸟羽衣包裹着自己,表情呆然地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从中抽出一双半月形的短刀,她握紧短刀,举起双手,用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双手牵动着披风微微颤抖,就像是将死的鸟儿再也无力飞翔的双翼。

    “承夜,等着我……”悠然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

    “不,悠然!”李香兰凄厉地喊道,但是他的声音却无法传到人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娘,不应该是这样的,原来还有这些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九百年……远远不够我赎罪的!”

    深雪安慰道:“孩子,人的生死自有定数,这个不是你能够改变的,不要太自责。今日见到了你,我也了却心愿,将要离开地府转世投胎。”

    李香兰调侃道:“娘,等我们再次转世之后,你就不是我娘喽,我就可以追你啦?记得不许嫁给别人做老婆,我爹也不行!”

    “你这傻孩子!”深雪脸上窜起一阵红晕,害羞时的她是那般美。

    “娘,我要走了。”李香兰身后出现了黑白鬼差隐约的身影。

    “等等!”深雪拉住李香兰,“儿子,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离开我和爹吗?”李香兰默默地说,“爹那个傻瓜一直告诉我说是他气走了你。”

    “不,”深雪痛苦地摇头道,“想是你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吧,你爹他是个好人,他是怕你恨我才没有告诉你的吧。三百多年前,身为狐族长老的我秉承前辈的惯例,被抽中与凡人结合,将生下半妖之子抵挡雷劫。抵挡雷劫的半妖之子的父亲对生辰八字有着严格的要求,所以我才会找上你的父亲,开始无论我怎么诱惑他,他都不为所动,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说出了实情,他却告诉我,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便爱上了我,可我并不是因为爱他才接近他,所以这份感情他不敢触及,我只是狐妖,只是为了将与他生下的孩子才和他在一起的,只是想利用他而已。得知了真相之后,他说愿意和我在一起,直到孩子的降生,作为这段没有爱情的纠缠的结束。我本应该在怀上孩子之后就回去狐族的,可是时间却一拖再拖,因为我不想回到没有他的地方,就这样拖到你两岁的时候,天雷劫即将来临。那夜,我悄悄离开,因为看到你酣睡的脸,我不忍讓你死,而你爹却抱着你追上我,我隔着你抱紧他……我独自承担了天雷劫,千年修行灰飞烟灭,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千年换得你在人间一世也是值得的。”

    李香兰苦笑道:“娘,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虽然是为了天劫而生,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出生,虽然变成了僵尸,却也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所以这一生我也无悔。”

    离开望乡台,李香兰一直沉默不语,心情很沉重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母亲会在奈何桥上等他九百年吧,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的事情,其实从未忘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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