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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你的嘴开过光

    许沉舟对苏恩害自己的事情早有准备,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落寞。转身下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金萧晨不放心跟了过去。落荆棘也带着玫瑰离开。

    屋顶一下子空荡荡的,髣髴未曾有人涉足。

    不久后,整个广东的大街小巷疯狂传着这个消息,苏恩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不仅设计陷害原造船大王许沉舟,还抢走了属于他的所有东西。很快,他造出来的船接二连三出现问题,其他的对手也相继落井下石,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许家造船厂此前遭到重创,如今的名声毁于一旦,再也挽留不回来了。

    空无一人的苏府,漆黑黑一片,连掌灯人都没有。隐隐约约有女孩的啼哭,淳儿敲着门,嚎啕大哭:“舅、舅舅……给淳儿开开门好不好,淳儿好冷,淳儿想要舅舅抱……”

    哭得没有了力气,淳儿突然昏过去。几天不吃不喝,又在门外徘徊,想不晕倒都难。金萧晨把淳儿交给玫瑰,想跟着许沉舟进去,以防万一。许沉舟却拦住了他:“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金萧晨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说:“行吧……这个你拿着,要是待会儿他要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立马摔碎它,我就会冲进去帮你。”

    握着杯子的模样髣髴在说:只要你说,即使杀人越货也义不容辞。

    为了让他安心,许沉舟拿走这个紫砂茶杯:“多谢。”

    金萧晨摆摆手:“哎哟,这就很生分了,好歹兄弟一场,兄弟之间不必言谢。”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涌出一股臭味,两具尸体把地毯染红,又被风干,加之天气炎热,腐烂的程度更甚。门窗锁得很严实,照例有苍蝇飞进来,嗡嗡嗡地响。

    许沉舟看到坐在椅子上无声无息的苏恩,宛若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像,目光虚无,髣髴眼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许沉舟也不着急,静静坐在他的身旁。

    “我早知道你会来。”

    苏恩像是突然解了穴道,端起茶壶,里头的茶水早已冷却,难得的心平气和,“走上这条路,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两杯茶,谁也没有动。

    苏恩说:“我承认一开始我很崇拜你敬佩你,想跟着你闯出一番大事业。可从你拒绝我阿姐开始,我就开始怨恨你。我阿姐那么好,凭什么就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就因为她此前的遭遇你就嫌弃她吗?”

    “我从没嫌弃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对她的照拂基于妹妹的感情。”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名声大噪,无数的姑娘对你穷追猛打,你嫌弃我阿姐不是名门贵族,不识字不懂设计,跟你没有任何的话题可言,还怀过他人的孩子,所以你一直不肯娶她。”

    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都不嫌弃的人,因为他就是这种人。蓝烟背叛他,口口声声说什么爱?呵,简直比坨坨还令人恶心。既如此,他就让她跟他的奸夫‘团聚’去吧。

    “说话啊!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无言以对无力反驳了是不是?”

    许沉舟说:“不让她嫁给我,是不想让她守活寡耽误她的一生。”

    “你耽误她的时间还少吗?”

    七个年头啊,一个女人一生中有多少个七年?

    许沉舟也算是明白了,不论他今天如何解释,都会被苏恩一言以蔽之。既然无法宣之于口,那便藏在心里好了。

    “你站住!谁允许你走的?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我让你走你才许走,不让你走就休想再乱动!”

    苏恩抬起手,攥紧一把刀,刀锋并不因上头凝固的血液而有所减弱,反而亮出一道阴鸷的白刃光,“我姐这么喜欢你,你就应该下去陪她,而不是活在这里刺我的眼!”

    只要有他在,自己永远都比不过他。他受尽被人把尊严狠狠踩在的滋味,更不想再听到有谁拿自己跟他相提并论。

    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是许沉舟教的,破招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拍而打三踹膝盖窝,三两下的功夫,刺向许沉舟的刀被他抢了过去,再一甩,笔挺挺插在他的面前:“你真是冥顽不灵。”

    不想再多费唇舌,可看他这样子,再不说清楚,恐怕他就算是死也是怨气冲天,闹得不得安宁。

    “你姐姐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才能把你带离那个苦海,可你知道再此之前,你身体的病是从哪里来的吗?”

    苏恩的心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秘密正在悄然揭开。

    许沉舟说:“你以为那个富商对你姐姐存了心思,就没人对你使坏心眼了吗?”

    恍惚间,有一双蔻丹红指甲在他的眼前来回挥动,像是一只凛冽大笑的魔鬼,抓住他的致命咽喉。衣服被扒拉下来,笑声更加得意炫耀,一双眼睛、两双、三双......数不清的眼睛把他看得一干二净,他在哭,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姐、姐姐,阿姐......”

    没有一个人可怜他,甚至还在嘲笑他,对他上下其手。

    “你知道富豪那个堪比母老虎的老婆为什么肯放你们走吗?因为她痛恨你姐姐,更痛恨你,所以给你下了那种药。”

    苏恩捂着耳朵,血液好似一下子被人抽干:“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不,你必须听!”

    许沉舟拽下他的手,强迫他好好听下去,“你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多年,苏澈从没跟你说过什么重话。她温柔善良,待人柔和,从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伤害别人。”

    “阿、姐......”

    苏恩哆嗦得浑身汗津津的,汗珠滴湿了小半块地板,染了血的小刀映落一双仓皇无措的眼睛,却被许沉舟拔走:“记得你姐姐死前的愿望吗?”

    苏澈病重,弥留之际说着:“我这小半生活得很满足,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舍不得我的淳儿和小恩。”

    苏恩当时哭得涕泪横流:“那你就不要走啊,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和淳儿。淳儿还那么小,她需要娘亲的教导,需要娘亲的陪伴,将、将来还等着你给她择婿出嫁呢......”

    “我是等不到了......”

    “不,阿姐,我、我们现在已经有钱了,我可以送你去北平,找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我们一定能把你治好的。还、还有许沉舟,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一定要坚持住。”

    苏澈拦住冲动的苏恩,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必为了我再浪费那些钱了。小、小恩,姐姐就把淳儿托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好不好?”

    “不,我不要,我只要阿姐好好活着。”

    “小恩,不要任性。姐姐只想你们好好活着。”

    “阿姐......”

    “记住阿姐的话,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死,苏澈也没有提许沉舟半句。并不是因为怨恨或者疏远,而是不想再叨扰他。仅此而已。

    一别即是生与死,多说已无益。

    苏澈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便是想要他们三人好好活着,可苏恩却一心想要许沉舟死。许沉舟说:“在造船这条路上,我从不认为自己比你好。你看法惊奇、设想大胆,天生就适合这条路。”

    苏恩阴冷一笑:“那又如何,我还不是把许家造船业挥得一干二净?”

    以前有许沉舟在,苏恩的想法不论有多么奇特雷人,总能得到施展拳脚的机会。不足的地方,许沉舟总会想办法查漏补缺。这件事他从未让苏恩知道,却也让苏恩越发膨胀,再由别人的三两句挑唆,日积月累,便对许沉舟不重用自己一事越发的记恨恼怒。

    “我呸!”

    偷听墙角的金萧晨一脚踹门,指着苏恩的鼻子大骂,“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卸任了你的职务?你的脑子是离家出走了吗?这都不会想一想的?算了,问了也是白问,肯定是上帝在人间光洒智慧的时候,你打了把伞。我来告诉你,你姐姐病危的那些天,沉舟忙着到处跑,不为什么,只为一桩谈好的买卖,为你独自扛起一片天地在做铺垫。”

    苏恩惊得眼睛瞪大如铜铃。

    “他从没把你当做什么仆人,一直把你当成共患难的好兄弟。你倒是好啊,看看自己对他究竟做了什么?”

    昔日好友如今反目成仇,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这样子?为什么?苏恩凄苦冷笑,笑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蠢事。

    玫瑰放下淳儿,她立马跑过去抱住苏恩,用自己半大不小的身躯温暖他:“舅、舅舅不哭,舅舅哭,淳儿也哭,呜呜呜呜呜......”

    多么良善的一个小姑娘,柔软得跟山涧里的溪水似的,让人怎么忍心丢下她?

    苏恩终是掉下悔恨的眼泪:“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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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恩的事情一了,也算缓了一口气。据他说,自许沉舟知道光头的狼子野心后,便开始找上他游说其一起杀了许沉舟。不久之后,光头依诺把许氏造船业交给他,并让他继续运送军火。每一批都是斥巨资从他国运来的,后又按照光头指定的时间悄然运至火车,再一路转送上南京。

    玫瑰算了算时间:“最近的一批岂不是前些天刚送走?”

    苏恩说:“还没有,一直被我扣着。”

    他虽然容易被挑唆,却也不会蠢到一直成为光头的棋子。再者,手中留有武器,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保自己一条命。

    玫瑰问他:“那批军火现在藏在哪里?”

    “青峰道观。”

    一道烟紫色的光突然迸散在空中,紧接着又是一道,像天女散花似的散出瑰丽迤逦的璀璨烟火。

    落荆棘眉头一紧:青峰道观出事了。

    他们走后,淳儿趴在苏恩的肩头:“舅舅,我们不去帮忙吗?”

    苏恩揉了揉她的脑袋瓜,一个小不点儿,能帮什么忙:“不用了,他......已经有了一群与他并肩作战的同袍,不需要我们的操心。各人有各人的命途轨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舅舅,淳儿听不懂。”

    “以后你就会懂的。”

    道观里头黑沉沉乌咚咚,静得连天边的颜色都仿佛能被磨掉。周围的水雾灰蒙蒙的,遮住了大半的街道。

    玫瑰和落荆棘交换了个眼神,目光里的沉翳越来越深。

    金萧晨说:“你们愣着做什么?进去啊。”

    说着拿出一根如针般的银丝往门闩上戳,许沉舟拉住他的肩膀:“等一下。”

    “哦......”

    落荆棘搂住玫瑰,纵身一跃上了屋顶。金萧晨也想如法炮制,手刚搭到许沉舟的肩膀上,就被后者一个眼神过来,金萧晨怂了怂肩膀:“我、我以为你不会上墙,就想着带带你的......”

    许沉舟:“我的确不会。”

    金萧晨的嘴角抽了抽,心想:那你还这么瞪我?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许沉舟又说:“可我不想被人像鸡崽一样拎着。”

    “......”

    大哥,那你到底想怎样?

    许沉舟刚想了想,后门随即被玫瑰打开:“先进来再说。”

    道观的人,白天是慈眉善目的道士,到了晚上就成了人面兽心的禽兽。灯火通明,莺莺燕燕的笑声不断,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安静,仿佛一夜之间搬空了。

    金萧晨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有种瓮中捉鳖请君入瓮的感觉?”

    只一刹那,整个后院一片亮堂堂的。乌泱泱的人群,跟撒网似的把他们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金萧晨:“……我、我就开个玩笑……”

    玫瑰:“不,你的嘴开过光。”

    金萧晨又憨又尴尬一笑,居然还回了句:“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想了下又说:“不对啊,既然你们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进来?你们应该先进来打探情况,我们在外面好接应。现在可好,全都进来了,连个去喊帮手的人都没了。”

    玫瑰皮笑肉不笑看了他一眼,金萧晨立马住嘴。正唉声叹气,青峰道观的观长吃得脑满肠肥一脸的横肉,本想把手背在身后显得更有气势,可因太胖,只能把手搭在肚子上,滑稽中透着几缕可笑:“诸位,大半夜到我这道观来,是家里丧了亲人还是房子有邪物作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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