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安好梦
夏望拿着老师给的请假条走出校门，门口等着爸爸妈妈。
他加快脚步，走向父母。爸爸自然地拿走他背上的包，拉开车门，说：“你大爷爷前天摔了一跤，现在不太行了，他想见见你。”
大爷爷是爷爷的哥哥。
夏望愣了一下，点点头，上车：“嗯。”
大爷爷是个不婚主义的践行者，是很多人眼中的怪胎。哪怕是现在，不结婚在许多长辈心中都是难以理解的选择，更何况是他那个年代。
车子向老家开，细微的发动机声让这狭小的空间格外沉默。
妈妈说：“到时候见了他别怕，他说什么你好好听着。”
生与死的话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算起来，夏望是第一次接触亲近长辈的死亡。
“我知道了。”
他自己的心中没有实感。死是一个相当遥远的议题。他也很少考虑这方面的内容。
大爷爷平常自己住养老院，小时候夏望会偶尔看他，后来上了学，业务越做越大，夏望与他的联系便越来越少。
上次他们见面，是他去给大爷爷过生日，就是在今年五月。那时候他还是个活泼的老头。
唉，没想到世事无常。
夏望看着外面倒退的行道树，想，大爷爷想对我说什么？说他太无聊了？说他舍不得死？说希望我好好活着？
车停在老家门口，爷爷坐在院子里抽烟。夏望没见过奶奶，在他出世之前，奶奶就意外去世了。
“小满来啦？”爷爷吐出一团云雾，“快进去吧。”
“嗯。”夏望点头，快步往里走。
爷爷拦住了想一起进屋的爸妈，说：“他要见小满，就让他见小满。”
正屋空空荡荡的，家具全部被搬空了，墙上挂着白布遮挡其余的所有颜色。屋内地面上是稻草铺设的床，一个枯瘦的老人穿着寿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大爷爷。”夏望没见过这样的他。
他看不到“死气”，但周围的一切种种无不昭示死亡的接近。
老人听到呼唤，“嗬嗬”地喘气，吐出气声：“满，小满……”
夏望上前几步，斜跪在地，握住那只在被子下挣扎的手：“我在这。”
好冷的手。
大爷爷眼神浑浊，努力朝夏望聚焦，嗫嚅道：“苦……这辈子……苦……”
不要学我。
夏望很想安慰说，不苦。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没经历过大爷爷从前的人生。哪怕是夏望之后与大爷爷的相处，也只占老人生命中很短很短很短的一部分。
“苦……苦啊……”他僵硬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泪水从眼角颤颤巍巍地冒。
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走。
“……不苦。”夏望低声反驳。
仅仅是他与大爷爷的短短接触，他也能清晰记得收到的五颗纸心。
第一颗是他第一次见到夏望；第二颗是夏望听他怀念过去；第三颗是他在养老院看到了从前的朋友；第四颗是他和其他老人一起捣鼓着在夏天晚上放复古的投影电影；第五颗是夏望突然在养老院为他庆祝生日的那天出现。
平淡的老年尚且有如此热爱，他之前的人生一定有更加美好的回忆。
夏望看着仍在流泪的老人，不知道自己是该悲伤于他的即将逝去，还是该悲伤于……
自己竟然没有那么悲伤。
大爷爷听不见夏望的话，只在嘴里嗫嚅着苦。
也许真的有许多苦楚，但为什么这时候反而想不起人生中美好的事情呢？
不要带着怨恨与痛苦离去。
夏望放开那只冷得发寒的手，凝聚出仅有的，本属于大爷爷的五颗心。
太少了……
夏望心中陡然生出浓厚的悲哀来。
太少了，这样的记忆太少了。
为什么他没有再早出生一点？
为什么他从前不多关心大爷爷一点？
如果……
他自责于自己不能做到更多，只能这样将稀少的五颗小纸心放到老人枕边。
夏望抚摸着大爷爷的脸，呢喃：“爷爷，对不起。”
我保存的回忆在此刻尽数归还，我很遗憾这已经是我留存的所有。
如果……能借此让你想起其他记忆就好了……
“哎。”
夏望似乎听到轻柔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角在升高，好像触碰到了顶端，紧接着他感受到拥挤，他的意识好像挤破了天花板，闯了出去。
他的意识突然变得无穷大，又眨眼间回缩到身躯中。
他看到缓缓展开的五颗纸心化作光芒萦绕在大爷爷身旁，然后一道光变成了两道光，越来越多的光出现，五彩斑斓，雀跃着流淌着。
夏望无端知晓，这是眼前人在一生中给予的爱与收到的爱。
老人所有的幸福出现在此，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送他安眠。
大爷爷缓缓闭眼，眼角的泪水又溢出一滴，灰败的面孔却逐渐变得安详。
生命于末尾走马观花，一瞬已览七十年。
夏望看着光芒渐熄，才发觉从身体深处涌出的乏力，他抹去大爷爷的泪珠，起身告别：“一路走好……”
但他站起来那一刻突觉不对，不知道是蹲跪太久，还是勾起大爷爷的回忆用了太多精力，夏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连一声给家人的提示都没留下，自然也没看到开始【爱心值+1000】【爱心值+1000】…的存款。
等夏望醒来时，呃，也不能说醒来吧……
眼前是扭扭曲曲的一堆云彩，丑得抽象，他躺在床上，坐直四处看，看到了在一边捏云的殷羲，开口：“我在做梦？”
殷羲把手里的云鸟放生，走到他面前，说：“对啊。你怎么还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我在医院？”
“是呢，听说是亲人离世，悲痛欲绝，哭晕了。”殷羲拽了只云猪坐在它身上。
夏望面色复杂：“不……这很难评。”
根本不是这样啊！不会已经传出去了吧？这回人设得往什么方向崩啊？
殷羲拍拍座下的猪头安慰：“骗你的。学校里的人还不知道原因。”
换言之，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知道。
夏望勉强放下心，想出去却发现好像不行，问：“我还不能醒吗？”
大爷爷要办葬礼，这时候他又晕过去，家里人肯定忙疯了，也肯定很担心他。
“醒不了。你一次获得太多力量了，身体需要适应。”
殷羲偷渡来的时候都惊呆了。明明先前那么抗拒，但现在夏望身上的神力充盈得看起来像要爆炸一样，怪不得会晕倒。
夏望无奈：“那我得什么时候能醒？”
殷羲掐指一算，估摸说：“快了快了，再等个七八天吧。”
“七八天？！谁家爷爷去世孙子能哭晕七八天？亲儿子也没这样的！”
他都不敢想像自己醒来会面对什么场面！完了，他的一世英名。
殷羲无慈悲，回道：“因为你是绝世大孝孙吧。”
夏望感到窒息。
他加快脚步，走向父母。爸爸自然地拿走他背上的包，拉开车门，说：“你大爷爷前天摔了一跤，现在不太行了，他想见见你。”
大爷爷是爷爷的哥哥。
夏望愣了一下，点点头，上车：“嗯。”
大爷爷是个不婚主义的践行者，是很多人眼中的怪胎。哪怕是现在，不结婚在许多长辈心中都是难以理解的选择，更何况是他那个年代。
车子向老家开，细微的发动机声让这狭小的空间格外沉默。
妈妈说：“到时候见了他别怕，他说什么你好好听着。”
生与死的话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算起来，夏望是第一次接触亲近长辈的死亡。
“我知道了。”
他自己的心中没有实感。死是一个相当遥远的议题。他也很少考虑这方面的内容。
大爷爷平常自己住养老院，小时候夏望会偶尔看他，后来上了学，业务越做越大，夏望与他的联系便越来越少。
上次他们见面，是他去给大爷爷过生日，就是在今年五月。那时候他还是个活泼的老头。
唉，没想到世事无常。
夏望看着外面倒退的行道树，想，大爷爷想对我说什么？说他太无聊了？说他舍不得死？说希望我好好活着？
车停在老家门口，爷爷坐在院子里抽烟。夏望没见过奶奶，在他出世之前，奶奶就意外去世了。
“小满来啦？”爷爷吐出一团云雾，“快进去吧。”
“嗯。”夏望点头，快步往里走。
爷爷拦住了想一起进屋的爸妈，说：“他要见小满，就让他见小满。”
正屋空空荡荡的，家具全部被搬空了，墙上挂着白布遮挡其余的所有颜色。屋内地面上是稻草铺设的床，一个枯瘦的老人穿着寿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大爷爷。”夏望没见过这样的他。
他看不到“死气”，但周围的一切种种无不昭示死亡的接近。
老人听到呼唤，“嗬嗬”地喘气，吐出气声：“满，小满……”
夏望上前几步，斜跪在地，握住那只在被子下挣扎的手：“我在这。”
好冷的手。
大爷爷眼神浑浊，努力朝夏望聚焦，嗫嚅道：“苦……这辈子……苦……”
不要学我。
夏望很想安慰说，不苦。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没经历过大爷爷从前的人生。哪怕是夏望之后与大爷爷的相处，也只占老人生命中很短很短很短的一部分。
“苦……苦啊……”他僵硬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泪水从眼角颤颤巍巍地冒。
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走。
“……不苦。”夏望低声反驳。
仅仅是他与大爷爷的短短接触，他也能清晰记得收到的五颗纸心。
第一颗是他第一次见到夏望；第二颗是夏望听他怀念过去；第三颗是他在养老院看到了从前的朋友；第四颗是他和其他老人一起捣鼓着在夏天晚上放复古的投影电影；第五颗是夏望突然在养老院为他庆祝生日的那天出现。
平淡的老年尚且有如此热爱，他之前的人生一定有更加美好的回忆。
夏望看着仍在流泪的老人，不知道自己是该悲伤于他的即将逝去，还是该悲伤于……
自己竟然没有那么悲伤。
大爷爷听不见夏望的话，只在嘴里嗫嚅着苦。
也许真的有许多苦楚，但为什么这时候反而想不起人生中美好的事情呢？
不要带着怨恨与痛苦离去。
夏望放开那只冷得发寒的手，凝聚出仅有的，本属于大爷爷的五颗心。
太少了……
夏望心中陡然生出浓厚的悲哀来。
太少了，这样的记忆太少了。
为什么他没有再早出生一点？
为什么他从前不多关心大爷爷一点？
如果……
他自责于自己不能做到更多，只能这样将稀少的五颗小纸心放到老人枕边。
夏望抚摸着大爷爷的脸，呢喃：“爷爷，对不起。”
我保存的回忆在此刻尽数归还，我很遗憾这已经是我留存的所有。
如果……能借此让你想起其他记忆就好了……
“哎。”
夏望似乎听到轻柔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角在升高，好像触碰到了顶端，紧接着他感受到拥挤，他的意识好像挤破了天花板，闯了出去。
他的意识突然变得无穷大，又眨眼间回缩到身躯中。
他看到缓缓展开的五颗纸心化作光芒萦绕在大爷爷身旁，然后一道光变成了两道光，越来越多的光出现，五彩斑斓，雀跃着流淌着。
夏望无端知晓，这是眼前人在一生中给予的爱与收到的爱。
老人所有的幸福出现在此，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送他安眠。
大爷爷缓缓闭眼，眼角的泪水又溢出一滴，灰败的面孔却逐渐变得安详。
生命于末尾走马观花，一瞬已览七十年。
夏望看着光芒渐熄，才发觉从身体深处涌出的乏力，他抹去大爷爷的泪珠，起身告别：“一路走好……”
但他站起来那一刻突觉不对，不知道是蹲跪太久，还是勾起大爷爷的回忆用了太多精力，夏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连一声给家人的提示都没留下，自然也没看到开始【爱心值+1000】【爱心值+1000】…的存款。
等夏望醒来时，呃，也不能说醒来吧……
眼前是扭扭曲曲的一堆云彩，丑得抽象，他躺在床上，坐直四处看，看到了在一边捏云的殷羲，开口：“我在做梦？”
殷羲把手里的云鸟放生，走到他面前，说：“对啊。你怎么还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我在医院？”
“是呢，听说是亲人离世，悲痛欲绝，哭晕了。”殷羲拽了只云猪坐在它身上。
夏望面色复杂：“不……这很难评。”
根本不是这样啊！不会已经传出去了吧？这回人设得往什么方向崩啊？
殷羲拍拍座下的猪头安慰：“骗你的。学校里的人还不知道原因。”
换言之，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知道。
夏望勉强放下心，想出去却发现好像不行，问：“我还不能醒吗？”
大爷爷要办葬礼，这时候他又晕过去，家里人肯定忙疯了，也肯定很担心他。
“醒不了。你一次获得太多力量了，身体需要适应。”
殷羲偷渡来的时候都惊呆了。明明先前那么抗拒，但现在夏望身上的神力充盈得看起来像要爆炸一样，怪不得会晕倒。
夏望无奈：“那我得什么时候能醒？”
殷羲掐指一算，估摸说：“快了快了，再等个七八天吧。”
“七八天？！谁家爷爷去世孙子能哭晕七八天？亲儿子也没这样的！”
他都不敢想像自己醒来会面对什么场面！完了，他的一世英名。
殷羲无慈悲，回道：“因为你是绝世大孝孙吧。”
夏望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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