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下少女
李长风说的没错，云松的确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涂飞眼中的月梢城也的确是这个样子。
马儿过火云山的时候换成了盘缠，渡过淮河，到了月梢城后，在城外混在流民中，藏在城墙的阴影里，趁着早晨城门洞开守军松懈的时候一股脑儿涌了进去。
也是运气好，第二天国主就下令加强城门武备，甚至还派出了一位身上缠着锁链的异人，严防流民进入。
好在还是进来了。
从北郭到月梢城，涂飞走了近千里路，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可在月梢城这位姑娘面前仍旧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拘谨的北方小子。
与空旷苍茫的北郭相比，月梢城稍显拥挤，少有青石垒砌的瓦房，多是雕楼画栋连成一片，抬头一眼望过去，除了房子还是房子。
街边商铺连绵不绝，路上行人摩肩接踵，不知是什么节日，四处都挂上了红色的绸子和喜庆的圆灯笼。
涂飞打探了一番，才知再有几天就到了中秋的灯会。
月梢城的中秋灯会在整个东胜神州都是出名的。
城中水道众多，最宽敞的一支是淮河的支流，可以过五层的楼船，涂飞和码头的汉子一块儿搬了整天的货物，混了一顿饭和二十个铜板，几年来第一次没有练刀，躺在货船的甲板上睡着了。
等涂飞睁开眼睛，星斗满天，夜幕是淡蓝色的，肚子咕咕的叫着，他坐起身，见旁边飘过了一艘张灯结彩的楼船，欢笑声，歌舞声，伴着夏日的蝉鸣被水道上清凉的风吹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船头往下看，水里黑漆漆的，不时有翻起的水声，是河中调皮的鲤鱼。
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仍有不少，巡街的武士穿着精致的皮甲，脚蹬天青色的牛皮靴，腰间挎着翻白色长刀正在来回的巡视，注视着那些不法之徒，心思实在郁闷了，就从深遂的巷子里拉出一个流民打上一顿，再丢回去。
可这些日子城中的流民又多了，即便是他们也不愿意再踏进那些阴暗的巷子。
一旁的岸上响起淅淅索索的响声和吆喝声，几个年轻人在搭棚子，摆桌子，姑娘们在化妆喝水，留着白胡子的老人家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涂飞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一旁的其他人却都翻身起来，满脸兴奋，岸边也有人聚集。
涂飞觉得好奇，只听有人讲：“陆老爷子的《商周演义》说的最好，我去年听过半部，意犹未尽，今天讲这个就好了。”
“痴心，《商周演义》前日才说完，你没听到只能怪自己，我估摸着今日该说《威将军传·天子拔城》了。”
“也好，不过兰陵公主旧事也精彩，常听人说，却没听陆夫子讲过”……
众人七嘴八舌，涂飞看着岸边汉子用腿夹着一个小鼓，手中两根筷子一般的小棍有节奏的敲下，密集的鼓点声催的人心热，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自语道：“原来是说英雄的故事。”
陆夫子今日讲的是《割鹿刀》，他轻咳一声，嗓子里的声音却是时而刚烈如火，时而婉转细长，讲的是千年之前，大星坠地，在西京城燃起不灭业火，天子从火中拔出天赐的神刀，定鼎天下的故事。
“国之兴，盗贼随英雄立功，国之败，官吏同无赖轻法。夫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悬！”
醒木忽的往桌子上一砸，众人惊醒，陆夫子慢悠悠喝了口水，起身走到了布帘子的后面，人群中顿时一阵哄闹。
“真敢说啊。”有落魄的读书人在感叹。
涂飞不管这些，他听得兴起，伸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问道：“怎么不讲了？”
“要收钱呐。”
有个长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捧着个竹筐向大家行了个礼，在众人前转了一圈，一个个铜板便抛了进去，涂飞也往里面扔了一个，过了一会儿，陆老夫子又清了清嗓子，从布帘后面走了出来。
涂飞这才注意到，陆老夫子身旁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恭敬的站着，他不敲鼓，不碰琴弦，只专心听着老人家说书，听旁边的人讲才知道是陆夫子的徒弟，将来班子里的台柱。
陆夫子清了清嗓子，刚要继续，只见岸上一阵骚乱，涂飞垫脚向着远处望去，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紧张。
只听刚才收钱的小姑娘发出一声尖细的惊呼，陆夫子背后的帘子便被一道剑光撕裂，黑色的影子从中窜出，到岸边轻轻一跃，就来到了船上。
“让开！”
众人下意识的退散，只有涂飞一怔，这声音比他还青涩许多，像是一个孩子。
岸上追着他的人手中雪亮的长刀唬住了在场的行人，是一队巡街的禁军，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喊：“抓住这个贼偷，重重有赏！”
云松民风柔弱，听到有赏赐心思才开始稍微活络，可黑衣人那瘦小的身子却一刻未停，当场撞开两人，见还有人敢挡在面前，便咬牙伸手，一柄雪亮的短剑立刻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涂飞悚然，霎时间，剑上的寒光已经侵袭了他的皮肤，让他短袍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只看一眼，他竟觉得这短剑的锋锐尚在自己的秋蝉之上！
有着这样一把名剑的人会是贼？
他让开身形，同时右拳毫不犹豫的向着对方的腰腹间砸了过去，对手的剑虽锋锐，展现的身手他却还没放在眼里。
可这个时候黑衣人却和以往所有见过的对手都不同，他仿佛没有骨头，整个人向后一折，躲过涂飞这一拳的同时脚尖在涂飞的腿上轻轻一点，又化作一片树叶一般，轻飘飘的飞向了三丈外路过的一艘楼船！
水面上是点点的星光。
就在刚才，涂飞有把握伸手拽住他的脚踝，将他从空中拽下来，可他没有动手，或许是因为要刺到他时黑衣人的那一剑特地偏转了剑锋，又或是因为他从没见有人这样飞过。
黑衣人稳稳的落在楼船上，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拆下包头的黑纱，长发随风飘舞，人们这才发现蒙着面巾的小偷竟是个女孩儿。
岸上禁军破口大骂：“你个小崽子，别让老子逮到你，否则你想进刑部大牢都是奢望！”
“我才不想进大牢呢！”小姑娘毫不示弱，“吃屎去吧你！这辈子你都追不到姑奶奶我！”
“来人，调弓弩！”
“大人……没有手令……”
“废物！调查一下那艘官船是谁的！去前头截住她！”
“大人，那是吕大人的私船。”
月梢城中只有一个吕大人，这名年轻的禁军统领想到这一点，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脸色铁青。
涂飞看到这一切，脸上十分平静，心里却直发笑，想着这月梢城也不像想象中那般无趣。
回头再看，说书人班子临时搭起的窝棚被人撞得粉碎，路老夫子左眼乌青，不知是出自女孩儿的手还是禁军的手，今晚这书恐怕是听不成了。
陆夫子拱手向大家致歉，遂推着一旁的年轻人站到前面，把手中指天画地的折扇也一并递了过去，便在孙女的搀扶下向着一旁的大车走去。
班子里其他人抚琴的抚琴，敲鼓的敲鼓，吹笛的吹笛，站在前面的年轻人也清了清嗓子：“上回说到，先锋将吕阙欲盗取……”
年轻人走上台前，似乎永远年轻。
马儿过火云山的时候换成了盘缠，渡过淮河，到了月梢城后，在城外混在流民中，藏在城墙的阴影里，趁着早晨城门洞开守军松懈的时候一股脑儿涌了进去。
也是运气好，第二天国主就下令加强城门武备，甚至还派出了一位身上缠着锁链的异人，严防流民进入。
好在还是进来了。
从北郭到月梢城，涂飞走了近千里路，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可在月梢城这位姑娘面前仍旧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拘谨的北方小子。
与空旷苍茫的北郭相比，月梢城稍显拥挤，少有青石垒砌的瓦房，多是雕楼画栋连成一片，抬头一眼望过去，除了房子还是房子。
街边商铺连绵不绝，路上行人摩肩接踵，不知是什么节日，四处都挂上了红色的绸子和喜庆的圆灯笼。
涂飞打探了一番，才知再有几天就到了中秋的灯会。
月梢城的中秋灯会在整个东胜神州都是出名的。
城中水道众多，最宽敞的一支是淮河的支流，可以过五层的楼船，涂飞和码头的汉子一块儿搬了整天的货物，混了一顿饭和二十个铜板，几年来第一次没有练刀，躺在货船的甲板上睡着了。
等涂飞睁开眼睛，星斗满天，夜幕是淡蓝色的，肚子咕咕的叫着，他坐起身，见旁边飘过了一艘张灯结彩的楼船，欢笑声，歌舞声，伴着夏日的蝉鸣被水道上清凉的风吹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船头往下看，水里黑漆漆的，不时有翻起的水声，是河中调皮的鲤鱼。
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仍有不少，巡街的武士穿着精致的皮甲，脚蹬天青色的牛皮靴，腰间挎着翻白色长刀正在来回的巡视，注视着那些不法之徒，心思实在郁闷了，就从深遂的巷子里拉出一个流民打上一顿，再丢回去。
可这些日子城中的流民又多了，即便是他们也不愿意再踏进那些阴暗的巷子。
一旁的岸上响起淅淅索索的响声和吆喝声，几个年轻人在搭棚子，摆桌子，姑娘们在化妆喝水，留着白胡子的老人家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涂飞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一旁的其他人却都翻身起来，满脸兴奋，岸边也有人聚集。
涂飞觉得好奇，只听有人讲：“陆老爷子的《商周演义》说的最好，我去年听过半部，意犹未尽，今天讲这个就好了。”
“痴心，《商周演义》前日才说完，你没听到只能怪自己，我估摸着今日该说《威将军传·天子拔城》了。”
“也好，不过兰陵公主旧事也精彩，常听人说，却没听陆夫子讲过”……
众人七嘴八舌，涂飞看着岸边汉子用腿夹着一个小鼓，手中两根筷子一般的小棍有节奏的敲下，密集的鼓点声催的人心热，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自语道：“原来是说英雄的故事。”
陆夫子今日讲的是《割鹿刀》，他轻咳一声，嗓子里的声音却是时而刚烈如火，时而婉转细长，讲的是千年之前，大星坠地，在西京城燃起不灭业火，天子从火中拔出天赐的神刀，定鼎天下的故事。
“国之兴，盗贼随英雄立功，国之败，官吏同无赖轻法。夫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悬！”
醒木忽的往桌子上一砸，众人惊醒，陆夫子慢悠悠喝了口水，起身走到了布帘子的后面，人群中顿时一阵哄闹。
“真敢说啊。”有落魄的读书人在感叹。
涂飞不管这些，他听得兴起，伸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问道：“怎么不讲了？”
“要收钱呐。”
有个长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捧着个竹筐向大家行了个礼，在众人前转了一圈，一个个铜板便抛了进去，涂飞也往里面扔了一个，过了一会儿，陆老夫子又清了清嗓子，从布帘后面走了出来。
涂飞这才注意到，陆老夫子身旁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恭敬的站着，他不敲鼓，不碰琴弦，只专心听着老人家说书，听旁边的人讲才知道是陆夫子的徒弟，将来班子里的台柱。
陆夫子清了清嗓子，刚要继续，只见岸上一阵骚乱，涂飞垫脚向着远处望去，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紧张。
只听刚才收钱的小姑娘发出一声尖细的惊呼，陆夫子背后的帘子便被一道剑光撕裂，黑色的影子从中窜出，到岸边轻轻一跃，就来到了船上。
“让开！”
众人下意识的退散，只有涂飞一怔，这声音比他还青涩许多，像是一个孩子。
岸上追着他的人手中雪亮的长刀唬住了在场的行人，是一队巡街的禁军，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喊：“抓住这个贼偷，重重有赏！”
云松民风柔弱，听到有赏赐心思才开始稍微活络，可黑衣人那瘦小的身子却一刻未停，当场撞开两人，见还有人敢挡在面前，便咬牙伸手，一柄雪亮的短剑立刻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涂飞悚然，霎时间，剑上的寒光已经侵袭了他的皮肤，让他短袍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只看一眼，他竟觉得这短剑的锋锐尚在自己的秋蝉之上！
有着这样一把名剑的人会是贼？
他让开身形，同时右拳毫不犹豫的向着对方的腰腹间砸了过去，对手的剑虽锋锐，展现的身手他却还没放在眼里。
可这个时候黑衣人却和以往所有见过的对手都不同，他仿佛没有骨头，整个人向后一折，躲过涂飞这一拳的同时脚尖在涂飞的腿上轻轻一点，又化作一片树叶一般，轻飘飘的飞向了三丈外路过的一艘楼船！
水面上是点点的星光。
就在刚才，涂飞有把握伸手拽住他的脚踝，将他从空中拽下来，可他没有动手，或许是因为要刺到他时黑衣人的那一剑特地偏转了剑锋，又或是因为他从没见有人这样飞过。
黑衣人稳稳的落在楼船上，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拆下包头的黑纱，长发随风飘舞，人们这才发现蒙着面巾的小偷竟是个女孩儿。
岸上禁军破口大骂：“你个小崽子，别让老子逮到你，否则你想进刑部大牢都是奢望！”
“我才不想进大牢呢！”小姑娘毫不示弱，“吃屎去吧你！这辈子你都追不到姑奶奶我！”
“来人，调弓弩！”
“大人……没有手令……”
“废物！调查一下那艘官船是谁的！去前头截住她！”
“大人，那是吕大人的私船。”
月梢城中只有一个吕大人，这名年轻的禁军统领想到这一点，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脸色铁青。
涂飞看到这一切，脸上十分平静，心里却直发笑，想着这月梢城也不像想象中那般无趣。
回头再看，说书人班子临时搭起的窝棚被人撞得粉碎，路老夫子左眼乌青，不知是出自女孩儿的手还是禁军的手，今晚这书恐怕是听不成了。
陆夫子拱手向大家致歉，遂推着一旁的年轻人站到前面，把手中指天画地的折扇也一并递了过去，便在孙女的搀扶下向着一旁的大车走去。
班子里其他人抚琴的抚琴，敲鼓的敲鼓，吹笛的吹笛，站在前面的年轻人也清了清嗓子：“上回说到，先锋将吕阙欲盗取……”
年轻人走上台前，似乎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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