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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贬黜暴室

    苹果背着我,从晨间的人潮逆行回寝所小院。

    熬了一夜的我像是在猪圈打完了滚到底引人侧目,我羞臊的将脸埋到她的肩头。

    此刻,苹果成了我坚实的盾牌。

    回到小屋里脱了鞋袜,裤脚卷高,两块可怜的膝盖已经黑紫,可是感觉不到疼。

    整条腿又凉又木,直到用一大桶热水将皮肉泡热了,双腿才虚虚囔囔的肿起来。

    热水放松了肌肉,便开始水肿了。表皮又被热水烫的通红,像两条萝卜!

    洗干净了,我趴在床上。苹果帮我按摩着腿肚儿,哄逗我道:“跑都跑了,怎么被抓着了?”

    我享受着这份松快,打了个哈欠说,“这是个谜。”便在她的无限宽慰下睡着了。

    可我没想到,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苹果不知在哪儿挨了欺负。好狠的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

    我惊问:“谁打你了?”可她却不愿意说,只说不叫我多事。

    我立马下了床,“趁我还没去暴室,我去找趟苏姑姑,让她替你做主。”

    苹果意外的把脸一板:“找苏姑姑?是皇后宫里的人罚的我,能怎么样?”

    我怔住了,皇后……

    暴室——最早乃是宫中晾晒丝织品的地方。

    而到了后来,有罪的高阶女官和被废黜的后妃皆被安置在此处。

    如果说永巷是后来的辛者库,那暴室便基本算是冷宫了,位于掖庭宫的最北边。

    苹果替我抱着棉被行李,边走边向我普及着基本知识。

    我突然想起甘露殿:“咦,苹果,皇上前晚是不是被烧死了?这宫里怎么不发丧啊?”

    苹果倒呛了一口气,坑坑咳嗽道:“你小命还要不要了,净胡扯!皇上身体无恙。”

    “为什么!甘露殿可是他的寝宫。”

    苹果咧嘴道:“起火之前呢,圣人好看书困了,便自己一人溜出门醒醒神儿,刚好躲过一劫。”

    我疑问:“那为什么有人喊着救皇上?”

    “哎,咱们这位天子夜晚喜欢独处,不喜有人在旁边伺候。那晚出门后烛台倒了才引起大火。宫人们都以为皇上还在里头呗。”

    我扮鬼脸吸着嘴唇,露出两颗门牙用斗鸡眼看向苹果:“这套说辞是谁告诉你的哇?”

    苹果被我逗乐:“上头给的说法,咱们还不得听一说一,上行下效。”

    借着背后洒来的阳光,我突然发现苹果清减了一些。玩心又起,我绕着她蹦蹦跳跳,左扭右摆,又唱又念:“我的好姐姐,最近操心都把自己操瘦了,要从苹果变木瓜了!不能够,回头我做一道美食给你尝尝!”

    “什么美食?”

    她真的没有吃好,一听我说食物,眼睛便有渴望之色。

    我眨着眼睛:“先保密,就快知道了!”

    和苹果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轻松。即使在通往暴室这条越来越荒凉的路上,也是喜笑颜开。

    关于暴室有多荒芜杂乱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料到,竟然到了大门轻轻一推就掉下来的地步,差一点把苹果姐姐砸成苹果泥。

    这样的见面礼使我哭笑不得。

    门口守卫是两个懒散的小宦官,见苹果有女史腰牌,客客气气的过来把门板挪走笑言道:“哎哟失礼,这破门吱吱呀呀一年半载了,不想今儿个掉下来砸到了到您,小的这就找匠人来修。”

    入了门,眼前的长方院子颇大,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单位家属院。一整排硬山顶式样的瓦房,朝南而建。

    住在这里的人不管曾经多有身份,而今全部比肩而邻,没有分别。

    屋顶败瓦剥落,再续上雨毡茅草,看上去可谓是大补丁套着小补丁。

    院子被落叶铺了几层也无人洒扫,干黄的野草扎在墙根,恣意生长。

    踏进院子,落叶在脚下劈啪作响。

    我们挨间询问哪个个是萧废妃的屋子。

    所到之处,每一间都差不多脏乱恶臭,令人掩鼻。只有寥寥一二,仅算规整。

    这里的人大多孤僻无言,或者摆弄着一个物件自顾玩着,并不理人。一直快走到了头,才有一位正举着向日葵,从上面抠瓜子嗑的大妈搭理我们。她把下巴一扬:“你走过了,进门数第五间就是。”

    第五间?天呐,我对第五间印象极为深刻!那位四十来岁的老大姐浑身酒气,正枕着门槛呼呼大睡。

    不嫌硌得慌吗?

    我们赶紧折返回去,放下包袱。把她抬起来放回看不出被衾颜色的床上。要说脏的黑明黑明也说得过去……

    屋内压根就没什么家具,但依旧是乱七八糟!横七竖八!鞋子一只在桌上,而另一只成了宠物,正抱在怀里。

    就算收拾竟也时间感觉无从下手。

    苹果嘬着牙花子,帮我铺着床。

    在萧废妃床铺的对面有这么一张单人小床。靠着一扇窗户,窗前一张小桌。

    苹果收拾了半天,用抹布擦掉灰尘,用纸糊了一道墙围子,尽其所能为我布置的周全干净。尔后佯装瞪我一眼:“你个祸殃子,就在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我对她吐吐舌头。

    她把床褥铺好,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放在床上:“喏,你的公文。上面写了,允准你在宫中行走。”

    然后她把公文里的小腰牌为我系在腰间,打量我灰蒙蒙的官婢衣裳。嘿,倒像是个小道姑呢。

    “嘿,你敢取笑我。”我俩又打又闹,嘻嘻哈哈追赶到院子里。

    刚好,顺势能将她往外送了。

    我脸上带笑,装着宁静:“好啦好啦,你也该回去了。”

    她忍了一下情绪,挥手与我告别。

    我不愿让无谓的离情别绪来消耗我的精力。送别她回来换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开始我的新生活咯!

    瞧了瞧,除了年久失修,这里只是欠缺收拾罢了。

    规格不如这里的房子我小时候还住过一段时间呢。那个时候在蹩脚的小胡同里,哪里有此处宽敞明亮。

    开始着手收拾!

    我挽起袖子生疏的从水井里打出水来。再把从房间里搜拣出来的脏衣服脏手巾一股脑儿全部泡进大盆。

    抓了皂角粉,学着以前姥姥洗衣服用搓板的样子,一件件的搓洗。大件的用浣衣锤捶打。统共只负责两个人的家务,算不得劳累。

    未过一会儿便把脏衣涤洗干净,整整齐齐晾平在院中的竹竿上。

    皂角粉在此时可是稀罕之物,我得将洗衣水反复利用。

    我推着抹布,从地板这头擦到那头,也觉得是一种趣味,忙的好不热闹。

    一步步下来终于窗明几净,新鲜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收拾完了屋子,开始打理院子。院子太大,只得先扫门前雪。

    我将落叶与杂物收进竹筐里,拖到院子最西边的几颗松树下倒掉。就这样一筐接着一筐,地上露出地板来的。。

    我当下这一米五高,八十斤的小身板,也是很有力量的喔~

    (穿越过来之前不矮,不矮)

    我看了下手表,三个小时。虽不能使环境焕然一新,但足以改头换面。

    今日的清洁就到此吧,我拍拍手,将衣服捋顺,眼中存着欣喜。

    可这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那位向日葵大妈鄙夷的嘲讽我一句:“你以为你能够改变?看来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绝望。”

    绝望。

    只一秒钟,她便打破了“努力”这个词。

    如果还能够努力,那便是还有选择。那么,如果努力的机会也没有呢?

    这个思考很是沉重,我还没消化完,便听见屋内乒铃乓啷。

    我急忙进去察看情况,只见萧娘娘双手扒着桌子,而陶瓷杯摔碎一地。

    我赶快扶她坐下:“萧娘娘,我是新来伺候您的。您别动,我来。”

    我将刚晾好的茶水递到她的嘴边,她渴极了,放量牛饮。如是连喝了三杯,方才止了。

    她斜靠在枕头上,打着嗝儿:“你就是他们说的小兔子?”

    “啊?嗯嗯,是小女。”

    没想到她立即啐了一口:“这帮打粉擦花的吊死鬼,还以为要给老娘送来份烤野兔吃,没想到是个活人。哎哟喂,大失所望啊!”

    这这这,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劝了,支支吾吾道:“娘娘,您不是眼睛不舒服吗?上头怕您不能正常起居,所以才……”

    我走近她的跟前,观察她的眼睛。只见眼球混浊,眼黑上有一层白膜。

    看来,这不是失明,而是后来人们所说的白内障。

    “瞧完了没?我这眼睛,打小就容易有眼疾。这两年看东西总有个白影,一天严重于一天,这几天基本上算是瞎了!我现在看着你,只觉得前头有个人形。至于你啥样?瞧不真切!上头还找人伺候我干嘛,早死早好啊!”

    我试图宽解她:“娘娘,您这病说不定能治呢。在我老家,有许多治好的例子。”

    她不再作声,世界又重归一片缄默。

    我从包袱里拿出带来的果仁蒸糕,分给娘娘。

    暴室一日里只送来早饭中饭,晚饭向来是没有的。还好我早做了心理准备,中午在例餐外多吃了两只大鸡腿,使我撑到现在也不饿。

    我躺在床上,寻思着明日吃饭的问题该如何解决,一来二去,便睡着了。

    呼呼呼~~

    睡的正香的时候,我依稀回到了我以前的卧室,又听见我的甜甜猫在门外用爪子挠门的声音。

    她要进来和我一起睡呢。

    这声音是我生命中的记号,每至于此,我便会敏锐的从梦中醒来,去开门放她进来。

    而这次也不例外。我迷糊着坐起来,始才惊觉我现在在另一个时空里!而那挠爪子的声音竟然出自眼前的窗户……

    “是谁?”我小声问道。

    然后一道影子从窗前跃下,一闪而过。

    “是甜甜吗?”

    我急忙追到门外,可是叶静虫眠,朗夜星稀,一切都杳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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