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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我的名字

    宫门是一道分界线,它隔开一个世界。

    一墙之隔,可阳光的颜色都已不同。一墙之隔,里外的力量都有所不同。

    说到力量,我又要神叨一句了,曾经听过一番话,大意是灵修之人的课题就是要寻找到一定办法,来帮助自己获得更高纬度的力量。

    那些在脑中埋藏的记忆被光斑点拨,多时空的记忆在脑中同生。

    我越来越熟悉身体里另外一个凡玉菟。这两个人格杂糅在一起,已经生出了第三个我来。怪哉,妙哉。

    一番胡思乱想,落于现实。

    现下跟在崔常侍身后,瞧着他琥珀色的袍服服将那宽身粗腰拘束的像枚大肉粽。

    哼哼,在这宫里,就算是身上的肥肉也不得自由。

    被带到了甘露殿,皇上正在中书侍郎呈阅的诏书上画敕。崔常侍一摆手,示意我近前拜见。

    我收敛着自己,颔首低眉,施礼问安。好赖也得装一会儿~

    皇上斜着眼瞄着我,停下的朱笔在手里转了个花,富有层次的一笑:“哟,朕的小功臣回来了?”

    这大没趣味给的,可我只得说“小臣不敢”。

    他对我招招手,“平身吧,过来。”

    我试摸着走过去。

    他绕有兴致的看着我,像看一只被捕获的小动物,还能再做什么困兽之斗。

    大概是数完了我此时的情绪有多少种,始才面上似笑非笑,霎时间又把脸子一拉,咻的将一摞文书摔在我的面前。而后大声斥道:“这就是你办的差!日日的奏表皆是无事安好,无事安好!在羌王府那么多天,竟全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的胸口嘭嘭直跳:“启圣人,羌王府念家老少着实安分,没讲过悖言乱辞,更无异动。”

    他冷笑:“呵,我瞧你的精力,全用在挑唆两位哥儿为你斗殴滋事上了吧!”

    我的怒火唰的一下便起了,是我鼓动?难道不是那李某人寻衅在先?

    我真想把眼前这个长了暗疮的方砖脸砌到墙里去,抠都抠不出来那种!可是可是,只能忍着!!!

    “你还敢瞪朕?”

    他一探腰一伸手,使劲掐住我的脸蛋。

    我耐不住:“呼呼呼~,疼啊。”

    他加了把劲又拧了一下才松了手道:“在外面议论如沸之前,朕还是及早撤职换人的好。差事办成这样,尚宫局司言司你也不用再呆了。”

    一听这话,心中大喜,难道,难道要撤销我的宫籍了吗?哇哈哈,遣返回家的机会来了!

    我强忍着眉间喜色,看向皇上。

    他五指弹着桌面:“咳,已知你生性不管事,上茶打破碗,该怎么安置你呢?”

    他的目光又扫到我脸上,贱嗖嗖一笑:“正好,朕身边缺了个书房侍书。这个官位在内官局称“小书女”,平时呐可代朕笔,简单批阅修改奏折文书。每日午后来书房伺候,还要随朕五日一早朝。”

    我的希望噗嗤落了空,紧缩眉头,只觉责任重大,“回圣人,这不是女尚书的职责吗?”

    皇上笑道:“是也,原本这小书女是为尚书副手,如今女尚书空缺,这一职便全权归任于你了。”

    我急忙推辞:“这不太好吧,小臣对前朝政事一无所知,不敢忝居此位。”

    他刚刚拿过一本奏折准备翻开,听我这样说便语气一沉:“任你此位,定有朕的道理,不必多言!苏内司,把这劣徒带下去好生教导,五日后御书房当值!”

    “是,下官遵命。”

    不知何时,苏姑姑已候在书房门外。她听宣入来,施礼领旨。

    而后,将我带出了甘露殿。

    苏姑姑今天穿着官服——一身正紫色缎面袍服,胸前后的方形补子绣着云纹仙鹤。

    衣领,衣襟、袖口,嵌着搭配合宜的三色宝石。

    腰缠玉带,配蹀躞、金鱼袋。

    头戴小翅官帽,帽檐和帽翅上,钉着整圈的珍珠,高雅干练,好看极了。

    可是她与别的内官一样,也留了个背影给我。

    我想开口和姑姑说话,被冬休轻拍了一把,对我比划着,嘘……,然后使使眼色。

    我会意,左右看看姑姑身后的两排宫女。

    她们的走姿整齐划一,各个收着下巴,目视前方。腰身直立,脚尖向前,不可偏移。步子虽小却极方正。走在路上,不听声响。双手摆放亦有规矩,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叠放在胸腹之间。

    好看是好看,但都很像木头人。

    怯生生的她们,也立马影响了我。

    我不由自主的收起蹦跶着的脚步。毕竟曾经经常走路看天儿,十足活跃……

    怪不得刚才甘露殿的小宦官看见我跟着苏姑姑走了,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难道是他以为我猴子称大王的日子到头了?

    压迫感随之而来。苍天啊大地啊,请听一听我这底层人民的呼喊吧~~

    出了甘露殿往北进入内廷,再一路向东,过了佛光寺与神龙殿,便是内官局了。

    进到局中大殿,苏姑姑迈着亮堂堂的布子径直走上了高座中央,定定坐下。

    她的左右下首还有几个我不认得的女官。

    冬休悄悄告诉我:“现在要正式拜见大人,行肃拜大礼,说官话。”

    哦哦。

    我只身走上前去,心中拘谨。

    平日里见了姑姑没大没小,如今当众装模作样,好生尴尬……

    晃晃悠悠的跪下,双手交叠举在眉前,然后弯腰行礼,口中说道:“小臣凡玉菟,原司言司八品女史,拜见苏内司大人,以及各位女官大人。”

    面前坐着的人全部开始忍笑,我感觉后背开始长毛了……尬的长毛……

    苏姑姑开口说话,好像只剩上下级关系一般:“好了,你既调来我内官局,今后便应事事勤谨,时时守礼。往日里你在尚宫局如何,毋须多说,你知我知。由即日起,如何行事,如何言语,你且自己掂量。今后是奖是惩,本官一律照章办事。”

    我低声:“是,小臣时刻谨记大人教诲。”

    苏姑姑看向一旁道:“覃凤仪,今明两日先由你带她。先叫她熟背守则,熟识礼仪,了解局中人事事务。带她下去吧。”

    “是。”副座一位着朱红袍服的女官领了旨,笑着对我说:“菟儿随我来。”

    背书?天啦噜!我噘起了小嘴。抬眼看看日头,今儿已经快要用晚膳了,还算一天吗?要是背不出来呢?

    我委屈巴巴看了一眼姑姑,她一瞪我:“本官到时可是要逐项检查。”

    我灰溜溜的跟着覃风仪来到一旁的书堂,堂内摆着一排排的书案和凳子。这里该是平日培育新选小宫女的地方。

    覃凤仪把发给小宫女们的书册也给我发了一份。

    呃,时隔多年,又开学了……

    覃凤仪说话极为柔和,教导也很是耐心,好像每个“妈妈”身边都有这样一个和气开朗的阿姨。循序渐进,先是与我介绍到宫中女官的等级。

    覃凤仪口才极好,仅靠口述就与我简单勾画了一副女官等级框架出来:

    一品:宫大内司(总领宫中事务)

    二品:宫作司(执行宫中事务)

    三品:女侍中(皇后,太后,协理后宫者身边的执印女官,同管后宫嫔妃)、掌事(各宫殿领事,负责分发其所掌之处宫女俸禄及职务分配)

    四品:女尚书(相当于皇上身边的秘书郎兼管理文书事务,暂时空缺)、凤仪女官(掌嫔妃风纪礼仪,及内官局女官礼教领事)、宫正女官(宫正司领事,不录属内官局)

    五品:尚宫(尚宫六局总管,姜尚宫大人便是其一)、宫教博士(教导所有宫女各项技术)、女书史(掌内官局人事登记入册)、首等内人(尊等宫女,皇后与四妃各一)

    从五品:司账(掌局内银钱项目)、司薄(掌局内公文文书,会议笔录)、礼教司仪(凤仪女官副职,掌新入宫秀女及宫女之礼仪教导)

    六品:司侍(尚宫局二十四司领事,曾经的顶头上司刘司言便在此列)、主管(包括永巷主管,御花园主管,佛堂主管,以及五品以下群居嫔御住所主管)、小书女(女尚书的小助手,现在便是我啦~~)

    七品:典侍(二十四司副职,曾经我做过十天的典言小大人便在此列)、一等内人(一等宫女,伺候五品以上后妃)、

    八品:女史(二十四司掌文书等,前度我的挂名官职便在其列)、二等内人(二等宫女,伺候后宫嫔妃以及女官大人)

    九品:三等内人(三等宫女,伺候低阶嫔御以及低阶女官,冬休便在此列)

    无品级:无品阶女史、低等粗使宫女、官婢,数量广大,两千人有余。

    听她娓娓道来,脉络清晰,我便也很快记下了主要的人事分布,至于一些从品,覃凤仪说日久便熟,不多赘述。

    她见我听的认真,记的极快,面上便有喜色,唤小宫女拿来一壶清甜的薄荷玫瑰露奖励于我。

    覃凤仪又说,之前尚宫六局的六位尚宫虽是五品,却是直接向皇后娘娘禀事,实际权利与内司大人成比肩之势。

    如今时过境迁,已全然回归旧例。上下级间等级分明,分工详细。

    按品级就事,不可逾次超秩。

    六局有何奏请,先行各自拟撰,呈交内司大人审核修润。待批准之后,再发给其他局司执行。

    且如今尚宫六局二十四司所辖管的范围日渐缩小,人数亦是精简。只负责各宫主子的外围之事,近前之职,全然已由内官局接替。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随着尚宫六局权利的滑落,甚至有着将来撤销的可能,所以便把我调了出来。

    一转念又想到姑姑,她这个总领内官局的一品女官可谓是日理万机。这样的操劳忙碌也许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

    在我初进宫之时,姑姑的权利还与六局尚宫大人,以及同位的王内司分庭抗礼!仅仅半年,障碍全扫,我不由得想起元婆婆骂过姑姑的话。

    当然,拿下王内司,设计皇后,我“功不可没”。在这有意无意间,我帮了皇上,也算帮了姑姑。如今这些连在一起回想,觉得许多事情都是环环相扣啊。

    太阳西沉,落霞一片橙红,拥挤的云偶尔露出一角白光,明煊如镜。

    书堂暗了,覃凤仪将刚讲了一遍的局中守则放在我的手中:“菟儿,今晚多读几遍,内司大人素来要求严格。明日早上辰时,准点来但书堂,先与刚采选的宫女们一起上课。”

    我离座行礼:“谢凤仪大人教导,菟儿告退了。”

    可刚准备迈步,我便停下了:“大人,我的住处在哪儿……”

    覃凤仪一笑,指着外面说:“喏,你阿秋姐姐等你有一阵子儿了。”

    我转身一看门外,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正站在廊下对我甜笑……呃,这不就是给我送过卤鸭头,给苏姑姑捏肩,我说过她面善的那一位么。

    我不解,支吾问道,姐姐?

    覃凤仪揽着我的肩把我送到门外:“是呀,她大你几岁,是苏大人房里的孩子,如今你过去了,她自然是你姐姐。当然了,公众场合要叫官称。好了,回吧。”

    喔?那就是说阿秋和姑姑同吃同住好多年了呗???

    我……摔!

    十里春风都不如这阿秋的热情,她立马牵着我的手就妹妹长妹妹短,我睁大眼睛认生的看着她。

    我浅浅对她笑笑,盛情难却,便说了声阿秋姐姐好。

    她拉着我的手出了内官局,走了没多久来到了内廷之东。在南二横街往北一拐,右手边便是一座小院落了。

    这小院屹在月泉以南,大门向西而开,名为月池院。

    阿秋向我介绍:“这便是咱们的住处了。”

    我问到:“内官局其他的大人也住在此处吗?”

    阿秋摇头,“这是单独辟给咱们姑姑的住处。又一指东南角一隅:“看见了吗?那一片房舍才是内官局的寝所。其她三品以上的大人一般都有单独住处,也都在那一块儿。不过嘛,有些女侍中和一等宫女,会应主子要求,时常宿在各个殿中。”

    我半懂的点点头,转眸问道:“姐姐是什么官位呢?”

    她温婉一笑:“承香殿淑妃娘娘身边的首等宫女,位五品。做些轻活。两个月前,开始学着怎么做一殿掌事。”

    我一歪脑袋:“并不清闲。”

    月池院的门开着半扇。

    进门便看见有两个粗使宫女蹲在正对门的花圃边修绿植。

    定睛一看,好一株碧色欲滴的女萝草,叶片丝丝如缕,袅袅婷婷,缠绵悱恻。其枝叶间,还寄生些嫩黄娇幼的菟丝子!

    菟丝子为藤,缠绕其中,丝丝入扣。

    缠绵里,又加缠绵。

    眼看她们修剪的幅度大了些,立马惹的阿秋斥责:“混账,大人最喜的绿植,岂容得你们大动手脚,全不爱惜……”

    她们受责和认错的模样,我已经无暇顾及了,我还在全神贯注品味着与我名字有关的画面。

    有诗云: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

    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

    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

    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

    生子不知根,因谁共芬芳。

    中巢双翡翠,上宿紫鸳鸯。

    若识二草心,海潮易可量。

    这院子的主人,竟是如此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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