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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没食言

    春节慰问团要分两批先后离开边防线。

    地区主要领导要赶赴其他边防连去慰问。

    阿布都许库跟同事老马和专车司机今夜留住在地窝子。

    这个雪花纷飞的除夕之夜,没有官架子的阿布都许库很快就跟官兵熟悉起来。

    十几个人围坐在地窝子的铁炉旁,聆听着各族官兵讲述戍边的小故事。

    四川战士小黄白皙的皮肤晒成布满皴裂的龟甲;

    哈萨克族连长阿迪力为了给来自内地的新兵当翻译,主动放弃调离这艰苦环境的大好机会;

    喜欢臭美却每天总是臭烘烘的各族官兵们,浑身散发着臭味照镜子;

    冰雪消融后,士兵们舀河里的水,上面飘浮着牲畜的粪便和不知名的虫子……

    这些在边防战士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小事,阿布都许库和同事们听得激情澎湃。

    这些普通的官兵跟英雄的壮举比起来,他们的巡逻坚守都是一个个普通平凡又很不起眼的细节堆积而成。

    可是,就是这种常人忍受不了的坚守和无数个细节堆积而成,由量变发生质变,筑起了我们西北边陲的坚固防线。

    看着边防战士迷彩服磨得油光裎亮,穿在身上咔咔作响。

    阿布都许库心里很不落忍,对着随行的老马叮嘱道:“老马,回单位立即给地区财政局打报告,要求在元宵节前马上解决这个边防连战士每人两套迷彩服,尽量让子弟兵多几套换洗的外套。还有100桶水,就那种5公斤包装的矿泉水,元宵、冻饺子,牛羊肉,记住,元宵节前一定送来。”

    第二天中午,离开边防线,未巡逻的士兵列队送阿布都许库等人离开。

    每个人的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和羡慕的神色,他们也想起了家中的亲人。

    可在春节期间,官兵们只能把对亲人的思念深埋心中,加强巡逻,确保边疆稳定。

    阿布都许库三人看着一位年轻的战士偷偷抹着眼泪,百感交集地离开边防线。

    天寒地冻,路面很滑。

    从边防线到西北边陲小镇原本3个多小时的路程,越野车硬是蜗牛般爬行了6个小时。

    司机为了赶时间,从边陲小镇赶往西域市的路上,放开速度疾行。

    眼看着就要到西域市东郊了,此时已是黑夜。

    视线不佳,阿布都许库还没开口提醒司机开慢点。

    在三岔口上,越野车就跟一辆拉货的大货车发生碰撞。

    坐在后排后手位置的阿布都许库在听到车辆相碰的那一刻,红雾似乎模糊了双眼,旋即,眼前发出暴烈白光,左腿顿时汩汩血流……

    此次车祸,前排座的司机和老马安然无恙,只要阿布都许库一人受重伤,由于失血过多,急需要输血。

    可是,阿布都许库却是罕见的熊猫血。

    大年初一的晚上。

    骆波是在深更半夜被热西丁的电话吵醒的,“三十白,快去地区医院,阿塔(维吾尔语爸爸的意思)出车祸了,急需要输血,我在广州,来不及。”

    热西丁焦灼的声音颤抖着,这边的骆波都能想象到他惊慌失措的神态。

    骆波“嗯”了一声,脆声说:“哪个科室?”

    热西丁急切道:“急诊科,你找专家黄大夫。”

    骆波挂掉电话,也没多想,穿上衣服就要朝外走。

    李茗溪爬起来也要跟着一块去。

    骆波摇头,“你不管,在家陪着小米粒。”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门口。

    捷达车发出“嗡”的响声,带着巨大的冲力消失在停车场。

    骆波跑到急诊科,气喘吁吁地询问站在急诊科门口的女护士,“请问在哪里献血?”

    一直翘首望着医院大门口的女护士一听,一脸的惊喜,“你就是骆波吧?”

    她见骆波已经撩起了左胳膊的衣袖,忙说:“快跟我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俩人朝手术室跑去。

    早已等候的护士赶紧来抽血去化验。

    医生询问骆波身体状况,晚上的饮食状况。

    没一会儿,女护士跑过来欣喜万分地喊道:“黄大夫,血型能配上,没问题。”

    骆波立即被护士按到在一张担架上,浑身喷洒了消毒液,被推到手术室外面的隔断走廊里。

    一向对酒精、来苏水等非常过敏的骆波,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任凭护士恨不得把整瓶消毒液喷洒在他身上。

    他屏住呼吸,闭着双眼,强做没事人一样。

    急诊室的走廊和手术室是用一整面墙的玻璃分开的。

    躺在担架床上的骆波按捺不住心头的疑窦扭头看着里面的病人。

    望着脸色煞白如纸的阿布都许库,仿佛没了生命迹象般一动不动。

    骆波不由心慌起来,他怕自己来的慢耽误了病情。

    他心神不宁地望着临床昏迷不醒的老人。

    花白的头发,浓眉、高挺的鼻梁,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的原因吧。

    他看着鲜红的血通过输液管慢慢朝旁边的病床流去,说不清什么滋味,他感到很安心。

    又有一种释怀的轻松感和报恩的感觉。

    似乎这股血就了结了当年临床病人的一滴精血之恩。

    也算是了结了热西丁的心头病。

    一下子抽了500ML的血,骆波有点头晕。

    护士搀扶着他走出急诊室手术室。

    他没听医生的安排,去隔壁观察室休息。

    骆波单肩披着棉衣慢慢朝外走去。

    走到楼梯口,回望着长长的走廊,骆波停顿片刻。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喊医生的女声。

    骆波后退一步,让出半边走道。

    只见两个女的半搀半拖着一个人往急诊室冲。

    这个被搀扶的男人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

    其中一个年老的女人还不停地哭喊着,“医生救人呀,我家儿子出车祸了。”

    三人转眼从面前过去,只留下走廊里一道歪斜的血迹。

    骆波心想,这大过年的医院真够热闹。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热西丁的电话。

    “三十白,谢谢你,阿喀的手术很成功。”热西丁轻松地感谢着。

    骆波又恢复那副痞子像,戏谑道:“你要是真心感谢我,就帮我把闯红灯的记录删了。我到了西域市,可是闯了一路的红灯赶到医院的。”

    西域市在几个繁华的十字路口安装了监控,专门拍摄撞红灯的违章车辆。

    骆波一路撞红灯过来,他听说要扣分。

    自己驾照的12分那还不扣光光啊。

    手机里突然没了声响,骆波以为掉线了,对着手机喂了几声。

    热西丁的声音再次突兀响起。

    他哽咽的声音说:“三十白,哥记得你当年说的话,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三十白,终归是阿布都许库的儿子,血浓于水,这话不假。”

    没等骆波回话,热西丁“啪”地挂掉了电话。

    他窝在宿舍的床上,捂嘴抽噎。

    今天的这场车祸,让热西丁体会到自己多了骆波这个弟弟真好。

    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上面有三个姐姐。

    只有他和大姐在西域市生活。

    二姐和三姐都在WLMQ市上班。

    爸爸出车祸,大姐应该可以献血的,可是大姐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还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无法献血。

    妈妈听说爸爸出车祸,心脏病立刻发作,在医院抢救。

    妻子曼孜拉木忙着照顾患病的妈妈。

    热西丁觉的家里乱成一锅粥,真是鞭长莫及。

    不得已,他给骆波打电话求救。

    没想到,骆波义无反顾赶到医院献血。

    刚才,妻子曼孜拉木打来电话,父母都相继脱离了危险。

    热西丁泣不成声,他给骆波发了个短信,“弟弟,谢谢你。”

    没一会儿,骆波回了个信息,“陌生人抢救需要输血,我也会献的,更何况,你是我哥。”

    看着骆波这别扭的信息,热西丁又喜极而泣。

    骆波暂时还没转过弯来,他没直接说是阿布都许库的儿子,而是拐弯抹角地说热西丁是他的哥哥。

    热西丁含着泪埋怨道:“这个三十白,就是小心眼。”

    这边的骆波看看手机屏幕,慢慢把手机塞进裤兜,低着头朝楼下走去。

    他心里嘟囔着,大年初一见血,可是家里老人的忌讳,回家叮嘱李茗溪,千万不要在爸妈面前说漏嘴,否则,爸爸又要唠叨不停了。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对于骆波夫妇来说,这些讲究根本不用考虑。

    俩人的婆家娘家的是一家人,正如骆波当年对骆滨说得,省下不少繁琐事。

    夫妻俩从不用为过节回娘家,还是回婆家争论。

    李茗溪见骆波面色苍白,身子有些虚弱,忙给李羽打电话,谎称家里有人拜年,今天就不回村里了。

    她拿出冰箱里的老母鸡给骆波炖鸡汤喝。

    骆波这下找到理由在她面前撒娇了。

    他躺在沙发上,一会儿哼哼唧唧地让李茗溪给他揉揉肩膀。

    一会儿又故作虚弱地让李茗溪扶他上厕所。

    就连小米粒都看不下去了,对着爸爸嚷嚷道:“爸爸,你不会是装的吧?”

    小米粒不知道眼前这个“身体虚弱”的爸爸昨晚献了500ML的血。

    李茗溪对不知情的女儿说:“爸爸不是装的,他真的病了。”

    小米粒用“非常非常”鄙视的眼光看着爸爸,相当“鄙夷”的口吻扔了句:“我们同学说过,男的经常在温柔乡,身子就很虚弱。”

    女儿的话如定时炸弹轰得骆波目瞪口呆。

    就连小学老师李茗溪也瞠目结舌。

    骆波对着李茗溪发出一声哀嚎,“小溪,你们这些老师怎么管教学生的?!”

    李茗溪也反应过来,追到女儿屁股后面,忙问:“米粒,你这话都听谁说的?”

    小米粒纯真的眼睛看着一脸紧张的妈妈,“是我同桌王欢说的,她从电视剧里看的。”

    李茗溪吞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探问,“这话啥意思?”

    小米粒茫然地摇头,“我管它啥意思呢,王欢说电视剧的人就是这样说的。”

    骆波气急败坏道:“小溪,以后嫑让米粒看大人的电视剧,就让她看猫和老鼠!”

    小米粒对着客厅的方向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顶嘴道:“少见多怪。”

    撂下话,她就像个白兔般轻快地蹦跳到二楼。

    李茗溪用手轻轻拍下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幸亏她不懂。”

    骆波泛起愁来,“现在的孩子咋这么乖张,太难教了。”

    大年初二,骆波窝在家里考虑着女儿的教育问题。

    地区人民医院的外科楼住院部某间高干病房里。

    阿布都许库醒了。

    病床边站着单位的同事,各个脸呈关切之色。

    司机和随行的下属老马更是一脸的愧疚。

    阿布都许库虚弱的声音低声说:“老马,别忘了,元宵节前把慰问品送过去,咱们不能食言。”

    老马见重病的阿秘书长还在考虑工作的事,忙不迭点头,“阿领导,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回去就办这事,您就放心吧。”

    阿布都许库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大家也都辛苦了,都回去吧。”

    打发走同事,阿布都许库对坐在病床前的老伴说:“我要休息,不让人进来。”

    老伴望着窗台上、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慰问品,犯愁道:“这么多礼品,咋处理啊?!”

    从昨天到现在,前来探望阿布都许库的下属们络绎不绝,光价格不菲的各类慰问品都摆满了整个病房。

    阿布都许库闭着眼睛没搭理妻子。

    老伴熟知丈夫的性格,他要安心休息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阿布都许库睡着了,等他醒来已是深夜。

    他身子微微一动,趴在床边的护士就醒了。

    阿布都许库询问护士,“手术这么成功,没输血嘛?”

    年轻护士知道阿布都许库是地区重要领导,级别不低。

    她怯怯的神色,很小心地说:“阿领导,你是熊猫血,需要500ML,是一位叫骆波的男人给你献的血,这人献血后,医生让他在观察室休息,可他却偷偷溜走了,啥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

    “骆波。”阿布都许库深受震撼,他很意外。

    可能因为激动,嘴唇有点抖动。

    护士以为阿布都许库是术后虚弱造成的,忙体贴道:“阿领导,你身体弱,别再说话了。”

    阿布都许库把脸扭到一边,望着窗外黑魆魆的一片,陷入了深思。

    窗外,灰暗的天空中,北风卷着枯黄的树叶呼呼地刮着。

    躺在病床上的阿布都许库都能想象到室外的寒冷。

    护士收拾好输液瓶,见阿布都许库歪着脑袋闷声不吭地看着窗外,她生怕惊扰了病人,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听到病房门关上的声音,阿布都许库顿时落泪了。

    可能是人老多情的缘故,也可能是对骆波的愧疚。

    他哭得很伤心。

    想着骆波给自己输血后悄悄离去,他的心揪着疼。

    一个被他弃养的儿子,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把。

    热西丁跟他打电话问候病情时,阿布都许库询问长子,是不是他通知骆波来献血的。

    热西丁将出差前一天晚上去找骆波的事告诉了父亲。

    阿布都许库望着满屋子的高档礼品,对热西丁安排着,“你找个可靠的人来病房,把礼品和营养品全部送到三十白家,他身子虚,让他好好补补。”

    结束通话,阿布都许库望着各种包装的礼品,心想,他也只能做这事了。

    不知道,骆波会不会拒收。

    阿布都许库忐忑不安起来。

    就在他揣摩着骆波的反应时,老马推门进来。

    他给病床上的阿布都许库汇报,给边防连许诺的迷彩棉衣、矿泉水以及肉食品慰问品今早就送走了。

    阿布都许库心里轻松起来,“总算没食言,老马,记得,今后多关注下这个边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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