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念之间

    “小川,小瑜,回家!”

    沈肃抱着梨桃进了院子,入了卧房。

    梨桃被放在床上,她身上沾染的泥浆弄脏了床铺沈肃也不在意。

    “哪里伤了?”

    沈肃一边问着,一边撩起了梨桃衣袖。

    白皙的胳膊上,是触目惊心的淤青掐痕,一看就知道是姑姑干的。

    他之前发现小川小瑜身上的掐痕时,两个孩子小小的身子上已是新伤旧伤遍布。

    一年了,每回他将两个孩子放在姑姑那儿,他们受到的不是良好的照顾,是姑姑的打骂!

    他只恨自己发现得太晚,让两个孩子受了那么长时间的苦。

    最难得的,是小川小瑜即便在姑姑那里受了委屈,在他面前还是每天都那么活泼可爱。

    明明才五岁,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没事,只是有些疼。”梨桃想要坐起身来,扯到腹部又倒了下去,“嘶......”

    “还有哪里伤了?”沈肃见她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梨桃摸了摸被踹的腹部,疼得皱起了眉头。

    沈肃见她伤处不便见人,从柜子里拿了祛瘀的药膏出来,给她手臂上细细涂抹。

    “我先出去,其他伤处都抹一抹,好得快。”

    对梨桃说话时,沈肃声音中带了几分温柔,他将剩下的药膏放进梨桃手中,起身出了房间。

    梨桃握着药膏,手心滚烫滚烫的,眼眶也热热的。

    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关心她疼不疼。

    她与袁秀才虽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但他们相处时大多是她迁就袁秀才,给他做鞋袜,做衣裳。

    细细想来,她从未收到过袁秀才赠她的任何东西。

    梨桃解下腰带,腹部一个淤青的脚印。

    姑姑是下了狠劲儿踹她,怕是恨不能一脚将她踹死,好给她女儿让位。

    用药膏细细涂抹,冰冰凉凉的药膏驱散了些许疼痛。

    她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院子里,林鹿正委屈地抹着眼泪,泪眼婆娑地望着沈肃。

    “鹿儿是真心喜欢表哥,别人都嫌弃表哥是穷猎户不肯嫁,鹿儿愿意嫁给表哥,表哥怎就不肯答应娶鹿儿?”

    沈蓉搂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林鹿。

    “沈肃,你好狠的心,为了一个烧火丫头,你连亲姑母都打,亲表妹都骂!”

    梨桃仔细一看,才发现沈蓉半边脸高高肿起,唇角还有血迹。

    这时沈肃打的?

    梨桃扭头,对上了沈肃的目光。

    沈肃淡定地移开视线,冷冷地说:“梨桃是我的妻子,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希望日后,你们能够对我的妻子放尊重些,否则......”

    沈肃言语中浓浓的威胁意味,那母女俩吓得哆嗦了一下。

    林鹿一步三回头,看着气质不凡的沈肃,不甘心地离开了。

    “尊、重。”

    梨桃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二字,她好像嫁了个很好的人。

    “谢谢......”梨桃红着脸对沈肃道谢。

    谢他为自己出气。

    也谢他......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家。

    从前在家中,她吃不到一块儿肉,逢年过节桌上有了肉,六个小侄子一人一筷子就没了。

    还有娘和三哥三嫂,哪里轮得到她。

    每月织布卖的银钱,她一文都留不下。

    有一次她偷偷买了一根簪子,娘发现钱少了,差点拿棍子将她打死。

    来到这个家的头一天,她就吃上了肉沫炒饭,分量跟沈肃一样足,闻了几年的肉味儿终于尝到。

    沈肃说:“夫妻之间,不必客气。我去烧水,都洗洗,一身的泥。”

    “我跟你一起。”

    梨桃笑了,眼眸弯弯的,两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十分可爱。

    沈肃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这笑,仿若雨后放晴的天空,明亮,清新,湛蓝。

    “好。”许久,他才应声。

    梨桃被他看得脸都红了,垂下长长的眼睫,朝厨房走去。

    水烧好后。

    梨桃先在院中给两个孩子洗了头和身子。

    给两个孩子洗完,沈肃也洗过了,给她打上了一桶热水。

    大大的浴桶里,梨桃泡在热水中,身上的疼痛都减缓了许多。

    晚上,梨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三嫂少不了要奚落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累。

    “明日回门,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沈肃一伸手,一把揽住了乱动的梨桃。

    靠近梨桃,他嗅到一阵少女的芬芳。

    梨桃不敢再动,呼吸都轻了。

    低低应道:“嗯。”

    男人长年习武,揽在身上的手臂是坚硬结实的。

    落在她肩上的手指,隔着一层布料都能察觉到上面布满了茧。

    沈肃说:“你不问问今日山上发生了什么?”

    梨桃看向他,呆呆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梦,是真的,能预知不测之事。”沈肃的语气逐渐沉重,“......若非你的提醒,今日,我恐怕已葬身山石之下。”

    梨桃咽了一口口水,“竟如此惊险,万幸......”

    她不由庆幸。

    若沈肃死了,她也不知命运会将自己吹向何方。

    她与袁秀才青梅竹马,她从袁正那里看过许多书。

    知道男人可以读书科举,封侯拜相。

    女子只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生来就如浮萍一般,漂泊无依。

    没有自己的住处,钱财,一切只能依附于男子。

    她还在神游天外,沈肃握在她肩上的手指忽然收紧。

    “你的梦能预见灾难这件事,不可告诉别人,任何人,包括你娘,小川小瑜也不能说。”

    “知道吗?”

    梨桃猛点头:“知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从前,你做过几次这样的梦?”沈肃问道。

    梨桃说道:“一次,就一次,你来我家提亲的前一晚,我梦见我会被娘卖给陈家配冥婚......”

    “你为什么要来我家提亲?”说到这里,梨桃好奇地问了句。

    沈肃说:“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你知道我娘要将我配冥婚?”梨桃目露惊讶。

    “碰巧撞见。”沈肃道。

    “谢谢你。”

    梨桃眼中一阵酸楚,眼泪无声滑落,原来她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巧合。

    怪不得,他会给三十两银子的聘礼,几乎花光了他所有银子。

    那是她的买命钱。

    “夫妻之间,不必客气。”

    沈肃抬手摸去她眼角泪水,触手的柔软,让他担心自己粗糙的手会划伤了她。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生死,是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梨桃声音中带着无限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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