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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黑雪岭

    黑雪岭的村民昨晚上愣是没睡着觉。

    最先受惊的是更夫。

    当时例行值夜,围着海家旧宅邦邦一顿敲的时候,看见一大一小两张煞白的脸。

    那脸有多白呢,刚拱了面缸。

    用更夫媳妇的老土话说,像是爱臭美的老婆娘在脸上抹了三斤粉,粉从褶子上往下掉,如在榆树皮上摔了面布袋。

    这还不够,白脸上一左一右还印着俩红脸蛋。夜色中瞧过去那简直了!

    打更的更夫啥没见过,可还是被吓的小便失常尿不尽,抱着个恭桶撒不了手。

    之后受惊的是海宅旁的邻居。

    一开始那几声,跟野狼叼走了孩子似的。后头那声调越来越怪,越来越瘆人,厉鬼呜咽般,叫人发怵。好似不仅是小孩哭,还有大人哭。

    鸡飞狗叫了一夜,终于挨到天亮。各家各户顶着乌鸡眼凑到了门口,攀谈着昨夜的怪声。

    最后下了结论,海家老宅闹鬼了。

    村寨里没有秘密。四十年前海家的小女儿活活被家里杂役王婆子打死。而这婆子在办完差后,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雪地里。

    这一大一小,俩冤魂不散啊!

    议论如沸,大锅滚汤,待到夕阳落下新夜开始,又是第二轮的折腾。

    如是反复了三天,村长一拍案往京都发了一封书信,要求海家人回乡祭奠!或超度或安抚,总之是不能再扰民了。

    海宅的小花厅里,燕娘、雪灵、池梦鲤、并一个口技演员,四个保镖正悠悠闲闲的嗑瓜子。

    这是潜门重聚,并与赤凤谷联盟后的头一桩大差。

    母女俩就恰好扮演了当年的小满静和王婆子。

    “咱们还要在这演多少天呀?我都演烦了呢,今天晚上换出戏吧!”雪灵哼唧着。

    “换啥戏?”池梦鲤笑问。

    “别老在宅子里外晃悠了,咱们出去吓人吧~”雪灵有点兴奋。

    “你还真是个小坏蛋!”

    燕娘吐着瓜子皮摇摇头:“若想除了姓海的老不死,直接进京杀他就是了,还摆这么场大戏!办一趟差花这么多时间还是头一回,真熬人。”

    池梦鲤招呼一随从出去买些零嘴回来,伸个懒腰说:“好事多磨嘛!不把那海尚书的家丑扬出去,如何能被朝中大臣揪着尾巴弹劾呀。若当今皇帝知道他对待自己骨肉都如此冷血无情,势必心生芥蒂,如此才好断他根基。”

    燕娘侧目:“这人到底怎么了?”

    池梦鲤鄙夷道:“巨人的左膀右臂。面上刚正不阿,里子烂透了。”

    半日睡觉半日聊闲,夜幕很快落下。

    这帮人寻思着今儿个午夜玩什么新花样。

    这时候,趁着墨蓝的天色,一只带尾巴的小东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那四只小爪轻轻的,像一只呆萌的小狗站到了门口。

    雪灵先发现的,“咦?这是谁来了!哎呀,尖鼻子,是九节狸!”

    这只九节狸真像只小狗,黄茸茸的,它也不怕人,张口嗯的叫了一声,就稍微转身往前挪了半步,再回头看着人们,像是要把他们引到哪里去。

    池梦鲤一歪脑袋,“哈哈,来了个信差,这是来喊咱们赴宴去的。”

    “赴宴?”几个疑惑。

    “对,早说了黑雪岭是九节狸的故乡,这里有它们的老巢呢。走,赴宴去,看看这帮小灵物拿什么招待咱们~”

    一行人半信半疑的跟着信差狸出了角门,顶着东边刚升起的月亮往荒僻之处前行。

    这里也是山区,但都是平缓的山头,还没有雀儿山高。

    一路往东南去,很快就是一块年代久远的坟地。隔的辈分太多了,村民们已经疏废了打理。

    荒草胡坡的,一边走,一边得用芦杆开路。雪灵兴奋的跑在前头,跟信差狸打打闹闹。

    经前头一事,得知吸脑子的行为不过是九节狸帮助龙王演的一出戏。何况当年还救了雪地里的小满静,如此下来,已经对它们不害怕了。

    穿过这片墓碑都碎掉的荒坟,眼前蓦地现出一片松树林。

    正是秋时,松绿正浓。

    到了晚上,地气回升,蒸腾出薄薄的山雾来。

    燕娘住了步子,抬手招呼雪灵回来,防备的对池梦鲤说道:“这林中有雾气,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信差狸听见这话,焦急的踱着步子,摆动尾巴,喉中唧唧咛咛。

    池梦鲤回眸说:“不用担心,在赤凤谷之时我就养过几只狸,了解它们的品性。只有少数才是坏的,多数都是好的。也不用担心它们会从口中喷出迷烟,只要把我方才给你们的醒心草香囊系好了,断无危险!这些小东西,哪里是真刀真枪的对手。”

    口技演员小张笑道:“行,就信少主一回邪,走吧走吧。”

    信差狸啄米似的点点头,欢喜着将大伙向前引。

    这林子说他是百鬼雾林都不过分,往里走的越深越有人迹罕至的味道,稀疏的松树干上,竟还悬着一团团黑色须须……

    “好像是头发呀!”

    小雪灵看得一哆嗦:“这是个头发林啊!”

    头发林。

    别说,这形容真像!

    每一撮黑色须须皆有长有短,倏倏垂下,活像把人的头发连带头皮整个撕下,挂到了树杈上!

    燕娘用剑柄拨了一撮细看,“咝——,真的像头发!”

    池梦鲤闲悠悠的走着,随意用手指一拨头发丝,“嗐,二十年前这个林子吊死过一批战败的兵。骨肉腐败风化了,可头发却留了下来。所以呢,就被这些小狸挂到了树上,吓人用呐!”

    “还真的是头发啊!”

    雪灵咻的收回了撩拨头发的手,抱着膀子往下抖落鸡皮疙瘩。

    燕娘还是不放心,把雪灵抱起来,恐怕再有旁的奇怪东西沾到孩子身上。看看前头的路,又疑惑问道:“还有多远呢?”

    信差狸停下脚步,用小爪往前指指,乖巧的哼咛一声,那意思是很快就到。

    此时,天几乎黑透了。

    头顶冷不丁飞过了几只麻雀,翅膀煽动的声音与脚步声成了呼应回响。一切安静如斯,连呼吸声都分明可闻。

    今儿晚上的月亮很是沉哑。四个保镖分散四角,前面两个呼呼吹亮了火折子头前照路,另两个断后。

    复行了数百步,松树林走到了尽头。

    打眼往前瞧,前又接一片松林。就在这两片松林间的空地上,并一圈七八株死桃树的合抱下,就是宴请之所了。

    一张破石桌又圆又大,撑在了最中央,上头备齐了待客佳宴。几十只毛色油亮的九节狸围了一圈,正仰脖张望。

    美食配琼浆,红烛映银壶。

    狸儿们见客来,整齐起身,热情的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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