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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宴会后场

    同日中午。

    伯彻斯特城,上城区,宴会厅内。

    安德莉娅·赫兹里特,抑或说维坎尔德中央情报局特工安德莉娅·维·艾恩黛尔,正眉头微颦、大步流星地穿过这家伯彻斯特政府迎宾常用的豪华酒店大堂,径直向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不过,或许是出于时间紧促,她身上并未像身旁众人一样身着华贵礼服,而只是一如既往地穿着“柏克顿”私人侦探公司那套英姿飒爽的女性制服——白衬衫、黑外套,百褶裙与长筒袜,再加上一对擦得发亮的黑色高跟小皮鞋。

    “请问,您是安德莉娅·赫兹里特小姐,对吗?……‘柏克顿’侦探公司?”

    一位身穿酒店制服的服务生突然从侧面礼貌地叫住正急匆匆赶路的她,说道:

    “……劳烦您同我来一趟,我们的大堂经理说,他想见您。呃……他说,您理应猜得到他所为何事。”

    显然,就连这位服务生本人都对这些话将信将疑;而他的困惑,则全然一点不剩地体现在了犹豫不决的语气之中。几乎本能般地,他有点害怕面前这位锐气逼人的强势女性从口中道出否定的答案,而后怪罪起他耽搁了自己宝贵的时间——哪怕他此刻不过是个传话人,只是在执行上司几分钟前才亲口下达的命令。

    然而,短暂沉默之后,方才还眉头紧锁的安德莉娅却突然对他莞尔一笑,答道:

    “……这样,我了解了。那么,请带我去他那里吧,多谢你了。”

    服务生听罢颇惶恐地连连点了点头,不敢怠慢,这才赶紧将她带到了位于宴会厅后方的某间会客室内——理论上,这里此时并未随着宴会厅一并开放,仅限于内部人员使用。

    见两人来了,会客室内等候已久的“大堂经理”先谨慎地令那位传话的服务生关门离开、回到岗位,而后这才笑着对安德莉娅说道:

    “哦……别来无恙啊,特工‘安德莉娅’。还是说,你现在更愿意我叫你维·艾恩黛尔少尉?……看呐,你离他又近了一步——这次升迁,他的事对你功不可没吧?我猜,威廉也理应会为你感到欣慰。呵,精明强干、冷酷无情,不惜亲手除掉带自己入行的前辈……真是段佳话。”

    “呵……我以为你不惜在这里费了快两年,才当上这家‘御用’迎宾酒店的大堂经理,是为了我们的工作着想,佩里·纳撒内尔少尉。”安德莉娅毫不逊色地反唇相讥。

    “……但如果只是私事——抱歉,我赶时间。想知道威廉那件事的细节?……那就自己去查档案,我想我已经写得足够详细了;而若只是想要求人宽慰,你不妨去找‘守墓人’哭诉看看,或许他会愿意对你施舍怜悯。”

    另一方面,佩里·纳撒内尔则早已不再以刻薄、虚伪的营业式笑容掩饰怒火,而是拷问般咄咄逼人地穷追不舍道:

    “哈,谁不知道你和老安德森的关系?……即便天塌下来,你的巴顿·安德森叔叔也会张开臂膀护你。可,你只因为一时起疑,便干脆‘手起刀落’,让所有的相关者一并被诺斯敏斯特的检察官们秘密处死。现在,他们死无对证,又凭什么断定威廉·斯维尔叛国有罪;而几乎亲手将他推下火坑、消灭证据的你,就是‘大义灭亲’的英雄,特工‘安德莉娅’?”

    “我说过,若是问证据,那我早就提交过了,特工‘酒侍’。”安德莉娅压下情绪、语气冰冷地说。

    “……凭你的权限无法得知真相,那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况且,虽然检举威廉是我当机立断;但之后及时处理证据,可是经上面审核过的意思。别忘了,现在我们不止职位平行,军衔也已经对等,你根本无权如是质问我,纳撒内尔少尉。我对你这位‘前辈’不失礼数、容忍有加,不过是为了大局考虑——希望你还记得这点。”

    然而经此一言,佩里·纳撒内尔的怒火当然不仅并未消退,还业已火上浇油。

    “对,就是这幅样子——安德莉娅·维·艾恩黛尔!瞧瞧你,横眉冷对、不为所动,多神气啊!斯维尔刚刚死去的那天,你也是这幅‘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好像自己有多高贵、多了不起、多与众不同似的!没错、没错,就像老安德森说的,你可真适合这一行啊!……但我,我跟你这个冷血的混蛋不一样——从一起在军校接受训练时,威廉·斯维尔便同我睡过四年上下铺,情同手足兄弟了!

    ……我们发过誓的,该死!我和威廉,我们他妈的一起滴血发过誓的!我们曾经在任务中为了我们的国家出生入死,安德莉娅,九死一生!我们之所以走上这条路,就是因为看不惯战时群雄并起,而唯我祖国软弱衰退,政客尽数忙着贪腐、无心引领维坎尔德的崛起。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在任务中受了那么多屈辱,却从没有谁真的抱怨过什么。

    现在,你突然告诉我,他背叛了,而是你将他亲手处决、就地正法?!……你他妈一个凭关系才进驻情报局的混蛋贵族子弟,一个只在培训所加急学过两年的、最初就连表情都控制不好的雏鸟,你算什么?

    威廉·斯维尔可不像你。他志得意满、家庭和睦,在职场可靠又受人欢迎;即便曾经对待像你这样孤僻、傲慢又无能的废物,他也那样恳切、友善、谆谆教诲,后来看得我都每每自愧不如。就连私生活中,他也清心寡欲,没什么昂贵的爱好,顶多就是在休息日和妻子、女儿一起看看电影、喝杯咖啡。我太了解他了,他别无所求——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为了利益出卖他人的家伙,更别提……出卖的还是他自己的信仰!

    ……而你,你呢,‘安德莉娅·赫兹里特’?家破人亡,原本没落的贵族继承权还被叔叔篡夺,一无所有。更重要的是,无论你再怎么隐藏,我也看得出来——你和他不是一种人。从最开始,你便既有欲望、也有野心,只是擅长掩饰、装作满不在乎。

    我看,与他不同,你倒是有着充分的动机啊,安德莉娅?……反正即便失败暴露、除了烂命一条,你也早就了无牵挂,不是吗?

    我说,你想过吗?……就像你那时候一样,倘若我现在对外面的检察官挑明你的身份,再随便说几个模棱两可的证据诱导他们去追查,几天后你便会被确认身份、送上绞刑台了;而我,只要我想办法做出些临场程度的粗劣证据,便又能记下大功一件,高层的领导们还要记我功勋、助我升迁。多可笑啊,是吧?

    ……但,我们不妨就试试看?看看到时,由我这位老特工摆在面前的证据、和一具不会说话的冰冷尸体,他们会更相信谁?”

    然而,安德莉娅这次则始终没再反驳,只是静静地听完了对方所说的一切。她很平静、几乎完全不为所动;除了当对方提到威廉与自己的家人之时,她面部的肌肉才忍不住短暂地抽动了一下,却当然控制得没被对方察觉。

    “……你不会那么做的。”

    沉吟许久,安德莉娅终于正面回应道。

    “别那么幼稚了,纳撒内尔,我们时间有限。如果你还想说这件事,我会奉陪到底;但首先,我们要另挑个事宜的时间、再来慢慢‘叙旧’。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而你冒着暴露的风险叫我过来,理应本就是为了传达那些。”

    佩里·纳撒内尔原本气头未消,还要争辩;但似乎是突然听到屋外人声鼎沸,知道来宾将至、时间所剩无几。他这才颇不情愿地缓缓摇了摇头,沉着脸转言说道:

    “……好吧,下回。那就留到下回……。但可别以为我会就这么饶了你,安德莉娅!这件事,总有一天要有个结果,我会让一切水落石出!妈的,你知道先前休息日时我去见他的妻子和女儿,他们满心期许地问我他的事,我却不得不绷着脸说他现在什么狗屁‘下落不明’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啊,当然,我知道不该在这时候谈这些;该死,我最近他妈真不像个干了十几年的老特工!我本想也像你一样全程绷着个扑克脸、只谈工作,好像我们根本从未认识过……可刚刚,当我真的亲眼再度看到你那副与曾经如出一辙的表情时,你知道吗?——我真恨不得当场剥了你的皮,让你给他偿命、还他清白!”

    “……”

    另一方面,安德莉娅则仍旧对他粗暴、情绪化的言语毫无反应;只是催促对方赶快进入正题般地,回以缄默。

    “……总之,他们这次来得很突然。”他终于说,“如你所闻,当地官员也好、警局也罢,就连手眼通天的‘柏克顿’、甚至这间酒店接待的服务生,都已经被他们这突然的行程变化搅得乱作了一团。很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安德莉娅——这就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你是说,他们为此才刻意近乎荒诞地限制了前后几周伯彻斯特与诺斯敏斯特间的铁路往来?只为了……不向任何一方暴露确切行踪?”安德莉娅问。

    佩里·纳撒内尔则缓缓点头,答道:

    “大抵如此。至少据我所知,这次行动即便在诺斯敏斯特政坛内部,也并不像外人所知的、观点那么一致。”

    “……是因为三个月后诺斯敏斯特的例行大选,对吧?执政党和反对党——即现在的保守党与新工党之争。我听说,最近那位‘兰法斯特大公’,身为兰法斯特王室成员,政见竟似乎在向后者倾斜。对于工党这个劳工委员会出身,向来相较更接近工人与中产阶级的左派资产阶级政党,有大公这样一个来自王室的正派形象支持、无疑会成为出色的代言肖像。

    ……那么,为了保住选票与执政党地位,前者则自然要尽量压制这次事态,不能让因为威廉与几个新工党政客勾结那件事的败露、好不容易向己方回流的民心,再进一步重新向大公与工党倾斜。所以,保守党在暗中、想必不会令后者这次针对‘民间武装组织’的剿灭行动顺利进行;至少不在大检察官体制之下,至少不在这次大选结束之前。”

    虽然心里似乎颇不服气,但佩里听罢却也只好又点了点头,示意事实正如对方所言。

    “……情况大体就是这样。”他说,“而‘守墓人’——我们的直属接头上司,巴顿·安德森上尉,则要我代他向你传达上面关于这件事的进一步指令。”

    “悉听尊便。”安德莉娅简短地做出回答。这次是老安德森有话要对他说,正如她所预料。

    “格尔曼·肯德里克,‘柏克顿’私人侦探公司的老板,他方才理应才急忙向你传达过、你接下来真正重要的任务,对吧?而他的算盘,大抵在前半部分正与我们所想的不谋而合。……中央特派检察官,莉蒂希雅·狄·兰法斯特——那位‘兰法斯特大公’的掌上明珠,毫无血缘关系却被收养、接纳为王室一员的‘幸运儿’。

    ……所以,如肯德里克所希望的那样,你就作为‘柏克顿’的使者,伴随他们同行、与他们尽职地对接相关事物吧。而后,私下里,我们需要你尽可能地接近那位‘高贵’的小姐——我们需要情报,任何情报。无论公私,只要有利用价值……这是老安德森的原话。呵,正巧,你本就对这种‘卑鄙’的工作最擅长不过了,不是吗?”

    说到结尾,佩里还不忘竭尽所能地挖苦讽刺。

    但安德莉娅则仿佛全然未听进去他的讽刺一般,只是淡淡地问道:

    “问个问题,上面希望这件事有怎样的结果……或者说,怎样收场?倘若是你,理应问过这些吧?很显然,迄今为止,这一次的诺特萨隆大选的天平仍然在向保守党倾斜。而上次我问安德森先生时,他说希望我们尽量让诺特萨隆‘自顾不暇’,这也是上面大致的意思。我想知道……现如今,他们是否已经有了结论?”

    佩里·纳撒内尔听罢啧了一声,令安德莉娅知道事情进展正如自己所料,这才答道:

    “从结果上——他们仍然希望保守党继续连任。况且从局势上来看,目前这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的未来;我们只需要尽可能拖延着进度,顺带从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一些筹码,便能达成目的……倘若,没有‘兰法斯特大公’的这次大动干戈的剿灭行动。要知道,平乱‘反贼’,尤其是一群‘持械’的‘反贼’,可从来是一件大快民心的好宣传啊——只要他们行事得当。”

    “毕竟,死人可没有话语权。不论事实怎样,绞刑架下、从无冤魂。”安德莉娅接话道,“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不能让局势轻易扭转,对吧?我知道……那位‘兰法斯特大公’可绝非官宦人家的凡夫俗子;故此,他也才会被诺斯敏斯特政界各方,乃至维坎尔德的政要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数十载之久。”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让这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中央检察官们来次‘冷遇’,体味下何谓世态炎凉。”佩里说。

    “……但,别做得太明显,不必如此——我是说,上面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消息,只是暂时还不愿透露。所以在他们看来,似乎只要顺其自然,这件事便能轻易瓦解。不过,总归到了临场发挥时,则还要看你个人的判断——当然,这也是老安德森的话。至于我嘛,呵……我可不介意在路过公墓时多为你捎上一支铃兰花。‘祝你好运’,特工‘安德莉娅’;可别死得太蠢了,否则我会忍不住在你的葬礼上笑场。”

    “……你也一样。”安德莉娅清楚交谈时间即将结束,才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随即,她简短地整了整领带与衣摆,没再正式道别,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宴会厅的方向去了。

    而留在原地的“大堂经理”,佩里·纳撒内尔,则接连望着她的背影、颇孩子气地暴怒着骂了几声、啐了一口,这才作罢。

    他用梳子稍微整理过自己精细打理的满头金发,又对着镜子迅速地修整过衣着边幅;而后才终于再度换上那副专业的迎宾笑脸,回归到那个和蔼可亲、机敏干练的美男子“大堂经理”——特工“酒侍”的角色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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