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不敢想象前一晚还睡在花园的地上与虫子为伍,今晚竟睡在“皇宫”一般的卧室。春晓无法形容这里带给她的视觉冲击。待在这样的屋子里让春晓有种丑小鸭摇身一变成了白雪公主的错觉。

    彼时的春晓不知道的是,这个房间也不过是这栋洋房里六间客房的其中一间罢了。

    现在,是时候来正式介绍一下这幢法式洋房的主人了。

    洛渊,45岁,出生于江南富裕的经商氏族,但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踏足商界。

    大学毕业一年后,他先是考上公务员,凭借年纪轻轻却沉稳老练的工作作风以及洞悉人情的聪睿,很快便在官场如鱼得水。当然,家族强大的背景人脉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用“平步青云”这四个字形容洛渊最恰当不过。

    然而在他最风光得意的人生巅峰,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将他摧毁。新婚不久的妻子意外逝世,那是一个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她才刚满二十岁。

    洛渊做了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决定,他辞掉了高官之职,为了弥补亡妻的遗憾,他把亡妻骨灰的一小部分放到一条特制的十字架项链里,戴着它开启了为期两年的环游世界之旅。

    回国后,所有和他再次相逢的旧友皆是惊讶与心疼,曾经的翩翩男子如今满脸沧桑。

    洛渊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不像以前那样热络了,拒绝参加任何聚会,拒绝一切社交。在短暂地休整一个月后,通过家族的关系加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十几年后,他已是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了。

    他依旧孤僻,没有多少人能进入他的生活圈,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商业帝国中,除了公司少数几个高层,甚至连见他一面的人都很少。

    按理说,这样的人和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子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但一个极其偶然的事件让这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让两个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开始了一辈子的爱恨纠缠。

    那天,一个曾在他生意最艰难时拉过他一把的恩人过生日,邀请洛渊参加聚会,这让洛渊却无法拒绝。

    就在那晚,他遇见了小诺。

    人如其名,彼时的小诺娇羞怯懦,一副惶恐不安、我见犹怜的模样。

    说不上哪里相像,或许并非长相而是气质,抑或更玄秘一些——是一种感觉,洛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亡妻,他就这样与小诺相识了。

    渐渐地,他被小诺的温柔体贴所吸引,每当有烦心事、有压力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与小诺温存一番,然而他唯一的真心早已随伊人远逝。

    他隐藏着自己的过往,甚至也将自己一同隐藏,他希望与小诺在一起的时光就只是逃离现实的一场梦。他一直在刻意营造两个平行世界,互不干扰、互无交集。直到某天他无意间听到了小诺提及春晓,当时她脸上流露出的不止是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更多的还有忧伤,那是一个少女对未来的担忧。

    就是那时,洛渊第一次心生动摇:或许家里也该有个新的女主人了。

    他陷入到犹豫纠结之中。

    长久以来,小诺只是他平行世界中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旦来到这个这个现实、冷酷的世界,会遇到太多阻碍、太多麻烦:是否结婚、是否举办婚礼、是否会被人调查、是否会挖出小诺不光彩的曾经、是否会影响到自己辛苦打拼出来并为之骄傲的商业帝国......

    太多太多的未知让这个一向杀伐决断的男子不再果敢,他陷入无尽的矛盾中。

    打消掉这种痛苦的是他惊喜地看到了小诺几乎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从大字不识到引经据典,从唯唯诺诺到侃侃而谈,从目不识丁到日日展卷。美貌加才情让洛渊无比动心,也打消了之前的顾虑。他想:如果让小诺和自己一起生活,再经过悉心调教,他相信小诺可以对外面的世界应对自如。至于别人的调查,洛渊有的是办法可以让从前那个小诺彻底与新生的她脱离。

    只是他低估了小诺与春晓的友谊,他没想到小诺会瞒着自己偷偷告诉了春晓他们的住址,要知道那么多竞争对手、那么多敌人都等着抓到他的软肋给他致命一击!

    多年的来如履薄冰让洛渊对流浪猫一样的春晓虽然怜悯却不敢伸出援手。他担忧春晓与小诺的重逢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恶狼”有机可乘。

    然而,命运终究才是最有发言权的“编剧”。

    在春晓命悬一线之时,洛渊还是亲手将她带入他的世界、他的生活。

    此后余生,再回忆起当时他把春晓抱起的一幕,洛渊早已分不清那是美梦的开始还是噩梦的开端。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他对春晓只有埋怨与不满。为了阻止小诺与春晓见面,那晚他并没告诉小诺春晓的事情。在舞会快要结束时,他让司机把小诺送到一位至交的庄园并告诉他过两天就去接她。

    不曾料到最后不仅没把春晓赶走反而让她住了下来。

    不多时,佣人们就在背后窃窃私语起来。

    “凶阿姨”人称秦妈,是这里的管家,也是从小就照顾洛渊的人,从不多嘴的她也在试探地问洛渊:

    “这位叫春晓的小姐是茉莉小姐的妹妹吗?”

    茉莉,是洛渊亡妻最喜爱的花。在征得小诺同意之后,洛渊立马起好了她的新名字。

    面对大家的议论与猜测,洛渊并没有放在心上。

    真正让洛渊担忧的是:一旦小诺回到家看到春晓,她势必会央求他收留春晓。前段时间小诺越发沉迷于在家里办各种聚会,洛渊向来讨厌这种热闹,然而,看着每天兴致盎然筹划派对的小诺,他也不忍心让她的兴致落空。这样一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春晓的存在,到时候议论纷纷的可就不止是自家佣人了。

    万一有人把春晓的底细查出来,顺藤摸瓜,很快小诺的“前世”就会被暴露,鼎鼎大名的洛渊居然和一个风尘女子在一起,这种恶劣影响足以让公司的股票一夜跌停。

    “不行!她必须走!”

    熄灭手里的雪茄,洛渊离开书房,大踏步向春晓的客房走去。

    看到洛渊的架势,秦妈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秦妈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先生,那位小姐刚睡着。”

    “开门!”

    这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是。”

    秦妈马上恭敬地低下头照做。

    秦妈太了解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人了。在外人看来,他理智冷静、聪睿机警、喜怒不形于色,但只有她才看得到洛渊的另一面——敏感、易怒、脆弱、喜怒无常。有时钻起牛角尖来必须让他自己撞一撞南墙才肯罢休。

    洛渊像挥舞高尔夫球杆一样把门用力一甩,此刻的他像一只红着眼睛的公牛见到血一样激愤,满脑子充斥着一句话:“我要把她拽起来丢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洛渊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唰”地一下掀开春晓的被子,春晓裸露的身体被宽大的浴巾包裹着,雪一样白皙的肩膀和小腿露在外面,脸颊一层淡粉色的红晕,活脱脱一只小奶猫的模样。

    一个小时前秦妈帮她换下又脏又破的衣服,在帮她处理好伤口并用防水纱布包扎好之后,她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此刻已经睡着了。

    这突如其来让她惊醒,着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英姐追来了”?在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洛渊之后,她迷迷糊糊、充满疑惑地叫了句:

    “大叔?”

    意识到面前这个突然闯进来、还掀开自己被子的男人正在盯着自己看,春晓不安地把被子拽过来盖住自己的身体,同时提高了声调问他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说过只收留你一晚,时间到了,现在你必须离开!”

    洛渊看起来蛮横又不讲情面,神态间却有点儿慌乱和紧张,甚至还有点脸红。

    秦妈站在不远处默不做声,静静观察着。

    “你这个大叔真是够奇怪的!是谁把我救起来的?是谁把我抱进屋里的?是谁让秦妈一定好好处理好我的伤口不能感染的?现在又抽风一样让我现在就走。走就走!要不是想最后见一眼我姐姐,你以为我稀罕赖在你这!”

    春晓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朝洛渊吼叫,激烈的情绪让她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个不停,这阵势让洛渊一下子呆楞在原地,随后转头看了一眼秦妈,秦妈赶忙埋下头,躲避着洛渊的视线。

    稍微平复后,春晓跳下床,刚想穿鞋离开却想起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洗了还没有干。委屈、气愤、耻辱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终于绷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双腿大哭起来。

    她想到这一路经历的种种: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要抛弃她?如若不是她的抛弃,自己也不至于沦落至今;当初怀揣着怎样的希望与憧憬离开A国来寻找生母,却一脚踩进泥沼,越陷越深无法挣脱;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还是不断被奚落、被挫伤、被遗弃。就像是拿到了最糟糕的牌却无法下桌的赌徒,眼看着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哭得越大声。

    不知过了多久,春晓哭得没了力气。一双粗壮有力的臂膀扳过她瘦弱的身子牢牢地将她锁在怀中,又是那股好闻的皂香,又是那一霎袭来的温暖与安全感。

    “好吧,你留下。”

    那头发疯的公牛遇到了一只更疯的小猫,竟奇迹般地一下子温柔了起来。

    春晓依然沉浸在深深的哀伤中,只想贪恋这当下聊以慰藉的怀抱。她把头埋得更深些,眼泪簌簌地流个不停。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小猫”又开始伤心流泪,洛渊突然心里狠狠地疼起来,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

    一直站在门口的秦妈默默把门关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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