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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他只是不喜欢说废话

    “欢迎来到回沪---”

    熟悉又清脆的嗓门,极容易辨析:“金萧晨。”

    金萧晨跑过来:“各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孔知洛和落荆棘都拒绝他热情的搂搂抱抱。

    金萧晨撇撇嘴:“你们不要这样子嘛,太久没见,难道都不想我吗?”

    莫愁一把把他推开:“少对我的妻子动手动脚。”

    “妻子?”

    惊愕的目光在莫愁和冬荷间来回飘动,逐渐转为欣喜,“你们成亲啦?恭喜恭喜恭喜---”

    冬荷脸颊微红:“不止我们,玫瑰和长生也成亲啦。”

    跟在金萧晨身后的地下工作者本就对落荆棘仰慕已久,如今见他手里牵着个姑娘,还不动声色就成了亲,大家顿时炸开了锅。

    ---

    落荆棘也曾是上海风云一时的大人物,虽说声名狼藉,可人脉只增不减。试问,有谁会跟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为敌?

    “哟,今天吹的这是什么风?”

    一张面容稍年长的白肤女人,穿着白大褂,嘴唇偏厚,却极有亲和力,“让我想想,这是你回国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吧。”

    瞥见身旁的玫瑰,顿时像见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般,一时激动:“sobeautiful,sonice!”

    嘴里蹦出一堆叽里呱啦的话,玫瑰一个字都没听懂。可掌心里的温暖,却让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亲人。对,只有亲人之间,才会如此用力的握着你的手,围着你嘘寒问暖。

    “戴安娜,适可而止。”

    言简意赅,可声音沉而铿锵,把戴安娜从激动中勉强找回理智:“失礼了失礼了......”

    嘴上说着‘失礼’,可握着她的手却还是那么的用力:“你一定就是弟妹啦。弟妹你好,我是戴安娜,他死活不肯承认的师姐。”

    师姐?还死活不肯承认?

    玫瑰自我介绍完毕,用看热闹的眼神睨他,问戴安娜:“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落荆棘直接打断她:“戴安娜,请牢记白先生的忠告---救死扶伤!”

    戴安娜像是被揪住了七寸,舌头打结:“弟妹你管管他,读书的时候就一直冷言冷语的,没有半点情趣,迟早会把弟妹气死。”

    玫瑰笑:“他只是不喜欢说废话。”

    戴安娜张开嘴,能塞得下一个大鸡蛋:“啧啧啧,瓷器你的命也太好了吧,居然能找到一个如此护夫又漂亮的姑娘!!!”

    落荆棘紧了紧掌中的力道,面色柔和:“捡来的。”

    戴安娜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奇:“哪里捡的,我也去试试。”

    落荆棘三言两语就破了她的异想天开:“三分运气,七分人品。你,没有。”

    戴安娜吃瘪:“……”

    双手环在胸前,漫不经心睨他:“找我什么事?”

    言归正传,玫瑰把他失聪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对于某些真正的原因,不方便说得太清楚。

    戴安娜虽然偶尔喜欢插科打诨,可穿上了这件白大褂,便时刻谨记‘救死扶伤’的重任。工作高度负责,严谨缜密。

    一番检查下来,戴安娜也到了下班时间:“检查结果要两三天后才出来,都到这个点了,不如去我家吃顿饭?”

    这个提议被落荆棘否决。他们现在身份敏感,不宜到处乱走暴露行踪,也会连累不少人。

    戴安娜翻了个白眼:“你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如今在上海的声望有多高。”

    周慕来把他在万家村和灵石镇所做的贡献散了出来,还有他当初无偿资助前线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虽被打压下去,可他在民众中的声望始终居高不下。

    难怪跟在金萧晨身后的几个人不仅没被他的冷漠吓走,还用崇拜不已的目光追随,就差顶礼膜拜了。

    玫瑰看出戴安娜云淡风轻下的急切,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玫瑰说:“我还没尝过正宗的意大利面,师姐会做吗?”

    戴安娜听到是自己的拿手好菜,立马傲娇挑了挑眉:“保证让你吃了之后,终生念念不忘。”

    落荆棘听出了弦外之音,笑玫瑰:“小吃货。”

    淮海路一处巷道,房子纵横交错,凌乱中杂糅了侬语软音,人情味十足。有饭菜的香味毫不吝啬飘出来,接受四邻八巷的点评。

    戴安娜就住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每日早出晚归,基本没跟邻居打过交道,也就避免了过早暴露的可能。

    这几日没回来,家里的东西也没空收拾。可就算再乱,也乱不成像被暴力洗劫的样子吧?

    戴安娜倒是不以为然:“我就喜欢这种乱中取静的感觉。”

    边说边象征性捡了几双鞋子,给他们挪了块可以下脚走路的地,又扫走沙发的衣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坐。”

    玫瑰:“……”

    落荆棘:“……”

    生活虽然粗糙,可做菜的手艺精绝,尝一口,不仅挑不出半点毛病,还让人回味无穷。

    戴安娜看玫瑰把盘子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自豪感油然而生:“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忙碌奔波的时间久了,很少能体会在家安安静静吃一顿饭时的温馨感受。

    玫瑰竖起大拇指:“自愧不如。”

    戴安娜还没说什么,落荆棘就对这句话有不同的想法,并回以四字:“还称不上。”

    夹了块肉给她:“跟你比,她还差了点。”

    玫瑰:“咳咳咳……”

    哪有这么吃人东西还把人损的道理?

    戴安娜耸耸肩,已然见怪不怪。见他毫不在意跟玫瑰共用一副碗筷,心道,原来冰山也有融化的沸点,只是早或迟的问题而已。

    又趁机对玫瑰招手,表情极其丰富:“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两人突破各种艰难万险,终于抵达戴安娜的房间。本以为又是凌乱不堪的一幕,没想到整洁得有些不可置信。

    对此,戴安娜的解释起初听得有强烈的安全防范意识,可细品后又觉得心酸:“我经常住医院,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小偷就算要进来偷东西,一看到我这满屋子乱糟糟的,肯定认为已经被洗劫过一次。”

    玫瑰指了指刚才被她捡起来的东西:“这又是什么意思?”

    戴安娜把纸摊开给她看:“如果小偷执意要闯进来,也是生活所迫,那我更不能让他空手而归。”

    纸上只有一句话:我可以帮你一次,也请你不要再来。

    纸的右上角有褶皱,明显被压的痕迹,看轮廓,应该是银元。

    心突然一抽一抽的疼,髣髴被烈焰般的大火烧到了五脏六腑,口干舌燥。

    戴安娜一阵翻箱倒柜,像终于找到宝藏般,捧着一本视若珍宝的西医文集给她。玫瑰不明所以,在戴安娜的示意中随手翻看几页,全英文注解,虽然有些门外汉的懵懂,心中却明白,这可是份无价之宝。

    尤其重要的是里头的笔记,笔锋沉着有力,带着久经霜雪岁月的洗礼,很有磅礴的力量。这不仅仅是一本书,还寄托着另一个人难以言说的深切厚望吧。

    戴安娜为她的猜测给予了强有力的佐证:“老师说,这本书就是为他而来。可他却弃它而去。”

    不用多加赘述,玫瑰也知道戴安娜口中的‘他’是谁。这世上优秀之人很多,可扛得起家国重担的人,少之又少。

    她的夫君便是其中之一。

    戴安娜还说:“他放弃无数大好的前程,一意孤行回了国,弃医从商,消息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老师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却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好几次我们去探望他,会看到很多他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国外报纸。”

    里头的内容玫瑰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终于有一日,老师决定来这里看看。我跟一批师哥师姐成为随行团,千里迢迢赶来……”

    她至今都不会忘记从船上下来时所看到的一幕——人来车往的码头,行人工人络绎不绝。可他们眼里除了被生活压迫的麻木呆滞,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生息。

    落后的基础设施,落后的交通设施,落后的医疗设施,落后的……这一切,皆来源于统治者封闭且冥顽不灵的愚蠢决定。

    “慢慢的,我终于明白瓷器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你能救得了一个人的身体,却救不了那颗麻木呆滞的心。看不到半点希望的奋斗,谁会白白送了性命?

    落荆棘恰恰是看到了这一致命的弊端,决定实业救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有一定的意义。

    玫瑰看着陈旧却保管得极其小心的书,心里头有太多的疑问。短暂消化了大半,这才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喊他瓷器?”

    “因为他的英文名字就叫China。”

    翻译过来也有瓷器的意思。

    玫瑰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却还是被这个解释震得四肢发麻。

    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你是他的师姐呢?”

    她的夫君一向主张民主平等,一视同仁,绝对不可能会因为戴安娜是女子的身份就对她有歧视。

    戴安娜猜测:“也许,他怕会连累我们吧。”

    可玫瑰却觉得,远远不止如此。小小年纪便决定出国深造,该是有怎样的决心和毅力?十多年来的奋斗,让他得以在英国站稳脚跟,可突然的变故,让他选择回国。

    不承认,也许是还没做好面对的打算。一边是有情有义的授业恩师,另一边是家国难保的养育之恩,正如手心手背的较量。不论选择哪一边,都是断肠裂肺之痛。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老师是哪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戴安娜说:“他叫亨利,在你们中国,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是著名的胸外科医生。”

    玫瑰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是一名伟大的战地医生,为救伤员呕心沥血,还利用休息时间撰写了不少的医学作品。在《战场治疗技术》里,他提到6月时在山西五台县军区后方医院讲授的输血技术。

    这一技术在当时,还是比较新鲜和有待探索的领域。在中国,仅有少数几家医院可以开展。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面露难色,显然对输血一事还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亨利也不急,先把基本技术讲授一遍,又推来一位胸部收了外伤的患者,主动给他们做了示范。唯有亲身动手、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医学中的深浓奥秘。

    玫瑰拿着这本注满释义的医学文集,手沉,心更沉。似乎捧着的不是四册普通的书,而是中国医学发展的未来。

    线装书的包装侧面有脱落的痕迹,有几页还泛了黄。落荆棘找出一套装帧的工具,默默把书拆了又重新组装,绑得更加严实紧密,又找来刷子,重新把褶皱的页面刷平。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丝不苟,目光专注又凝神,侧容的轮廓时而模糊,时而又暴露在光线之中,俊朗非凡。舞动的尘埃漫天飞舞,他却享受其中。

    装帧好的书册被他小心翼翼放好,似乎没有翻开的打算。

    玫瑰问他:“你不打算看吗?”

    这可是亨利先生亲手送给他的,可在他决定回国后,书册就寄回了亨利先生的住处。

    落荆棘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说:“人的精力有限,做了这件事,就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

    云淡风轻的语气里,眼神却带着追忆往事的遗憾。

    有多少人这一生都在执着与妥协的天平中摇摆不定,不论结果如何,这个过程是极其煎熬难耐的。

    玫瑰静默,此时此刻的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落荆棘牵她入怀,说:“你陪着我,就好。”

    至于它们,他会找个机会亲手还给亨利先生。

    嗯,不再是恩师,而是亨利先生。

    玫瑰看着盒子里的西医典籍,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

    “玫瑰。”

    戴安娜招手,把玫瑰带入一家常去的咖啡馆,沿着长廊拐了几道,进了间隐秘的包厢。里头还站着一个棕发男子,短暂的寒暄过后,三人坐下。

    玫瑰见她如此小心谨慎,心也忍不住跟着一提。算算时间,夫君的检查结果就在今天:“学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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