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招魂
张建光要去四弟的招魂仪式，王丽娟只好给丈夫穿戴好衣服，好显的庄重一点，他也很享受妻子的贴心照顾，等额头白布缠好后，便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卧病在床好几天，身子似乎有些发软。
王丽娟见丈夫活动着身体，担心的问：“怎么样，身体能撑得住吗？”
“还好吧，就是身子有些发软，活动一下就好了。”张建光笑着说。
“哎呀，我都忘了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等我给你热点饭去，”王丽娟一拍大腿，丈夫这几天昏迷都是自己喂的汤水，肯定吃不饱，而吃不饱身体自然就没劲。
等张建光吃完饭，便带着带着妻子和女儿前往老宅。
四弟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改开后张父凭着从村里买下的机帆船，和几个儿子轮流出海挣了不少钱，用这些钱买了些木材石料，没出海的时候一家人就用这些材料盖房子。
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张父给三个儿子都盖了一个小院，小五现在在县里上学，平时放假偶尔回家住几天，为了避免老宅平日里空荡荡的，就没有给四弟盖房子。
后来又挣了些钱，张父就给家里添了一艘摇橹小木船，打算让老大张建光带着他四弟一起出海，而张父则跟着三儿子开另一条船，至于老二张建宗，他在村里小学当老师，所以也不用出海。
本来一大家子人的日子过的正旺，在今年九月的一场台风过去后，四弟当时有了烦心事，张建光想带他出海散散心，一时没注意走远了，这种小木船平日里出海不能太远，一般就在沿海10海里内活动，而当时他们跑的太远了，然后台风余波突然袭来，船跑不快就被风浪打翻了……
这个时节正值秋讯，是一年中最淡的季节，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台风又多，渔民们都在修船、补网，进入“歇秋”时节，所以张父才有时间给四儿子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老宅离张建光家不远，走了几分钟就到了，远远的张建光就见到屋外挂着白幡，设着灵堂，门口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供奉三茶三饭，称之‘忌门桌’。
院子里的人在忙活，为一会儿的招魂做准备，张建光看到了五弟张建中，便上前问道：“小五，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大姐一起回来的，跟学校请了假，”小五声音低沉，面容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简短的对话后，两兄弟陷入了沉默，良久，小五打破了沉默，“大姐也回来了好几天，听说你伤的严重，到你家看了你几次，你都没醒，”说着指了指一旁。
张建光顺着五弟的指向看去，果然看到大姐在灵堂旁边，和几个弟媳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子披麻戴孝，自己的儿子大壮也在其中，这应该是因为四弟没有子嗣，由他们兄弟几个的儿子来代替。
自从大姐出嫁，姐弟几个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张建光走了过去，给大姐张秀英打了个招呼，“大姐，你回来了。”
大姐跟张建光是双胞胎，出生的的时候就比张建光早了几分钟，两人的感情很好，她听到张建光的声音，回过头看着弟弟，“建光你来了，伤好些了没？你也是的，风浪刚过就出海……”
张秀英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自己的大弟挨打，又为四弟的遭遇难过。
“好多了，我想来送四弟最后一程，”张建光主动开口。
“也好，那你先去上柱香吧。”
……
张建光来到灵堂给四弟上了柱香，看到后面木板上躺着穿着四弟衣服的稻草人，不由得站在灵位前暗自伤神……
王翠花正披麻戴孝，跪坐在灵堂上，有些发呆，她没想到自己刚嫁过来两个月就成了寡妇！
当初相亲她被媒婆哄着，说丈夫家里有柴油船，嫁过来能过好日子，加上看着丈夫也顺眼，就答应下来。可嫁过来一看才知道，张家是有柴油船，可又不是她丈夫一人的财产。
平日里她没少埋怨丈夫没用，撺掇着丈夫把船分了，因此丈夫总是跟她吵架，和她的感情并不好，可不好归不好，不代表她想当寡妇啊。
这年头寡妇的名头不好听，想再婚可就没有黄花闺女吃香了，她越想越气，突然抬头看到大哥张建光站在丈夫灵位前，顿时咬牙切齿，扑上去就要打他。
“你是怎么当大哥的？你还我男人……”
“呜呜呜……”
几个妯娌本来在一旁看着，连忙上前拉开两人，王翠花还在不停的哭喊着，引得附近的村里人都来看热闹。
“吵什么吵，今天是耀祖招魂的日子，你还要吵架是吗？”张父听到动静，连忙过来喝道。
见王翠花不吵闹了，张父对着张建光道：“上完香就到一边待着，别在这里碍眼。”
张建光被骂了一顿，悲伤的情绪被打断了，也不好再跟大姐叙旧，于是讪讪的离开了灵堂，找个偏僻的角落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傍晚潮涨时分，天色已经暗了，院里点起了火把，请来的老道士穿着破旧的红色八卦道服，开始在堂中供焚香烛，举行斋蘸科仪。
这种仪式过去很复杂，现在政策刚松，加上张家也不富裕，因此简化了许多。
只见灵堂中间摆着‘众神桌’，最前面一张画桌，后面三张品字摆放的圆桌，上面供有糖、盐、豆腐、鱼干以及一块上面插着刀的猪肉，这是供奉诸神以祈求他们护送亡魂。
画桌上则有烛台香炉，铃铛，一个小长方形木块，还有一个红色木盘，里面装着生米，米上插着一个紫红色木牌，老道士单手持着招魂铃，叮铃作响，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年轻徒弟敲着鼓，在法器的声音中，院子里一片肃穆。
仪式很快，等到道士焚烧了一张纸后，便停下了动作，家里的葬仪结束了。
接着老道拿着招魂幡，率领着张家一众老小前往村外海滩进行潮魂仪式，几个来帮忙的堂兄弟则拿着火把背着几捆柴，提前走一步到海边搭蘸台。
等张建光跟着家人到了海边后，看到蘸台已经搭好了，代表四弟的稻草人也已经供奉，沿路的潮痕摆了几个供摊，间隔点着几堆篝火，照亮着活人的路，也指引着亡魂回家的路。
到了地方后，道士又是同样的做法，先是王翠花领着几个侄子在海边跪拜，然后张父张母红着眼眶带着一家人对着海面齐呼，“张建耀嗳，海里冷冷嗬，快回家里嗬……”
……
等到仪式结束后，要由遇难者男性弟兄或儿子背着草人，一步一叩的走回家，这是个体力活，考虑到大儿子伤愈不久，张父没有让张建光去背，而是看着老二老三问道，“你们俩谁去背？”
不等两个弟弟出声，“爹，我来吧，”张建光主动揽过了这件事。
前几天把儿子打的太狠了，张父有些疑虑，“你的身子能撑得住吗？”
张建光拍了拍胸口的肌肉，“能行！”
张父这才没了疑虑，而且让大儿子去背，也算是对他四弟的赔罪了，之后一群人在道士的带领下原路返回，沿途仍不断的呼喊着，直到回到灵堂，才算是将亡魂引回家了。
回到院子里，众人围着老道，看着他将一只公鸡绑到供桌上，接着再看公鸡是否啄食饭菜，只有啄食了才算亡者已入魂。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众人等了好一会，公鸡只是在桌上走来走去，也不吃食，见客户家的脸色不好看，老道偷偷转过身狠狠的瞪了徒弟一眼，暗道肯定是这小子白天喂食喂的多了。
还好又过了一会，公鸡也许是走累了，象征性的啄了几口饭菜，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张父也开始张罗着开席款待来帮忙的人……
等宾客走完了，张建光几个姐弟就在稻草人旁边守灵，夜里无话不聊，直到第二天天亮，在道士看好时辰后众人将稻草人放入棺木，在涨潮的时候开始下葬。
看着四弟的棺木被逐渐掩埋，张建光想起了“十口棺材九口草”这句话，这是因为过去渔民出海出事之后往往找不到尸首，都用稻草人来代替而产生一句民谣，道尽了渔民的心酸。
王丽娟见丈夫活动着身体，担心的问：“怎么样，身体能撑得住吗？”
“还好吧，就是身子有些发软，活动一下就好了。”张建光笑着说。
“哎呀，我都忘了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等我给你热点饭去，”王丽娟一拍大腿，丈夫这几天昏迷都是自己喂的汤水，肯定吃不饱，而吃不饱身体自然就没劲。
等张建光吃完饭，便带着带着妻子和女儿前往老宅。
四弟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改开后张父凭着从村里买下的机帆船，和几个儿子轮流出海挣了不少钱，用这些钱买了些木材石料，没出海的时候一家人就用这些材料盖房子。
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张父给三个儿子都盖了一个小院，小五现在在县里上学，平时放假偶尔回家住几天，为了避免老宅平日里空荡荡的，就没有给四弟盖房子。
后来又挣了些钱，张父就给家里添了一艘摇橹小木船，打算让老大张建光带着他四弟一起出海，而张父则跟着三儿子开另一条船，至于老二张建宗，他在村里小学当老师，所以也不用出海。
本来一大家子人的日子过的正旺，在今年九月的一场台风过去后，四弟当时有了烦心事，张建光想带他出海散散心，一时没注意走远了，这种小木船平日里出海不能太远，一般就在沿海10海里内活动，而当时他们跑的太远了，然后台风余波突然袭来，船跑不快就被风浪打翻了……
这个时节正值秋讯，是一年中最淡的季节，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台风又多，渔民们都在修船、补网，进入“歇秋”时节，所以张父才有时间给四儿子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老宅离张建光家不远，走了几分钟就到了，远远的张建光就见到屋外挂着白幡，设着灵堂，门口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供奉三茶三饭，称之‘忌门桌’。
院子里的人在忙活，为一会儿的招魂做准备，张建光看到了五弟张建中，便上前问道：“小五，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大姐一起回来的，跟学校请了假，”小五声音低沉，面容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简短的对话后，两兄弟陷入了沉默，良久，小五打破了沉默，“大姐也回来了好几天，听说你伤的严重，到你家看了你几次，你都没醒，”说着指了指一旁。
张建光顺着五弟的指向看去，果然看到大姐在灵堂旁边，和几个弟媳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子披麻戴孝，自己的儿子大壮也在其中，这应该是因为四弟没有子嗣，由他们兄弟几个的儿子来代替。
自从大姐出嫁，姐弟几个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张建光走了过去，给大姐张秀英打了个招呼，“大姐，你回来了。”
大姐跟张建光是双胞胎，出生的的时候就比张建光早了几分钟，两人的感情很好，她听到张建光的声音，回过头看着弟弟，“建光你来了，伤好些了没？你也是的，风浪刚过就出海……”
张秀英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自己的大弟挨打，又为四弟的遭遇难过。
“好多了，我想来送四弟最后一程，”张建光主动开口。
“也好，那你先去上柱香吧。”
……
张建光来到灵堂给四弟上了柱香，看到后面木板上躺着穿着四弟衣服的稻草人，不由得站在灵位前暗自伤神……
王翠花正披麻戴孝，跪坐在灵堂上，有些发呆，她没想到自己刚嫁过来两个月就成了寡妇！
当初相亲她被媒婆哄着，说丈夫家里有柴油船，嫁过来能过好日子，加上看着丈夫也顺眼，就答应下来。可嫁过来一看才知道，张家是有柴油船，可又不是她丈夫一人的财产。
平日里她没少埋怨丈夫没用，撺掇着丈夫把船分了，因此丈夫总是跟她吵架，和她的感情并不好，可不好归不好，不代表她想当寡妇啊。
这年头寡妇的名头不好听，想再婚可就没有黄花闺女吃香了，她越想越气，突然抬头看到大哥张建光站在丈夫灵位前，顿时咬牙切齿，扑上去就要打他。
“你是怎么当大哥的？你还我男人……”
“呜呜呜……”
几个妯娌本来在一旁看着，连忙上前拉开两人，王翠花还在不停的哭喊着，引得附近的村里人都来看热闹。
“吵什么吵，今天是耀祖招魂的日子，你还要吵架是吗？”张父听到动静，连忙过来喝道。
见王翠花不吵闹了，张父对着张建光道：“上完香就到一边待着，别在这里碍眼。”
张建光被骂了一顿，悲伤的情绪被打断了，也不好再跟大姐叙旧，于是讪讪的离开了灵堂，找个偏僻的角落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傍晚潮涨时分，天色已经暗了，院里点起了火把，请来的老道士穿着破旧的红色八卦道服，开始在堂中供焚香烛，举行斋蘸科仪。
这种仪式过去很复杂，现在政策刚松，加上张家也不富裕，因此简化了许多。
只见灵堂中间摆着‘众神桌’，最前面一张画桌，后面三张品字摆放的圆桌，上面供有糖、盐、豆腐、鱼干以及一块上面插着刀的猪肉，这是供奉诸神以祈求他们护送亡魂。
画桌上则有烛台香炉，铃铛，一个小长方形木块，还有一个红色木盘，里面装着生米，米上插着一个紫红色木牌，老道士单手持着招魂铃，叮铃作响，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年轻徒弟敲着鼓，在法器的声音中，院子里一片肃穆。
仪式很快，等到道士焚烧了一张纸后，便停下了动作，家里的葬仪结束了。
接着老道拿着招魂幡，率领着张家一众老小前往村外海滩进行潮魂仪式，几个来帮忙的堂兄弟则拿着火把背着几捆柴，提前走一步到海边搭蘸台。
等张建光跟着家人到了海边后，看到蘸台已经搭好了，代表四弟的稻草人也已经供奉，沿路的潮痕摆了几个供摊，间隔点着几堆篝火，照亮着活人的路，也指引着亡魂回家的路。
到了地方后，道士又是同样的做法，先是王翠花领着几个侄子在海边跪拜，然后张父张母红着眼眶带着一家人对着海面齐呼，“张建耀嗳，海里冷冷嗬，快回家里嗬……”
……
等到仪式结束后，要由遇难者男性弟兄或儿子背着草人，一步一叩的走回家，这是个体力活，考虑到大儿子伤愈不久，张父没有让张建光去背，而是看着老二老三问道，“你们俩谁去背？”
不等两个弟弟出声，“爹，我来吧，”张建光主动揽过了这件事。
前几天把儿子打的太狠了，张父有些疑虑，“你的身子能撑得住吗？”
张建光拍了拍胸口的肌肉，“能行！”
张父这才没了疑虑，而且让大儿子去背，也算是对他四弟的赔罪了，之后一群人在道士的带领下原路返回，沿途仍不断的呼喊着，直到回到灵堂，才算是将亡魂引回家了。
回到院子里，众人围着老道，看着他将一只公鸡绑到供桌上，接着再看公鸡是否啄食饭菜，只有啄食了才算亡者已入魂。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众人等了好一会，公鸡只是在桌上走来走去，也不吃食，见客户家的脸色不好看，老道偷偷转过身狠狠的瞪了徒弟一眼，暗道肯定是这小子白天喂食喂的多了。
还好又过了一会，公鸡也许是走累了，象征性的啄了几口饭菜，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张父也开始张罗着开席款待来帮忙的人……
等宾客走完了，张建光几个姐弟就在稻草人旁边守灵，夜里无话不聊，直到第二天天亮，在道士看好时辰后众人将稻草人放入棺木，在涨潮的时候开始下葬。
看着四弟的棺木被逐渐掩埋，张建光想起了“十口棺材九口草”这句话，这是因为过去渔民出海出事之后往往找不到尸首，都用稻草人来代替而产生一句民谣，道尽了渔民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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