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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笑别贺兰

    深秋的贺兰山,山雀啁啾,百鸟应和。

    “关关你看,昊王好像不怎么开心嘛!”

    “正因为不开心所以才进山来散心啊!”

    “我不是说这个,我看,他是因为和未慕柬儿的婚事才闷闷不乐的!”

    “莲开并蒂、比翼双飞、鸾凤和鸣,婚姻大事是喜事,未慕是弥雅的大族,再说,与未慕联姻也是继迁王的遗愿,为什么要闷闷不乐?”

    “你还不知道昊王多讨厌他那个未慕表姐!”

    惟胥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见元昊回过头来,急忙闭嘴。

    惟胥转而跑到稔荣跟前,大声问道,“稔荣,我要是讨厌一个人,可又不得不天天见到她,你说我要怎么办?”

    稔荣道,“对一个人的抵触是持久的,只有接受她了,她才不会是障碍了,她才会消失!”

    “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接受!”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对方存在的问题!”

    惟胥自觉无趣,不再说话,突然,只听关关喊道,“前面就是传说中的古琴台了!”

    他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天地间一片光亮的白,那岿然如怡的贺兰山,像是长空下一丝别样的色彩。

    稔荣道,“传说上古太子长琴西游之时,见贺兰山连绵不绝,沟壑纵横,便逆着沟壑寻泉眼至此谷,只听泉水叮咚铿然有声,枫林啸啸如虎添翼,一时雅兴大发,便在一个巨石上抚琴弄弦。待兴尽时,刚好飘来一朵五彩祥云,太子长琴便一跃而起,驾云飞去,他离去之前,留下一根琴弦,琴弦落入山谷变为一条环绕巨石的小溪,山民便称这块巨石为古琴台,其下环绕的小溪名为琴溪。”

    “琴溪!这名字真好听!”嬟凤不禁赞叹道。

    “依我看,琴溪有什么好听的,哪有兰溪好听啊,是不是昊王?”

    嬟凤揪着关关,“你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取笑昊王!”

    “你们看,那是个寺庙吗?”

    随着关关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个圆形的山谷,山谷幽深如裂海,长青的树木如云攒聚,隐约中似有一座庙宇。

    惟胥道,“哪里是寺庙,肯定是道观!道观才图清净怕人多。”

    远看那庙宇,飞梁临涧、凭桥缘水,元昊饶有兴致,“走,去看看!”

    说着便捡了山侧的小道,那是一条青羊溜山走崖时踏出的羊肠小径,只有大半脚掌宽,路面还有一颗颗乌黑色的椭圆疙瘩,青羊的粪便无疑了。小道一路萦纡如带,如果不熟悉地貌的人很容易迷路。

    寺庙虽在峡谷,但到了峡谷一看,原来还在半山腰。

    沿山有人凿的石阶,溲疏依偎在路旁,一路上除了飞鸟,并无人烟,想必那寺庙也是香火不旺。他们走了一段,感觉后面有来人,回头一看是个秃头和尚,只见那和尚宽面大耳,担着两桶水一路上来,看上去慢腾腾的,可不一会儿就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待他靠近,他挨着打量了他们几个,见到元昊微微一愣,但随即又面无表情,转身上山去了。

    望着那和尚的背影,他们这才发现他的水桶壁上竟有个小指头般大小的破洞,水直往外淌,惟胥心想竟然有这么粗心的和尚,不禁提醒道,“喂,你的水桶漏了!喂!”

    可哪里知道,那和尚却头也不回。

    关关道,“这和尚也真是,挑水用个破桶,挑了也是白挑!”

    元昊摇摇头,“他可不是白挑!”

    “不是白挑是什么,你看,他这一路漏上去,到了庙里恐怕半瓢水都没了!”

    稔荣笑道,“水浇路边花!”

    元昊点点头。

    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只见寺庙古朴,坐北向南,可南面却没有入口,只是一地的荨麻,他们往右手边绕过去,才见东面有一片平地,台阶上有一紫黑色的小门,仿佛诉说着古老的故事。那鹤青色的光锁上雕刻着白云和麋鹿,空门空门,何须用锁?

    台阶前有两颗刺槐树,一颗歪在另一颗上面,另一颗像老友一样接住它,可是却因为腰腹受力太大而脚跟不稳,那树兜一半被拉扯着露出地面,却又直直地长出几颗小槐树苗。阳光打在墙上,照出它们一伏一拂的身影。沿阶的缝隙里长出了几颗小灌木,灌木上还结出了小红果。

    从小门进去后,往右一转就是山门,上面赫然写着‘云觐寺’三字。

    稔荣赞道,“云觐寺!云觐之间,空空渺渺,好名字!”

    进得山门,只见一个小和尚正在扫地上的枯叶,口中还念念有词,他们倒是有几分敬佩,“小师父重修行,竟然边扫落叶也不忘了念诵佛经。”

    话音刚落,那和尚突然把扫帚扔到一旁,使劲捶着自己的小光头,竟然呜咽起来。

    “咳咳!”

    多多马故意咳嗽了一声,那小和尚往他们瞧了一眼,扭头继续呜咽。

    这时,有一和尚急匆匆往这边走来,“师弟,你嘟囔什么,待会儿师父就要回寺了,看到你这么不用心,他老人家肯定不开心。”

    哪知那小和尚使小性儿了,“他不开心,我还不开心呢,天天扫,天天扫,这落叶还有完没完啊!”

    “我昨天教你的那个法子你用了吗?”

    小和尚嚷得更大声了,“你说的什么办法啊,我昨天那么使劲地摇啊摇,摇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落叶都装了好几个簸箕。哪知,它今天还是落了这么多!”

    说着干脆坐在地上张牙舞爪地泄愤。

    “谁在这儿哭天抢地的啊?”

    突然一句内力充沛而又略带磁性的嗓音传来。

    “师父,你老人家回来了。”

    只见背后走来一个头发胡子眉毛都花白的和尚,他绝骨清颜,颇有半仙的味道。大家觉得奇怪,那和尚进来竟然没一个人发觉。

    小和尚仍止不住抽泣,“师父,我不想扫落叶了!我想像师兄们一样真正的修行!”

    老和尚把他扶起来,呵呵笑道,“修尘无高下,你要知道,扫地装粪都是修行!”

    这时,小和尚的师兄在老和尚耳边咕哝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老和尚微笑不语,来到一不规则的石桌旁,示意元昊他们坐下,“施主,请!”

    “请!”

    那石桌靠着山侧,周围摆放着六个石凳,因寺庙在山谷里,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寂静,阳光从矮墙后面的岩石缝隙里倾泻而入,又多了一丝暖意。

    白胡子和尚见一旁的小和尚仍有几滴泪挂在脸颊,“滴水呀!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颗东西摊在手掌,那滴水仍抽泣着,斜眼一觑,兀地欢呼道,“杏仁!谢谢师父!”

    说着就要往口里塞,那老和尚忙说,“不急,不急,还有更多呢!”

    他又接连掏出好些,“你数数,这有多少颗?”

    小和尚把自己的放入口袋,把石桌上的一颗颗数起来,数完了得意地说,“师父,总共三十四颗!”

    老和尚点点头,然后对滴水说,“月有阴晴,天有昼夜,这桌上的杏仁你可得一半;人有前世、今生和来世,日有昨日、今日和明日,这几位施主可从三而得其一;为师就从九而得其一。你现在就把这桌上的杏仁按为师所说的分给我们罢。”

    那滴水听说,喜不自胜,心想,这容易啊!

    这桌上有三十四颗,他先试着分自己一半乃十七颗,然后试着分元昊他们三分之一,可是三十四颗无法分出均等的三分,他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随即拿掉一颗,是以桌上还留下三十三颗,那么三出一份就是十一颗,最后,就剩下师父那九分之一,可三十三颗也无法分出均等的九份,于是,同分元昊他们三分之一的时候一样,他想再拿出六颗,桌上便剩下二十七颗,分九份而得其一,是以师父得三颗。最后整理一下,先给师父三颗,再给元昊十一颗,再给自己十七颗,可桌上还剩下三颗,他摸了摸光溜溜的后脑勺,冲着元昊和师父傻笑,师父不出声,他就把那三颗塞进了兜里。

    师父摇摇头,“现在桌上共有三十一颗,我是让你分三十四颗,怎么你倒藏了三颗进自己兜里?”

    滴水刷地脸红,连忙把拿出的三颗放到桌上,老和尚问道,“就算用三十一颗分,你这二分为一怎么又得出了个一十七?”

    小和尚哑口无言,无法只得睁着无辜的眼向元昊他们求助,元昊微微一笑,“可否借小师父的杏仁一用?”

    小和尚仗二摸不着头脑,自己不是把那三颗拿出来了吗?元昊见他不解,解释道,“就是方才大师事先给你尝鲜的两颗,小师父还未来得及吃罢!”

    小和尚马上明白了过来,便从衣兜里掏出那两颗杏子,其中有一颗上还有三颗牙齿印,元昊把那两颗放到桌上,凑齐三十六颗,小和尚心里不喜,那两颗是师父事先给他的,师父只是说分那三十四颗,可元昊那小子却把自己的两颗要出来一块儿分。

    只见元昊数了一半十八颗给小和尚,然后分了一十二颗给自己,最后匀了四颗给师父,咦??!!竟然还剩了两颗,元昊笑着说,“这两颗还给小师父!”

    小和尚尴尬不已,却听师父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若是早把自己先得的那两颗拿出来,这不早就迎刃而解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啊,最后是你的还是你的。”

    元昊虽然解开了老和尚的谜题,可是却被老和尚对弟子的启发方式深深折服了。那滴水捧着自己的杏仁就要走,老和尚又叫住他,“滴水,万事不能强求,明天要落的叶子不会在今天落!”

    那滴水连连重重地点头,刚跑开了一小段,忽又转身跑回来,“师父,从明天起让我去削厕简吧!”

    老师父挥手让小和尚下去,他本来想说,秋去冬来,落叶也就枯尽了,而厕简,却年年岁岁日日月月无穷尽的。小和尚年轻,只看着眼前,可世间又有多少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仍不知天命呢?也许不同的尝试,又会给他带来不同的契机。

    等他们出山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元昊突然道,“师父请止步,何烦过溪?”

    他哈哈大笑,“笑别贺兰远!”

    传说东晋时,莲宗祖师慧远在庐山东林寺当住持后,都说他‘影不出山,迹不入俗’,每次送客离山的时候,都是到虎溪为止,从未过溪。据说有一次道教上清派宗师陆修静和浔阳的‘五柳先生’陶渊明到东林寺探访慧远大师,三人相谈甚欢,慧远大师送他们出山时,一路上谈笑风生,忽然,三人听见林中虎啸数声,回过神来,才发现慧远大师不觉间竟过了虎溪数百步之遥。三人面面相觑,陶渊明随即作诗一首,‘笑别庐山远,何烦过虎溪’,尔后大笑而归。

    惟胥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又在笑什么,忙问关关,“他们说什么?”

    关关讥讽道,“平日里叫你多读书你不肯,现在知道自己的肤浅了吧!”

    惟胥一脸不悦,扭头见小河里清可见底,小鱼儿快活地游着,忽然灵光乍现,反驳道,“水清自然看起来就浅了,只有浑浊的水才看起来才深不可测!”

    关关震惊,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一直以为只有聪敏之人方有智慧,这样看来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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