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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祈祷

    嘈杂声。

    混乱。凄厉。

    ……

    叫喊、鸣泣,不绝于耳。悲惨的声潮,汇聚成河。

    ——究竟……

    她困惑不解。

    ——究竟发生……什么了?为何这里……仿佛骤然间,竟成了地狱?

    当然,这些疑问无人问津。

    “……镇定。首先,我必须……保持镇定。”

    希拉瑞娅·温特菲尔德对自己说。

    “必须镇定下来……做些什么。”

    ——今早时,一切与平时分明并无分别,她想。

    塞勒涅小姐和哈里森先生一如既往急匆匆地离开庄园,而她则自作主张地同这里的女仆们一同打扫起房间。虽然情况特殊,她似乎却还是并不中意这种白吃白住的感觉。所以,她会尽量做些什么,偷偷地、哪怕违背这里主人的意愿。

    中午,庄园里的众人则一起用过午饭。虽然按照规矩,仆人们理应同身为客人的她们分别就餐;但因为希拉瑞娅的强烈主张,午时的只有两人的冷清餐桌、于是便每每悄然热闹了些许。到这里,一切都还仿佛一如既往。

    随即……到了下午时,她隐约意识到,今天宅邸内似乎异常的安静。

    宅邸的院落里,那大约十几位训练有素的、会用枪的园丁和看守们,往常理应按照宅邸主人哈里森先生的命令,白天时分散地镇守在这一代。拜此所赐,她每次“不听劝阻”,偷偷溜出院落、试图冒险寻求克莱芒汀的踪迹时,还需要精心准备一番。

    可今天午后,不知何时起,他们却似乎接连消失了。待希拉瑞娅发觉这隐约的异常,试探性地在宅邸中四处寻觅时,四周便只剩下几个新来的女佣,和一个负责看守大门的老汉了。

    那时候,她转念想——兴许今早,哈里森先生他们是走到要比平日更焦急些?想来平时,他们似乎便并不把“工作”中的情报当做什么机密。即便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中,也时常能听到他们大声议论甚至争吵的声音。所以也许……只是今天下午,哈里森先生的“工作”那边,终于到了需要他用上这些“园丁”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当时甚至还傻傻地为那个在西部时便已经身经百战的哈里森先生祈了福。她知道最近城里很乱,也知道干他们这行的,从来没有真正的“常胜将军”;况且实战往往是……非胜即死。

    随即,她悄悄回到小爱莲娜在的房间,安静地从门缝中再度确认过对方的状态,这才稍感安心。顺带一提,她看见那孩子最近一直相当专注的折纸“工程”,似乎正要接近尾声。

    希拉瑞娅曾几次看到过那小姑娘为此废寝忘食的样子,故此她猜想,那或许其实会是什么有着相当重要意义的事物。只是,小爱莲娜本人则似乎不太希望被她提前看到;之前几次手工被她撞上时,都急忙遮掩起来。如是,希拉瑞娅自那之后便相当体恤地,每次都会在悄悄观察过房中女孩在做什么后,才决定自己是否出现了。

    再然后,她来到厨房。因为主厨今日休息不在,她便与负责料理的几个平日帮厨的女佣,就食材一类的事做了些日常交流。

    也许是因为她身为客人,平日却还对他们表现得异常体恤,需要时甚至还经常热情地出手帮忙、抑或谦和地教导他们一些仿佛“上层阶级”才能掌握的知识;不知不觉,这庭院中的许多守卫、园丁和女佣,便都与希拉瑞娅·温特菲尔德处得很好——甚至在某些方面上,胜过对他们真正的主人哈里森了。

    随后,因为距离晚餐还有些时间,女佣们便暂且告退,各自先去忙其他的工作。而她则一个人留在厨房,继续研究着一些当地的新鲜菜式,并尝试这从中汲取经验、做出改变,最终也许……成为她身边的人们,会喜爱上的味道。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风暴很长,但也终于即将接近尾声。或许几天,或许半个月,这点她并不确定。但她只是希望到那时候,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仍然待在原地、一成不变。或多或少,她也要试着前进,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仅此而已。

    而当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断尝试着新鲜的调味与火候的把控时……骤然,她似乎闻到一股异常猩刺的味道。

    最初,她以为是自己走神时,厨房中有哪里除了岔子。她一度慌忙四处寻觅,试图将自己的失误挽救于水火。然而很快,她意识到这股味道根本并非来自这里。

    旋即,她顿然领悟……

    ——那是血的味道。

    堪称压倒性的,血肉模糊、内脏交融、脑浆崩裂的味道。并非杀伐,而是野蛮蹂躏、碾杀血肉的味道。

    ——或许比死更甚的……亵渎的味道。

    希拉瑞娅小心翼翼地离开厨房。

    一如她脑中那些最糟的预想——她没敢出声呼唤,但那些先前不久还在与她亲切攀谈的女佣,显然已经不在此地了。至于她们究竟因何去了哪里……为了精神上的健康,她只能劝自己不要太过深入想象。

    于是接下来,她战战兢兢、蹑手蹑脚、提心吊胆,每走一步都仿佛听得到自己胸口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即便如此,她还是尽量让自己无声地来到楼梯口——这样,只要再走过一段楼梯,一段行廊,她就能回到她们的房间、小爱莲娜现在所在的房间了。而后,她则可以视情况带着那可怜的、身上有着应激病症,行动仍有诸多障碍的小姑娘,尽可能快地逃离这个正逐渐异化的可怖地方。

    ……就差几步了,她想。只差几步。

    然而,当她终于站在楼梯口的地毯上——当她方才留意到时,某种黏糊糊的、腥臭异常的深色液体,却已经悄然沾满了她的鞋底,挥之不去。

    困惑、厌恶之余,顺着那粘稠液体流淌的踪迹,她几乎本能地抬头去看——

    “……!”

    希拉瑞娅猛地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理智几乎从未如此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敲响警钟。

    ——不能出声!……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出声来!

    于是,她极力地克制住了自己在面对眼前这般的光景时,所有理应难以回避的生理反应。不过仿佛取而代之地,两行热泪随即则从她的眼角,几乎毫无征兆地猛烈喷涌出来。此刻,这表现甚至并非出于悲恸,而只是……压抑呕吐那般,出于身体应激而产生的苦楚。

    ——台阶之上,映入她眼帘的,是方才某一位年轻女仆被开膛破肚、虐杀至不成人型;而后在一切显然为时已晚时,才勉强得以迟迟死去的,惨绝人寰的光景。

    变成这样,那可怜的女仆甚至已经……无法得到追悼、下葬。就她所知,便宜些的公共墓地,甚至是不肯收这种尸体的。除非有人自己动手,令她化作灰烬。

    见状,希拉瑞娅突然顿悟——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杀手。他们……绝非是为了杀谁而来的。

    ……这只是,一场纯粹的报复。

    复仇、施暴、血债血偿——那些恶魔,要让这里成为一个字面意思般的炼狱,不死不休。

    所以他们……究竟是谁?

    思忖片刻,希拉瑞娅并未得到结果。但仅从冤仇的角度来想,无论是她们抑或哈里森先生与他所属的“黑锋”,可能性似乎太多。

    不过很快,希拉瑞娅便果决地抛下了这个问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就一刻都等不起了。因为按照对方的行动方向——或许下一刻,在她拖沓、踌躇之时,遭殃的便会是现今仍然躲在房间里的小爱莲娜。

    ——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想。这种事……那些太过玷污生命的光景,不应存在于那个孩子,也不应该存在于他们所有人的生命轨迹上。

    所以,她不再压低脚步,而是选择全速奔跑。

    她听见前方传来很大的响声,或许是破门而入的声音……

    她听到那些男人的声音,听到那些粗鄙的嘲弄声、那些恶劣的嬉闹声。那声音的来源很糟糕,似乎比现在的她离自己的目的地更近一步……

    但是还好,至少这就说明——也许那孩子现在还毫发无损。

    “……一切都还有补救的机会。”她对自己说。

    希拉瑞娅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枪。幸好,自上次之后,她就一直把这东西随身带在身旁,就像克莱芒汀和哈里森他们一样。

    “……呼。”

    她拔出枪,而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骤然回想起上次的事。自己贸然行动被抓入牢房,而后挚友克莱芒汀排除万难,前来解救的事。她想起她们如何九死一生,才从重重包围与陷阱中脱困,而后却彼此沉默了一整个晚上……

    但这次不同……这次,她只身一人。她不知道克莱芒汀现在身在何方,但对方也一定有对方必须完成的事。所以这一次,克莱芒汀不会在这里,这里只有她自己。

    她很害怕,很恐慌。她知道处理这些问题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强项。她只想一走了之,只想现在就逃之夭夭,跑得越远越好。好像这样,这些凄惨的事,便永远追不上她。

    她知道,没有人会因此责怪她的,哪怕是哈里森,哪怕是克莱芒汀——因为她们都知道,她从来就不是做这些的料。因此过去,哪怕是帮派最危难的时候,她们也从来不奢望她一同上战场。

    但她……

    她自己又怎样呢?……在知晓了何为抗争之后,她要如何才能舍弃身边的存在,牺牲他人,而换得自己逃亡?

    从前,她一直以为,只要手上不沾上血污,自己与他们之间、便仍然存在着某些本质的区别。所以,她一直还是这此岸的人,是属于这普罗大众世界的人,是无权掠夺、也不必背负他人命运的人,是普通的、或许有些倒霉、又偶尔交了好运的人。

    ……可是,从何时起,这却又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呢?

    荒唐。

    ……真是荒唐。

    ——于是内心芜杂、一如油煎火燎,乱成一团之时,她断然下定决心。

    对,这一次,即便只有她自己……她也必须做出些什么——来改变这场惨剧。

    不是因为她有能力,而是因为必须如此。她认定一切必须如此。

    ——这世界必须如此。

    “……哈。”

    “……我能做到的,对吗?克莱芒汀……”

    她低声自语。

    “哪怕,只有一次……”

    她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能否将你的勇敢与果决,那些战时天赋般的锐利与机敏,暂时地借给我些许呢?”

    “……”

    ——希拉瑞娅扳动击锤上膛。

    随即她向灵魂、向窗口的微风、向路边的野花、向空中的幽香、向始终暗蓝的深空、向世界尽头的鸟,无声地祈祷。

    “……就像上次,我和小爱莲娜在深巷被那个卑猥的瀚德莱斯发觉,不得不拔枪震慑之时一样。”

    ——在她手中,那精巧而野蛮的机械结构,随即回应以金属制的清脆声响。

    “……就像那个夜晚,我们或许第一次地,真正“并肩作战”之时那样。”

    ……

    ……

    某个角落。

    被称作“红衣”的教宗小姐,似乎略显突兀地向着她面前空无一物的黑暗,悄声低语。

    “……嗯,是的。”

    “我是说有些时候,或许真的——那些本能,只是在尽职尽责的向我们发出告警。”

    “比起动物们广为依赖的感性……那些理性的,或许听上去往往不那么动听的答案——将他们平等地一同正视、考量,而后再得出那个最为合理的答案。那才是智慧生物所谓超然、知性的体现。不是吗?”

    “所以也许在那个时候,她也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不同的选择,或许将会带来的迥异结果的。相信我,一切真的会因此有所不同。世界虽不在乎,但对于人类而言,祂从来便是如此运行的。”

    “……哪怕,她是受到某些人与事的主观影响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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