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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两种黑夜”

    听了莉蒂希雅·狄·兰法斯特方才突如其来的话语,安德莉娅一时间头脑中一片空白。

    旋即,诸多思绪才如潮水般接连涌入她的脑海。

    ——做我,想做的事?什么……意思?

    ……她是……在指什么?

    “……”

    ——她知道了?

    ——她猜到我的真实身份了?理解到我接下来将要做什么了?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为什么?

    ——从哪里开始……泄露了?我何时出现了失误?

    “怎么……可能?”

    安德莉娅无声自语。

    下意识地,她的手指绷紧了一下,本能般地便在身后向着藏贮手枪的位置靠拢了几分。不过很快,本人则有意识地停止了这个动作,在它明显到对方足矣轻易察觉之前。

    ——半强制地令自己迅速冷静过后,她最终选择赌上一把。

    ……现在,还没到时候。

    她想。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我们先换个位置吧。”她似乎毫无波动地开口,“虽然现在准备齐全,需要我们冒险的工作基本已经结束,接下来只需静候即可。但……我们最好先换个地方。”

    “嗯。”

    莉蒂希雅点头回应,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随即,安德莉娅则秉承着“专业素养”,带着对方回到了方才她们将几个被无力化的“北境自由党”卫兵隐藏起来的那间储物室。她先是再度确认过他们身上的束缚与口塞是否牢固可靠、意识是否尚处于昏迷状态后,待一切准确无误,这才关上大门。

    ——只有由她们亲自守候在这藏有马脚的储物间,一切才能算作足够稳妥。她想。

    “……那么,我关灯了。”她说,“这样,光线上也不会令人起疑,就好像这里始终空空如也。”

    “嗯,做吧。”莉蒂希雅说。

    ——一片黑暗。

    她无比巧妙地……借此藏住了自己接下来兴许会露出破绽的表情,同时也巧妙地……令她自己得以不必记住对方面对那些谎言时的模样,好让未来的自己能少些莫须有的负罪感。

    大抵就是这样。

    “……所以,您还是知道了。”

    两人双目逐渐开始适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时,她终于开口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

    没有回应。

    她甚至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三天前的凌晨,格尔曼·肯德里克先生亲自来到了我的房间。”

    ——她毫无动摇地诉说起确有其事的谎言。

    “……您知道,那位将军正是我们‘柏克顿’私家侦探公司的创始人,也就是我们这群人的顶头上司。他的传奇,诺特萨隆的人们早已耳熟能详——不过对于您,您了解他或许更胜过我。”

    “嗯……”

    “那么,那位肯德里克将军不惜挑在那种时间私下拜访……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听到这里,莉蒂希雅终于同样低声地如是接话道。

    “下达指令。”

    安德莉娅简短地做出回答。

    “作为‘组长’之前,我首先是柏克顿的侦探——抑或说‘特工’。而忠诚,是我们的立命之本。……我必须首先对上级保持绝对的忠诚,这份工作才能成立,小姐。所以很遗憾,您所期望的那种——‘建立在彼此信任上的,仅限两人间的秘密’……或许自最初便不可能在我们之间存在。”

    “……”

    听到这里,莉蒂希雅仍然未置可否。

    而略微停顿片刻后,安德莉娅却突然一改先前紧闭的口风,再度开口说道:

    “肯德里克先生……他似乎对我们方才确认的秘密——那个两党中暗地向‘私党’提供援助的‘内鬼’人选,暗地里早有揣测。而不得不承认,那位先生的确高瞻远瞩。”

    “什么……?……可,肯德里克将军与那位‘英格拉姆议员’——曼斯菲尔德·狄·英格拉姆先生,早在战争时期便深厚构建的‘患难之交’,岂非世人皆知?”

    莉蒂希雅似乎是听懂了安德莉娅的言下之意,这才相当意外地追问道。

    而安德莉娅则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哪怕清楚对方在这一片黑暗中,很难看清她的面部表情。随即,她才继续说道:

    “可惜,如您所知,他们两位同时也都是政界有名的‘聪明人’。而之所以那被人奉为美谈的‘友谊’得以长久,也是因为那两位从战时至今、一直以来都配合默契,彼此互补。换言之……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这种‘聪明人间的友谊’,其实从来都很脆弱,只是胜在有人、有事,不断从中维持而已。”

    “……”

    这回,则轮到莉蒂希雅沉默许久后,才迟迟开口道:

    “那么,我想格尔曼·肯德里克先生,肯定也会需要那份文件,对吧?”

    “……”

    “……对。”

    假意犹豫片刻后,安德莉娅坦然回答。

    不必说,她口中的那份文件——指得自然便是如今正被她藏在怀中,用以证明那个大名鼎鼎的“英格拉姆议员”,与“北境自由党”间关系的文件。

    虽说出于慎重,那份文件上当然找不到与曼斯菲尔德议员本人相关的任何痕迹;但单看那些太过巧合的时间、地点与内容,对于安德莉娅、莉蒂希雅这样在这段时间里终日追查此事的“监察者”,抑或贾德森那样的相关人士而言,想要察觉到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之后所剩的,则只会是浅显易懂的挖掘与证明——一些单纯的体力工作。

    “所以……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这一次,莉蒂希雅再度沉吟片刻,似乎细细咀嚼过对方先前回答的韵味后,才终于如是问道。

    而安德莉娅则将计就计——总之,她选择先将事情向避重就轻的方向扭曲,而始终对自己真正被下达的指示绝口不提。

    “这之后,等待‘检察官’与当地警卫势力到达,得知消息的‘北境自由党’内部想必顿时便会乱作一团。”她说。

    “等到那时,我们两人则借机混入人群,顺理成章地逃离。而到了地上,我们只需再脱去伪装,亮明身份。因为之前联络在先,所以经对方迅速核实后,陆上的包围网想必也不敢怠慢,立刻便会对我们放行吧。”

    “……”

    “然而——”

    她似乎算好时机,再度开口。

    “……然而,这终究是个仓促豪赌的计划。所以,在逃亡过程中,我们遇上些未可知的‘意外’,也或许‘在所难免’。譬如,在陆上脱去伪装时,后知后觉的‘私党’成员或许会报复性地对我们进行追击;而在那过程中,我们两人虽然安然无恙,但那份因为战力原因,相比会交由我在途中代为保存的‘重要文件’——却将在途中‘百密一疏’、因故丢失,就此不了了之。”

    “……”

    “而这之后……考虑到我们二人间近期以来的私交——只我想要届时我诚恳道歉,您应该也不会对此太过追究吧。更何况,此次已经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又有决心‘大义灭亲’的肯德里克先生动用关系,暗中协助,前来援助的‘警卫军’将不再像上次那般走漏风声,‘私党’成员也将就此被彻底剿灭,无路可逃。

    此后,我们想再从那些彻底失却希望的战俘口中套出援助者的信息,相信将绝非难事。届时,待一切尘埃落定,又会有谁再回过头去,在意一份过时的‘证明文件’呢?”

    “……这样。”

    听罢,莉蒂希雅终于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呼应。黑暗中,兴许黯然神伤。

    “况且……”

    仍然心有余悸的安德莉娅,则似乎为了正面自己话语的说服力,进一步继续补充道:

    “……我想您也明白——无论是保守党、新工党,抑或是看似游离局外的肯德里克将军,在各方彼此紧逼、面面相觑,却始终悬而未决的当下,都绝没有谁会想贸然与您、抑或您身后的‘大公’乃至‘中央检察官’阵营起些不必要的摩擦,乃至正面冲突的。因为,每当旗鼓相当的两方真正‘兵戎相向’,取得利益的都会是隔岸观火的第三者,向来如此。

    ……所以,将军他想必也是希望——在之后的相处中,也能借助我这个‘纽带’,仍旧保持‘柏克顿侦探’和‘中央检察官’的合作关系,以此实现彼此利益的最大化吧。”

    “……哈。”

    听罢,莉蒂希雅只是低声叹息,似乎并不真正感到意外。

    而“满口谎言”、“冠冕堂皇”的安德莉娅,虽然见状多少心中怯怯庆幸,却自然时刻不敢放松警惕。这是她理应承担的恐惶。

    “那么,轮到您了……现在,听了我所说的这一切——您准备怎么做呢?”

    她试探性地问。

    “……什么都不做。”

    莉蒂希雅则声音平淡地回答。

    ——如她所料。

    “……”

    不过,当安德莉娅正想着下一步的举措,准备以此巩固“胜势”,大脑却仍然迟疑未决之时;莉蒂希雅却又冷不丁地抛来了,下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记得曾经……你亲手处决了‘背叛’的同僚,那位被证实是南国特工的威廉·斯维尔先生……”

    “……”

    ——忐忑。

    安德莉娅原本终于放平的心,似乎一下又被提到了喉口。

    在一段难耐且似乎毫无道理的迟疑之后,莉蒂希雅·狄·兰法斯特才又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你也只是恪守着自己的‘忠诚’吗?”

    “对。”

    安德莉娅不假思索。

    “如您所言……对军人、对特工、对柏克顿侦探,对我而言——忠诚就是一切。若是摒弃这点,其余则悉数……尽为空中楼阁,根本无从谈起。”

    “这样……我明白了。”

    莉蒂希雅听罢,意味深长地说。

    “……”

    “……狡猾。”

    旋即,莉蒂希雅·狄·兰法斯特突然猛地点燃房间内的灯火;通明的光芒,瞬间令安德莉娅方才为止暗自隐藏着的表情,无处遁形。

    然而,令前者感觉不可思议的是,除了因她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所导致的震惊,以及本能般相应的微微瞳孔收缩外……

    ——莉蒂希雅所看到的那张脸上,分明却平静若水。

    “……”

    那之后,由于莉蒂希雅的最后一句,实在说得很轻很轻;再加之后来她突然的动作,造成了相当程度的视觉和印象冲击。安德莉娅于是难以判别那最后究竟幻听、臆想,或者真实;她宁愿选择相信那不存在,于是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们彼此知趣,所以都不再做些什么,只是顺其自然。

    ——随之,灯火再度轻盈熄灭。

    黑暗回归。

    此后,大约经历十分钟的沉默过后,随着安德莉娅的信号,她们两人终于离开房间,准备按照预先规划好的线路开始逃亡。

    ……而外界,则早已如约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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