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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走后门

    廖云怀孕后,害喜地厉害。

    每日惊心动魄的晨吐,看的骆川揪心得难受。

    饭量本就不大的廖云,每天吃的食物还没吐出来的多。

    一个月下来,她消瘦许多,两腮的肉都不见了。

    就这样,为了改善家里条件,让日子过得殷实些,她跟骆川一样除了正常上课外,业务时间内去补课挣点外快。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傍晚。

    骆川给廖云炖了只老母鸡。

    是李羽得知儿媳怀孕后专门让骆滨送过来的老母鸡。

    廖云喝了一小碗鸡汤,又吃了一个鸡腿。

    骆川又给她盛一碗,她实在没味口,噘着嘴苦兮兮的神色。

    让骆川看着心疼。

    这时,屋门传来一阵怯怯的“笃笃笃”声。

    廖云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纳闷道:“这个时候,谁会来呀?”

    骆川放下碗筷,推开门一看。

    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矮个妇女,齐耳短发,红脸膛,蓝上衣,对着骆川露出卑微讨好的笑。

    从女子穿着看,好像是个农家妇女。

    骆川打量着陌生女人,以为是走错门了,“请问,你找谁?”

    “骆老师好。”中年女子双手放在两边的裤腿旁,像个小学生般对着骆川鞠了个深深的躬。

    骆川被弄得不知所措,连忙伸手虚扶下女人的胳膊,“别,这位大姐,别这样,请问,你是?”

    他见女子双眼直往屋里瞅,连忙让开请女人进屋。

    女子也不客气,进了屋,紧张地介绍着自己,“骆老师,我是你班里学生武军的妈妈。”

    骆川恍然大悟,武军是个农村孩子,学习非常刻苦,可是智商并不是太高。

    他的成绩一直上不去,骆川看在眼里,平时很照顾这个农村孩子。

    “哦,是武军家长呀,快请坐,还没吃晚饭吧,来,正好炖了只老母鸡,喝点鸡汤吧。”骆川热情地让着。

    廖云也连忙走到碗柜前拿出一个空碗,给武军家长盛了碗汤。

    农村人都很实在,来不得半点虚的。

    武军妈接过碗,二话没说,喝了口鸡汤。

    看来,她真是饿了,把餐桌上的馒头掰成小块放到汤里。

    等鸡汤温度降下许多,用筷子三下五除二扒拉进嘴里。

    一碗鸡汤见底,她用手背抹下嘴巴,憨笑着,“真香。”

    骆川还要给她盛第二碗,她赶紧用手掌盖着碗口,摇头说:“骆老师,够了。我下午就来学校了,一直躲在你们家属院旁的围墙豁口处等着,等着天黑才敢过来。”

    她看着一脸狐疑的骆川,连忙解释,“我怕天亮来你家太扎眼,对你影响不好。”

    骆川纳闷道:“武军妈,你有事?”

    武军妈双手一把抓着骆川的胳膊哀求道:“骆老师,我听说,你们学校给学习好的学生办补习班,我知道,我家武军脑子笨,你帮个忙,也让他进补习班吧。”

    西域市中学为提高高考率,在办补习班之前,专门举办了一次摸底考试,成绩达到一定分数线在中等偏上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补习班。

    在那次摸底考试中,武军比规定的分数低了三分。

    骆川看着武军妈焦急的神色,不知该怎么回答。

    武军妈见骆川一言不发,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抽噎道:“骆老师,你也知道,我们是农村人,武军考不上大学,肯定是回家种田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愿让他跟我和他爸一样在地里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忙到头,挣不来几个钱,老天给个好脸看,挣得多些,哪一年老天没个好脸了,赔的连裤子都穿不上。我不指望武军能有多大出息,哪怕考个中专都行,反正求求你帮个忙,也让他参加补习班吧,哪怕多交点补习费都行。”

    骆川被眼前这位朴实、平凡又伟大的母亲感动了,他右手拍拍武军妈的手背,安慰道:“武军妈,你别急,我明天给教导主任说说,补习费不会多收一分钱,别人多少他多少。”

    武军妈也是个眼窝子浅的女人,感动地眼泪婆娑落下,一个劲感谢着,“谢谢,谢谢。”

    廖云见状,连忙递过来一个手绢,“武军妈,别这样。”

    武军妈临走前,指着屋门口说道:“骆老师,家里没啥好东西,给你带来两只大公鸡,100个鸡蛋,放在屋外了。”

    骆川一听急了,急赤白脸地推辞道:“武军妈,这不成,你这样我就不管武军上补习班这事了,东西你拿走。”

    武军妈一脸的卑微,苦苦哀求着,“骆老师,没撒值钱的东西,这都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又成夜成夜睡不着觉,我今天是给武军上补习班走后门来的,我是农村人,知道走后门不能两手空空、空口白牙地走后门。难不成,你还要我跪着求你收下这不值钱的东西?!”

    骆川见武军家长拉开架势真要下跪,吓得赶紧拉住武军家长,赶紧妥协道:“行,行,这礼我收下。”

    武军妈这才松口气,一脸轻松道:“骆老师,我走了,东西就在门口,我走后,你再拿,省的别人看见,对你不好。”

    骆川把武军妈送出门去,看着这位普通的农村妇女消失在夜色中,眼圈红了。

    廖云也靠在门框边,由衷感慨着,“伟大又可怜的母亲,走后门这风气真是害人不浅呀!”

    骆川弯腰把门边的两个箱子抱进屋里,长叹口气,“这个武军,我真要多下苦功夫了,就冲这可怜卑微的妈,也督促他考上学。”

    “是呀,可怜天下父母心。”廖云收拾着碗筷嘟囔着。

    就在骆川夫妇感慨时,阿勒玛勒村的骆峰家有人拜访。

    乡干部阿曼太受乡长委托上门找骆滨有事商量。

    他来了两三趟都跑了空趟,骆滨跑运输没在家。

    骆滨和江道勒提这几日跑运输承揽的活儿多。

    他那辆六成新的拖拉机从伊勒地区拉煤炭朝博乐跑。

    骆滨脑子活泛,返回时从不跑空趟。

    他又将二道贩子购买的枸杞、麻黄草等物品拉回伊勒地区。

    有时他也会买些高白鲑拉回西域市贩卖。

    这样一来二去的,跑博乐和西域市的二道贩子都认识了骆滨。

    骆滨收取运费不高,二道贩子都会到旅馆或货场找骆滨拉运货物。

    一路上,江道勒提和骆滨轮换着开。

    只有到了果子沟等险峻路段,骆滨自己来开。

    一个冬天,骆滨和江道勒提的口袋挣得鼓囊囊的。

    俩人路过SW县,走进一家回民食堂要了盘大盘鸡、两瓶乌苏啤酒。

    江道勒提兴奋地两眼发光,“老三,804的钱挣出来没?”

    骆滨喝大口啤酒,眯着眼算计着,“快了,差不离了。还差拖拉机的四个轱辘,拖拉机钱勉强够了,还的挣翻斗的钱,三千多块钱,不少呢。”

    江道勒提双手抓着一根鸡腿大口啃着,“没想到,拉货派当子(利润)太大了。”

    骆滨笑了,由衷感慨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谁说每天忙得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能按点儿吃饭啊,辛苦些,可挣钱多呀!趁现在拉货的车少,咱能多干就多干些。再有两月就开春了,我用新车犁地,你用老车耙地,李老板要买两个播种机,播麦子红花的、再买些播打瓜的的,咱俩分着播,忙乎一个春天,播种机的钱准能挣回来,剩下的都是净赚的。”

    傍晚时分,俩人风尘仆仆地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就被在屋里等候多时的阿曼太喊住了。

    阿曼太对着灰头灰脸的江道勒提毕恭毕敬地喊着,“哥。”

    江道勒提纳闷了,“阿曼太,你咋不回爸爸家?”

    阿曼太偏过脸对着用毛巾拍打身上灰尘的骆滨说道:“老三,乡长让我找你说个事。”

    李羽招呼着儿子跟好友进伙房吃饭。

    骆滨进屋看到骆川夫妇坐在八仙桌旁,激动地打招呼,“大哥好,大嫂好。嫂子上次给你拿去的奶疙瘩吃完没?沙拉阿姨前几天还问我呢。”

    廖云连忙摆手,“你拿的太多了,没吃完。”

    江道勒提洗净手接过李羽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双手,转过脸笑眯眯看着廖云,“嫂子,我妈说了,你吃的奶疙瘩我们全包了。”

    几个年轻人坐在八仙桌旁吃着晚饭。

    李羽见大儿子儿媳回家,让骆峰宰杀一只公鸡,用青萝卜、辣皮子炒了辣子鸡。

    阿曼太吃着饭把来意告诉了骆滨。

    还没等骆滨说话,江道勒提炸了毛,不留情面地质问着,“让我们欠账拉砂石料,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当我们是傻狼嘛(傻瓜吗)?!”

    原来,乡政府准备今年春天扩建门前的这条道路。

    乡政府苦于资金匮乏,砂石料、运费等都准备先赊账干,等年底县财政拨款了,才能支付所有费用。

    骆滨抬眼扫了下炮筒子江道勒提,再次确认地问道:“今年年底,乡政府真能把钱结了?”

    阿曼太迟疑片刻,不太确定道:“年底肯定能结一部分,听乡长说,剩下的账最晚明年夏天结完。”

    骆滨端着奶茶喝着,脑子在快速运转着。

    阿曼太见骆滨不吱声,以为他不愿接这项活儿,诚恳的语气说道:“老三,我知道,这两年拉运货物生意好,全乡有七八辆拖拉机,乡里都找他们谈了,一听说欠账,没人愿意干,就连咱阿勒玛勒村村长马军的儿子马林都不干。可是,咱这条路还是要修,你又是村里人,乡长让我来走你的后门来了,你就给哥个面子撒。”

    旁边一直闷声不吭的骆峰冷不丁冒出一句,“欠账时都好说,可要账就难咯,托乎塔尔500块钱的犁地费都欠了一年多了,一分钱要不回来。”

    骆滨瞥了眼嘟嘟囔囔的父亲,将视线落在一脸焦急的阿曼太身上,“哥,我没说不接,我最近要买辆大马力的804,我两辆拖拉机都可以给乡里欠账拉货,只是买了拖拉机和翻斗,手上就没买柴油的钱了,”

    阿曼太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没等骆滨把话说完,激动地打断他的话,“太好了,你两个车拉货,我没想到,老三,你放心,乡长说了,每辆车先支付油钱,运费就按现在的价格结账。”

    在一旁一直默默观察骆滨言谈举止的骆川笑了,调侃道:“我的阿曼太大哥,你又不是乡长,话可别说的太早了。”

    阿曼太一脸正色地急忙对着骆川解释,“乡干部给好几家拖拉机手做思想工作,没一家愿意干,乡长肚子胀了(生气了),在大会上说了,谁答应欠账拉砂石料,就给谁先支付油钱,等县上的钱到了,第一时间结账。”

    骆滨询问着一脸轻松的阿曼太,“哥,撒时候拉货?”

    阿曼太道:“估计四月初了。这条路南边的杨树要伐掉,扩建出三米,全是砂石路。”

    江道勒提用胳膊肘捣捣骆滨,再次确认地小声问:“欠账拉货,真干呀?!四月份跑博乐的活不接了?”

    骆滨笃定回答:“不接了,咱村里修路,咋说都要支持下。”

    骆川赞赏的眼神看着一脸平静的弟弟,感慨万分地低语,“老三,你真的长大了。”

    眼前的骆滨早已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和稚嫩,处理事情、言谈举止都成熟稳重许多。

    这些变化让骆川这个当大哥的心里格外欣慰,他对着阿曼太说道:“我家老三格局高、也懂事,格局是见识撑大的,懂事是阅历换来的。这话一点不假。”

    阿曼太也感慨道:“我们哈萨克的老话,大地承受不住的东西,人的胸怀可以容纳,老三心胸大,真正的XJ儿子娃娃,是个干大事的人。”

    他看着低头喝奶茶的哥哥江道勒提,叮嘱道:“哥,好好跟着老三干,以后肯定有出息的。”

    江道勒提鄙夷的眼神斜睨着弟弟,“哦吼哦,还用你说?!我早知道了。”

    骆川跟家人会心一笑。

    骆滨被夸得脸红了,他端起奶茶以茶代酒敬着骆川夫妇俩说:“大哥,大嫂,当弟弟的不知道说啥感谢你们,一句话,没有哥嫂就没有我老三的今天。”

    江道勒提也端着奶茶对着比自己小七八岁的骆川夫妇感谢道:“老大,弟媳,为了让我学驾照,你俩两口子求不少人,为了我的事跑来跑去的,我这个当哥的,只有一句话,你们就看着我吧。”

    阿曼太喝着奶茶一脸的喜色炫耀着,“骆川,我羊缸子(老婆)也有娃娃了,咱俩家不如结亲家吧。”

    “好呀,没麻答(没问题)。”骆川脆声答应。

    骆峰夫妇欣慰的眼神望着这群和睦相处的孩子,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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