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皇帝压抑着怒火,双手握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继续支棱着耳朵,倒想看看他能说出几条缺点。

    不料,更惊人的话语还在后面呢,欠揍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爹的缺点有点儿多,今天咱们先讨论两个。”

    看见王铎就要冲出去制止这种言论,皇帝一把将他拽住,惨白的脸上挂着暗灰,耳语道:

    “他俩说完之前不准现身。此外,把他们说的每个字都给朕记牢了,漏掉一个字,算是欺君。”

    王詹事腿打哆嗦,手心冒汗,后背发凉,这是秋后算账的节奏。

    眼睁睁看着孙子即将把全家送入火坑,他这个一家之主却是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祈祷,但愿这孙子的嘴里积点德吧。

    王大群清了清嗓子,“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当皇帝的,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

    “你是说我爹没找准自己的位置?”

    “正是。”

    王大群一脸的骄傲,搜肠刮肚地回忆网上对于崇祯帝的各种议论,以先知的姿态,开始毫无顾忌地长篇大论。

    “皇帝乃一国之君,最该干的,就是平衡各阶层的利益关系。士农工商的利益平衡了,各阶层满意,安居乐业;一旦出现偏颇,就有人会不满意,极端的现象就是造反。”

    王铎吓得面如土灰:孙子你才多大,说话居然如此大条,王家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心里把能求的神仙拜了个遍,不知道还来得及不。

    皇帝则是暗自扒拉小算盘:没找准位置?言外之意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难道我是不该在其位,还是不该谋其政?

    心里的小账本迅速登记在册:此罪可以灭全家。

    再次聚精会神,生怕漏了一个字。

    大条的话音仍然在继续:“各阶层的利益关系体现在朝堂上,是势力之间的竞逐,也叫党争。你爹倒好,一上来,先卷宦官,再卷勋贵,又卷武将。最后亲自和文官较劲。明明可以当裁判员,却亲自下场,干起了运动员的差事。春哥,你说这算不算不务正业?”

    皇帝:可以灭三族。

    太子听得眼睛发亮,这种观点还真是新鲜。尽管没完全明白,宫里宫外却没有第二个人提出过。

    但是新鲜归新鲜,心中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大群,受教了。可裁判员、运动员是个什么东东?”

    王大群用手指着南面的午门方向,一副教育下一代的模样。眼前一幅朱由检头戴龙冠,身着龙袍,在田径赛场上飞奔的画面。

    “好比六位尚书赛跑,从午门跑到端门,他们就是运动员。评判谁跑得快的那个人叫裁判员,就是你爹。”

    说到这里,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王大群停了下来,四下观望,侧耳倾听,除了讨厌的鸣蝉,没有新的发现,继续歪歪:

    “你爹觉得他们跑步不行,亲自下场子带头跑。可他是皇帝,你说,谁敢比他跑得快,谁敢不顺着他方向跑。没有全局观念,方向蒙对了,皆大欢喜;错了,跑得越快反而越糟糕。”

    少年的声音抑扬顿挫,太子的样子十分诚恳,拨弄着手里的草棍陷入沉思,感觉好像很有道理。

    正在回味之际,就听王大群接着评判:“现在说第二条缺点,就是不好色。”

    朱慈烺糊涂了,“不好色,那是优点!”

    王大群白了太子一眼,心说你爹占据皇帝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居然就找了几个女人,两个巴掌就能数过来,浪费资源啊!

    看看人家康雍乾三帝,从皇后、贵妃到常在、答应,整整弄了一个加强团,把紫禁城装扮的花枝招展。

    想到此处他据理力争,“你告诉我,古代那么多的帝王将相,越是雄才大略,越是妻妾成群。不好色,还是男人嘛!”

    皇帝:灭九族。

    未等话音落地,“噌”,一道身影从假山后面闪出,用手指着二人,“孙子,你给朕下来!”

    尼玛,卷王怎么来了。

    两人顾不上多想,熟门熟路地从假山上窜下来,飞快地倒着小碎步,直奔坤宁宫。

    显然,撤退的路线是事先商量好的,二人的方向如此地一致。

    为了让皇后能及时营救,朱慈烺边跑边喊:“娘,皇帝打人啦!”

    崇祯帝气得从侍卫手里抢了根棒子,迈开大步在后面狂追。

    指南里记载,这位皇帝也是文武全能,看着瘦弱,却有把子力气。而且跑步奇快,一般的兵丁都追不上他。

    王铎吓得回身发抖,原地转磨,有心跟皇帝求饶,可是不敢追过去。

    外臣不得擅入后宫。

    能到钟粹宫,已经是皇帝为了偷听格外开恩。要是追到坤宁宫,一旦卷王缓过神来,掉脑袋的可能性极大。他只能站在这里,跺着脚干着急。

    自己的孙子,皇后的干儿子,倒是常去,转眼已经不见了踪影。

    听到远处传来儿子不要命的喊声,皇后心中一沉。连忙撂下手中缝补的衣物,匆匆忙忙走出大殿。

    接近宫门,就见两个小的在前面跑,一个大的在后面追,手里还拎着根棒子。正是自己的老公,当今万岁。

    画面让皇后有点儿怀疑人生。

    这成何体统,哪里还有皇家的影子?简直就是寻常人家,老爹教训儿子的场景。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意,想起了小时候在娘家的情景。

    她连忙上前几步,顾不上君臣大礼,将进门的孩子护住,攥住皇帝手里的棍子,一脸的急切。

    “信王,这是怎么了?”

    朱由检听见信王这个称呼,知道皇后不高兴了,搬出了两个人拌嘴时的黑话。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气息略微平稳,这才气哼哼地用手一指,“还怎么了,你问问他们!”

    皇后板起脸,漂亮的杏核眼露出怒意,一副准备教训儿子的模样。

    “春哥,快说!为什么惹你父皇震怒。”

    太子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嘴角一抽一抽的,用手抹了抹挂在眼角上的“汗水”,开启恶人先告状模式。

    “母后,我们俩商量给父皇提点儿意见,没想到父皇会躲在假山后面偷听。”

    周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公,再看看儿子。心说,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没事作死,给皇帝提意见。

    一个居然去听儿子的墙根儿,这是皇帝该干的?

    偷听也就算了,不满意还要打孩子。

    你一个皇帝,拎着棒子满皇宫地追儿子,要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都得丢尽了。

    可天下没有皇帝的不是,略带嗔怒地问道:

    “你们都说什么了,让你父皇如此动怒?”

    朱慈烺抢着回答:“我们说父皇太勤政,起早贪黑的。长此以往,会把身体熬坏了。”

    皇后:孩子说得没错啊?

    皇帝:你们要是这么说,朕还拎着棒子追?

    “还有呢?”

    王大群怕太子说漏嘴,赶紧把话接过来:

    “我们说皇上好久都没来后宫和母后说悄悄话,应该张弛有度。”

    皇后的脸一红,这回孩子说得更对了!

    崇祯帝这个气啊!

    朝堂上的大臣把黑的说成白的,气朕还不够,这两小子的谎话张嘴就来,今天必须让他们长长教训。

    伸手就要从皇后手里夺回棒子,王承恩急忙跑了过来。

    “皇上,宁远急报,皇太极正在整饬备战,似乎又要入关劫掠。”

    皇帝没脾气了。

    我在这教训儿子,皇太极就要教训老子。

    太子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那家伙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会儿。

    家事大不过国事,尽管朱由检还想教育儿子,却也不得不去处理边关事宜。

    撂下一句“你俩给朕等着”,急匆匆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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