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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中秋月夜的秘密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虽然早已是仲秋时节,但因为入秋加一伏的作祟,外加“炎周代汉”的“天示”,已过白露节气的八月十五依然是夜晚凉爽,白昼却颇有些酷热。

    乾佑三年的仲秋节是郑家搬到汴梁后的第一个团圆大节,作为汴梁的新户,即便主人郑斌不相信那些祈福仪式的作用,但郑家的下人们却不能不重视城隍爷对郑家在汴梁合法身份的确认,所以临近大节便忙碌了起来,各司其职,把各项程序仪式安排得井然有序,就等着各路神仙的“检阅”了。对于下人的忙碌,郑斌依然是甩手不管,光等着节日的夜晚好好的吃上一顿,也就心满意足了。

    过八月十五自然少不了月饼,月饼在中国出现的很早,相传商周时期就有以圆饼祈月求丰收的习俗,到了唐朝更有了祝捷的内涵在里面:相传唐高祖年间,大将军李靖北征得胜,八月十五凯旋而归。当时正好有经商的吐鲁番人向唐朝皇帝献饼祝捷。高祖李渊接过华丽的饼盒,拿出圆饼,笑指空中明月说道:“应将胡饼邀蟾蜍”,说完就把饼分给群臣一起吃了。

    皇帝是金口玉言,此话流传到市井坊间,那就更为月饼增加了神圣的光环,而也是因为这神圣的光环,唐太宗嫌“胡饼”的称呼不好听,方才有了“月饼”的正式定名,于是名顺而实归,八月十五的月饼更是过节不可或缺的必备之物。

    然而月饼还不只是食物那么简单。十五的下午,当郑家之主郑文斌忙完府衙中事务回到府里的时候,后厨中早已热气腾腾,饼香四溢。这香味勾引馋虫,郑斌肚子咕咕一叫,两条腿自然而然的向后厨奔去。

    后厨之中忙碌着的是赵普之妻韩娇娘,旁边还有刘妈妈打着下手。这半个主人加整个仆人的搭档合作的倒是挺好,但是却让郑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自从韩娇娘娘俩到了汴梁,郑斌就合计着帮赵普买座宅子,但赵普觉着郑斌把他妻儿接来汴梁已经是大恩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让郑斌破费。

    赵普口头上的说法是搬出去住不方便,但内心却是男子汉自尊作祟,想着等自己钱财足够的时候再亲手置办才有面子。郑斌知道赵普自尊心强,所以也就不再勉强,将赵家五口人留在了府里。至于“伙食费”问题,赵普也没理郑斌,直接跟大管家郑贵交涉了。这钱郑贵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的,最后官司打到了郑斌这里,郑斌来了个默不作声,郑贵知道少爷这是不让收,难免对赵普打马虎眼,所以“伙食费”问题只能悬而未决。

    既然是免费食宿,赵普自然交待两个小舅子韩忠韩成用心做事,至于韩娇娘,赵普也不能让她闲着,虽然郑斌明说了赵普一家在郑家大院算是主人,但韩娇娘依然抢着干活,尽量模糊自己的尴尬身份。

    韩娇娘是历史上有记载的巧手之妇,做得一手好菜,据说宋朝建立后,赵匡胤就常常放下皇帝的架子跑到赵普家品尝韩氏手艺,由此可见韩娇娘的手艺不一般了,有此手艺,做月饼自然更是不在话下。现如今郑斌因为赵普的关系,阴差阳错的代替了赵匡胤的“身份”,看到灶台上食盒中刚刚出炉的月饼,两只手难免未经许可便伸了过去。

    “哎哎,少爷……”

    刘妈妈正蹲在灶下添柴,抬头间看见郑斌的饕餮动作,本想起身阻拦,但张了张没有几颗牙的瘪嘴,又不敢再说了。

    “郑叔叔回来啦?这饼现在还不能吃呢,得先祭了月神,方才能一家老小分着吃,不然就是不敬了。”

    韩娇娘额头鬓角都挂着雾湿的汗水,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要不是因为男女之大防,她差点就要伸手去打郑斌那只几乎快要伸到月饼上的爪子了。

    古代人就是麻烦,郑斌怏怏然的缩回了手,刚要说句话解解嘲,郑贵已经来到了门口。

    “我想着少爷就得在这里。”郑贵对郑斌还是了解的,韩氏月饼的香味不把他引来那才叫怪,所以郑贵知道郑斌已经回了家,直接找到了这里,“外头来了一个小公子,急惶惶的要见少爷,说是魏王家的五公子,叫什么符昭远。”

    现在正过八月十五,没想到符昭远这小子竟然找来了,据说符家的人都已经搬来了京城,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又受了欺负来搬援兵的。郑斌很是不喜欢符昭远那种倒霉样,但既然他跑到了自己家,不管是为了符彦卿的面子还是王朴的面子,那都要见一见。

    郑斌无奈的走向前厅,还没进门,符昭远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来。

    “郑大哥,你还真神了,你知道老六说什么?”

    说什么?莫非符昭远这么快就把他弟弟给揍了?这一点郑斌倒没想到。但符昭远今天连他的贴身随从六儿都没带,看样子是得了便宜便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老六说什么?”

    郑斌随意问道。符昭远满面兴奋,两只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但却很是有神,嘴角上翘,怕是已经笑了一路了,这与他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老六还头一回喊我哥,昨天老六跑我那里,非得要我那只檀木屏风,这家伙还以为我象以前一样怕他,竟然一个人就来了,来了还不说好听话,那我还能饶了他?这小子真是个软蛋,我抓住他的脖领,刚两拳头打下去,他就讨饶喊上了五哥。”

    得了便宜过了一天才反应过来,这真算是后知后觉了,不过符老六这么容易就软蛋?真不知道这弟兄俩什么毛病,郑斌“噢”了一声随即进厅坐下,符昭远跟了进来,站在郑斌身边,大是得意。

    “今儿早上,我正好碰见老六,我就问他‘你去找四哥了吗’,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四哥常欺负他,他还找四哥干什么,以后咱们兄弟是一心。”

    “他就那么稀松么?万一他这是要稳住你,然后再拉住你四哥来揍你报仇,那你岂不是还要吃亏?”

    郑斌假装关心地问道,这些小孩子打架的事真是无聊,可符昭远找上了门,他又不能不装作关心。

    “他敢!”符昭远眼一瞪,竟然满是盛气凌人,“我昨天就跟老六说了,我打不过四哥,可打他老六跟玩儿似的。以后老六要是还敢伙着四哥来找麻烦,我就趁空单揍他老六。”

    原来符昭远这是捏软柿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四哥,但打过老六希望还是很大的,所以才找了老六的茬试了试拳脚,没想到老六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快就软蛋了,所以他才威胁一番,免得老六再去喊来老四一起报仇。这样看来符昭远这个软皮蛋倒也不是没点主意,各个击破的手法玩得还是很纯熟的,以前倒是小瞧符昭远了。

    “嗯,不错,”

    郑斌总算是对符昭远说的话提起了一点兴趣,孺子可教也,王朴说得还真没错。

    符昭远见郑斌给了“不错”这两个字的考评,更是确信自己做对了,眉眼间含着笑,对郑斌又亲近了几分,满脸得意的道,“刚才爹把我传了去,还夸奖我聪明呢。”

    “夸奖你?”郑斌突然意识到符彦卿知道了这事,那要是这样的话,以符昭远说话没谱的情况,万一让符彦卿产生了误会,怪罪郑斌吃饱了撑得乱管王府的私事,那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你爹怎么知道这事的,莫非是老六告的状?”

    “怕不是吧,爹最恨我们兄弟吃了亏来找他哭鼻子,老六怕是也不敢。”符昭远挠了挠头,他虽然处于兴奋中,但却发现了郑斌的那一丝不悦,“坏了!恐怕是金凤说的。在家里我和六妹金凤最要好,昨天一高兴,就偷偷的、偷偷的跟她说了。郑大哥,我可没卖你,我只是说了那么一两句,还专门嘱咐金凤不要告诉爹的……”

    你还嘱咐个屁啊,这跟把我卖了有什么两样?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嘴上没把门儿的,还不到处乱说?恐怕现在魏王府上下都已经知道五公子有一个狗头军师叫郑文斌,这下名可出大了。

    “你爹真是夸奖你了?他怎么说的?”

    郑斌真没了脾气,现在只能寄希望与符彦卿不计较小事了。

    “啊,爹是夸奖的我,爹说老符家的人在外头不能吃亏,在家里也不能受气。男人家就得硬气着点,还得有手段。老六那么稀松,实在是丢他的脸,过些日子,老六要是还那么没出息,他就收拾老六。郑大哥,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商量商量要是老六说的是真话,我怎么对他?总不能像他说的那样,我们俩一条心就孤立四哥吗?他娘好歹是王妃,爹都有几分怕她。”

    慌慌张张跑来居然是讨这种主意,符昭远还真干得出来。还有符彦卿那样的爹,郑斌不服都不行,虽然男人在外头不能受气这是真理,可要说在家里,哪个当爹的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团结,符彦卿居然支持符昭远他们打架,这心思恐怕只能说是武将性格了。

    不过还好,如果符彦卿真是这么说的,那他应该不会计较郑斌的行为,甚至还可能有几分欣赏。郑斌虽然不敢确信,但多少还是放下了些心。

    “只要他们不再欺负你,你以后还是要和他们友善些,毕竟是自家兄弟,谁还能记一辈子仇?今天过节,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家好好和你六弟他们相处。”

    郑斌站起了身,像是送瘟神似的送起了符昭远。符昭远还沉浸在说漏了嘴的自我责备中,虽说脚步向外挪着,但却打着保票说道:

    “郑大哥说的对,你放心好了,今后你说的话,我再也不跟别人说了,就是六妹我也不跟她说。”

    郑斌又是一阵生气,他刚才说那些话本来就是让符昭远回家传到符彦卿那里的,也好减轻自己的罪名,没想到符昭远这小子不该说的乱说,该说的却不肯说了。

    不肯说也无所谓,只要走了就行。郑斌一直把符昭远送出了大门,直到看着符昭远所乘的车轿走了很远才长出了口气。

    ……

    中国人好像和夜晚有着不解之缘,春节、元宵、中秋三大节日的主要庆典都在晚上,而在白天,特别是中秋节的白天,相对而言似乎要相对冷清一些。

    十五之夜,天色渐晚,一轮圆月渐渐向中天升去,郑家祭祀神灵和祖先的香案贡品早已摆上,婉儿恭恭敬敬的给老爷老夫人的灵位叩了头方才起身去忙其他事,一众人一阵忙碌,厅堂里早已桌椅擦净,佳肴满桌,只等着开席了。

    郑斌没有那么多等级观念,家里的下人辛辛苦苦得跟着他背井离乡进了京城,好容易盼到个大节,即便单算是酬谢,也应该把他们都请上桌好好的团圆团圆,更何况这样做要远比举酒邀月那种所谓的文雅事要热闹很多,何乐而不为呢?

    郑家的下人早已经习惯了郑斌这种叛经离道的随便,所以对与主人一同吃顿饭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但赵普的两个小舅子韩忠韩成却不一样,他们的姐夫虽说算是郑家的半个主人,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下人,郑家少爷的表现让他们大是感动,难免庆幸姐夫跟对了人,自己两个也跟着沾光了。

    两个舅舅受宠若惊,但赵承宗对这些主人施恩、仆人图报的事根本没有概念,对他来说,有好吃的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大人们都忙碌着的时候,他早已得了母亲和婉儿姐姐的特许,一个人坐在桌边抱着条卤鸡腿吃的满脸是油。

    郑斌和赵普他们俩来到前厅的时候,下人们早已经围站在桌旁等待了,见少爷过来,喜笑颜开的就准备开席。

    “杨姑娘呢?”

    郑斌坐到了桌边,撒眼向众人一望,发现单单缺了杨芳轩,杨芳轩这丫头在郑家身份有些独特,既不算主人,也不算下人,自从婉儿他们进了京,杨芳轩其实已经没有了伺候人的差事,虽然有活依然抢着干,但在郑家多少有些象个客人。客人就是外人,虽然这身份明显是郑斌因为杨芳轩身份有些可疑而特别增加的客气,但杨芳轩明显没有洗脱嫌疑的兴趣,至今依然自己遮着神秘面纱,如何也不肯透露身份。

    “杨姑娘?刚才我还看见她呢,说是一会儿就过来。现在可能是在自己房里吧。”坐在另一桌上的婉儿站起了身,“少爷,要不我去找找她。家里人都在这儿,怎么能冷了人家杨姑娘?”

    婉儿算是杨芳轩在郑家大院里最亲密的人了,但是就算婉儿千般注意,除了能猜出杨芳轩身上有些苦涩的往事,却怎么也不能从她嘴里探听出一点具体情况,好在只要杨芳轩不给郑家惹出麻烦就算是达到目的了,所以时间一长,婉儿也不再刻意去打听杨芳轩的身世,只当她是和自己一样的孤女,因此更加百般呵护,拿她象亲妹妹一样对待。

    “文斌满上,贵叔——客气了不是?放下放下,赵普给您满上,来,郑玄,这些日子辛苦了……那婉儿去找找吧,别让杨姑娘觉着怠慢了。”

    赵普一边欠身给郑斌、郑贵、郑玄以及韩忠韩成倒酒,一边对婉儿说道。赵普这个半拉主人没有白当,主家郑斌已经客气到位了,他这个西席必须先表示表示,向大家道声辛苦。

    “哎,赵先生。”

    婉儿轻快的答应一声,离座出门向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没了人,明月清辉撒地,更增添了几分静谧冷清,婉儿到了杨芳轩住的屋子,然而房门关着,里头一团漆黑,并不象有人的样子。

    中秋之夜,杨芳轩没有和大家一起在前院等着吃饭,又没有在自己的房里,这事可就奇怪了。婉儿茫然的愣了愣神,想到今天是中秋节,让杨芳轩自己孤单单的一个人终究是不好,所以婉儿并没有回前院,而是由着步子向后院花园之中走去。

    小小的后院花园里,正中一座假山正好遮住后门,婉儿轻手轻脚的刚刚走进园中,就闻见了隐隐传来的淡淡烟火味,这味道象是烧纸祭奠亡灵,婉儿不免心中一惊。

    这时候?祭奠?婉儿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今天前院就缺杨芳轩一个人了,难道是她在那里?杨芳轩一直以来什么都不肯说,难道今天无意之中就要探听到她的身世了吗?

    婉儿放轻了步子,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当她俯在假山隐蔽处悄悄伸出头向外看去时,就在后门门边的角落里,杨芳轩跪在一堆燃着的火纸前,娇弱的身影被那忽明忽暗的火光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芒。

    “爹,娘,今天是你们的百日,偏巧赶上月节,这世上只剩下了女儿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法子让你们在九泉下瞑目,只能给你们烧些纸钱了。”

    杨芳轩声音本来清脆娇柔,然而此时却充满了悲戚,显见她的父母死的有些蹊跷,至少不是自然而亡的。婉儿默默的看着悲伤中的杨芳轩,没有去猜测她父母的死因,反而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由潸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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