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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竹林

    有一日玲竹姑姑被请去了学堂,说是九星在学堂和人打了架,业祖先生气的吹胡子瞪脸,玲竹姑姑一番道歉保证,最后被絮叨了一个时辰,好说歹说才被放回来,刚回院子就阴着脸,和雪夫人在里间一阵商量。

    雪夫人把九星和长愿叫进去,“长愿,你平日比九星稳妥,这次出手定是为了维护她。但你要谨记,以后遇到此类事情,你一时的心软,反而会害了她。”

    长愿一拜,“夫人,长愿明白,也很后悔。”

    雪夫人爱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转头变了脸,对九星说了二字“跪下。”

    九星也是个绝不服输的,挺直了腰板,膝盖蹦地直直地,一副倔驴样子。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取来自己的鞭子。

    “雪夫人,长愿愿意代妹妹受罚。”长愿挡住九星,将他护在身后。

    “长愿,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她脸沉着,一双眼情绪复杂。

    长愿想起九星那时的样子,像只困在牢笼里的小兽,心比天高却终究挣不脱铁栏,终是心一狠咬咬牙让开了。

    鞭子冲着九星的膝盖砸去,马上就印出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跪下。”

    “我没有错,我不跪!”她越想越委屈,满眼雾蒙蒙的,却又咬着牙,站地更直。

    “人辱你一分,你伤人入骨!如你这般恶毒顽劣,以后终究会害了这满屋的人!”雪夫人一个踉跄跌坐在床边,她身子本就羸弱,这几鞭打在孩子身上,又怎会不痛在她心,伤在她身。

    九星疼地脑袋嗡嗡作响,打架本就受了伤,脸上的疤触目惊心,抽抽地疼,环视这屋子,竹姑姑在一旁抹着眼泪,长愿哥哥心疼地看着他满脸通红。娘亲!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他们都是九星的至亲至爱,我怎么会害他们!气急攻心,忽地眼一闭,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身处茫茫雪原,竹姑姑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她却怎么也找不出来她在哪儿。

    迷迷糊糊间,外头一阵嘈杂,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下属奉家主的命,带九姑娘去沧仇殿问话。”

    “九姑娘因前日犯了错,被雪夫人鞭责,如今病倒在床,哪儿也去不了。”

    ……过了会儿有人进来吵吵嚷嚷的,九星感到几个灼人的目光,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眼,渐渐地周围安静了下来,她又沉沉地睡去。

    半夜睁开眼,娘亲在给她敷药。她感到伤口撕裂地痛,没有力气动弹。“娘亲,那人说我是你在外头偷偷生的。”

    “他说的没错,你是我路过北荒神庙,腹痛难忍,就地生下的。”雪夫人不怒反笑。

    九星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真是私生子?不过不是沧仇殿那位的孩子,倒也不失为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打架一事后,长愿答应九星帮她找一块上好的灵石,打磨一把正经的剑。九星因为小木剑总被人嘲笑,长愿怕她又和人打起来,更怕她打不过。

    两人这日又找到了傍晚,快落山的太阳出奇的大,实在是又热又累又渴,长愿脱下外衫铺在草地上,自己砰地一声躺在了旁边。九星砰地一声躺在了他旁边,正好趴在他铺好的长衫上。天上的太阳白白的,九星看着它,有点晕晕乎乎眼前起了重影。

    长愿伸出手臂,轻轻放在了她的双眼上,九星有点昏昏愈睡,“长愿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好石头啊。“

    “总会找到的。”长愿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催眠曲。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把好剑啊……”

    “等找到灵石,我们就托大伯给你找一个最好的铁匠。”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找到呢?”昏昏愈睡的九星声音很是软糯。

    长愿转头看她,忍不住侧过身面对着她。她笑起来十分可爱的眼睛此刻轻轻地闭上了,眼下两颗尽添妩媚的泪痣仿佛也静了下来,平日里吵吵闹闹的粉红嘴巴也闭上了,她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隐隐看到颈上紫红的血管,小小的耳朵很是可爱,小姑娘好像比初见时长大了许多也……好看了许多……

    突然一片叶子落到了他的耳边,长愿吓了一跳,缓过神又转过头望向天空了。

    四周静得出奇,天空不知何时黑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上面有几颗零碎的星星闪着光。一只小飞虫挂在了长愿的睫毛上扑楞着翅膀,长愿猛地醒了过来,轻轻拭去睫毛上的飞虫。他看向右边正嚯嚯磨着牙的九星,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了长愿哥哥怎么了,”九星眼睛并未睁开,说完便又开始磨着牙,是在说梦话呢。

    长愿轻轻拍了拍她,“小祖宗,起来了……”似乎是怕声音太大吓到她,长愿就这样一声一声的轻声重复,终于把睡得像猪一样的九星叫醒了。

    她双腿蹬来蹬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却似乎还是没睡醒,撅起嘴揉着眼也不愿意坐起来。

    长愿轻声安抚道,“已经亥时了,雪夫人和竹姑姑该着急了,我们该回家了。”

    九星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整理起长愿的外衫递给了他。

    “红色的衣裳,真好。“

    “有什么好的?“

    “穿着红色的衣服,就看不见脏了,也看不见血了。“

    长愿转头看九星,她正乖巧地跟在自己身后一步一步认真走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转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这样原路返回,却是半响还未见着回家的那条小道。再走了会儿,两人实在觉得奇怪,站在原地仔细观察,突然发现这和他们休息的那片草地是一模一样,不,应该说这就是他们睡着的那片草地。他俩迷路了。

    九星拿出随身带着的符咒纸,画了一个指路符,指路符一阵乱飞,掉下来化成了灰。她再拿出一张,正准备画,长愿拦住了她,“不用了,这是个迷兽阵。“

    “迷兽阵?“

    长愿拍了拍她的头,“让你听学不认真,上次阵法课先生刚提过,这是各宗家自古以来便爱用的阵法,主要用作防止野兽和普通妖魔鬼怪靠近,幽篁岭有好几个这种法阵,多在人迹罕至野怪多布的地方。看来今日咱们是走的太远了。“

    人迹罕至……野怪多布……九星不禁往精通剑法的长愿身边靠了靠。

    长愿低头看她,这一万年两人都长大了一些,自己现下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有余,九星的头发也长出了很多,只是小时候黄黄的,现在却是有些泛红,依然是乱糟糟的卷发。他笑了笑,挥手施法将掉落的树枝堆了个树堆。

    “你使个火符,我们在这里生个火取暖将就睡一宿吧,白日里阵法就没用了。“

    “你怎么不施?“长愿的符咒比自己的可靠多了,九星嘴上问着,手上已经勤快的动了起来。

    “你不是喜欢玩这种吗。“

    正说着,火已经稳稳生了起来。

    长夜漫漫,长愿已经开始进行每晚睡前必做的心法练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九星闲来无事,招了几个鬼小兵,指挥他们互相打架来打发时间。只是她实在耐不住寂寞,看小兵打不到两个来回,就要回头看看长愿的打坐到底结束没。平日里倒没发现,长愿的打坐居然这么长。九星眼睛一转,鬼主意又上来了。她另写一个符咒招了好看点的小兵,冲小兵说了几句话,一挥手,小兵便晃晃悠悠走到长愿脚下,灵活地几个翻跳,落在了长愿的肩上。

    她伸长了脖子,小兵也伸长了脖子,在长愿耳朵说起话来,“长愿哥哥,九星是不是九州第二好看?“

    她伸长脖子等着回信,可是长愿似乎沉迷打坐并未听到,小兵半响没收到回音,也不往回走。她忽觉无聊,一挥手,小兵在长愿的肩上化作尘埃,被风吹散了。

    过了没一会儿,长愿终于睁开了眼,却看远远坐在自己对面的九星正托着腮发呆。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佩剑放在两人之间。九星低头看了看他的佩剑,好奇心又占了上风,调皮道,“长愿哥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长愿想着九星刚醒没多久,今夜怕是很晚才会入睡了。

    她拿出符咒,写了一个引路符抛了出去,符咒在阵法中法力大打折扣,找不到方向便几个盘旋落了下来,冲长愿邪邪一笑,“比谁的符飞得久,谁输了就要回答一个问题。“

    “好啊。“两人同时写了符飞出,盘旋了会儿,九星的符先落地。

    哼!本来是想逗长愿哥哥玩得,没想到自己输了,“愿赌服输,问吧。“她高傲地抬起了头,装作满不在意输赢得样子。

    “我实在想不通你当初怎么会觉得我长得丑?”

    “哈哈哈哈……”九星笑得在地上翻滚,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长愿哥哥还记着这事呢,“哇,长愿哥哥天上地下第一好看,九妹妹怎么会讨厌你呢,”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弯弯的眼睛里漏出的是星光。

    长愿无奈笑了笑,又拿出了一张符咒……

    “飞呀,你飞呀!不许掉,不许掉!啊!不许掉”……果不其然……又输了,“问吧。”九星撅起小嘴,满脸写着我不服。

    “我大伯当初给我说九妹妹是一个不说话的小姑娘,可是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的话怎么就没停过呢?”长愿笑了笑,这句话本是一句玩笑,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长愿哥哥,”九星转头看着他,眼神里附了一层平日里从不见的朦胧,她向长愿的耳朵凑近,趁着夜风轻轻地说,“长愿哥哥,那我偷偷告诉你好不好。”

    长愿的耳朵痒了一下,微弱的火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红晕。

    “我三万一百三十七岁那年,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姚夫人,被夜独……夜宗主罚吃了一块蛇躴肉,这倒事小,就是差点害了娘亲……”九星咽了一口口水,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那块肉的滋味,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对,也不是不敢,我其实也想和阿娘说话的……就是……一张嘴就像嘴里塞了血和肉,恶心地说不出来……”她低下头,头发有些松散,夜风吹的人舒适又温柔。

    长愿看她的松散下来的头发飘在夜风中,他不禁想她小小的受欺负的样子,她当时一定哭了吧,他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有些微微发抖。不说话的九星,他是真不敢想。如果有人再敢这样欺负她……那他一定会杀了那个人吧……

    夜色温柔,清风徐徐而来,草绿虫鸣,小小两人坐着,百无聊赖地仰头望天。

    “对了长愿哥哥,”九星眯起了眼睛,今夜没有月亮,她的眼睛就是弯弯明月,“可以给我摸摸你的剑吗?”

    长愿笑着摇了摇头,“它会伤到你,你看,”他拾起佩剑,微微拔出鞘,“剑有灵才有光,此剑已经有灵,光越纯净法力越高,这把剑的红光十分纯净,是顶级灵剑。”他有些骄傲,收剑入鞘,又轻轻放回手边。

    “那这把剑你是怎么得到的呀,叫什么名字,哪里采的石头,我们也去那里采。”

    “这把剑是我父亲的佩剑,名叫育灵,他去世之后便留给了我,至于石头嘛,可能要回沾北部落找了。”长愿笑了笑,看不出悲伤,但是九星知道他的悲伤一定在心里,“我们全族为人所灭,只剩下我和大伯两人。灭族之仇,哪怕是百万千万年,我总会报。”他的眼中有一团火,发出比星星还亮的光。九星伸出手搂住长愿的脖子,把自己的头贴着他的头,安慰地蹭了蹭他的脸。

    长愿的脸又偷偷红了,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九星放开他之后,他偷偷吸气呼气,平复了一下跳地扑通扑通的心。

    九星却是看着长愿好看的侧脸呆了,“哇,长愿哥哥好好看……”

    长愿始终脸带笑意,他的笑如竹林里偶然生长的长春花,温温柔柔,让九星觉得这夜色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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