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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幽篁岭

    “姑娘,我有三件事相告。一是自你走后夜独冥就把我们软禁起来百般折磨,现下我虽被夜将军救出,但已身负重伤,难以坚持。夫人仍被关在地牢,我们无力救出,怕是已凶多吉少。二是你并非夜独冥所生,你亲生父亲是前任家主夜明枫,被夜独冥害死,为了生下你,夫人委身夜独冥,服下密药,延长了怀胎时间,勉强将你混作夜独冥女儿,你出生时也差点因此药而死,幸而夫人有神药,起死回生。三是夜将军今日告知我才知晓,前家主在死前用惨死的万名战士之血作法,祭了历代夜氏家主之魂,将夜氏命泉所有灵力化进他的内丹。夫人当时救你所用并不是神药,而是蕴含夜氏命泉之灵的内丹,所以夜独冥苦苦寻觅的命泉,其实就在你体内。你母亲也是以命泉所藏之处为筹码,换我们三人安稳生活。但你从麒麟洞出来后,夜独冥不知从何得知命泉真相,他惧怕命泉与你兴亡相连,不敢擅自伤你,故引你出去,百般折磨我和夫人,以求留泉去人之法。九星吾儿,你如今已知晓身世真相,如何做,如何活,皆有你自己决定。我与夫人即将再会黄泉,愿与你此生不复相见。”

    “此生不复相见。”九星将夜羡鱼送来的信扬进风里,顺着风,飘进了火焰中。

    大雨开始瓢泼而下,却浇不灭竹院之上猖獗的火焰。忘歌拖着幽人,往想去的地方而去。回头,茫茫云雾间那一团火点越来越小,如山水画中最随意的那一点泼墨,随着作画者越来越多的笔墨,渐渐消失在瓢泼大雨之中。雨五味杂陈,并着万物的味道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浑身血液无处可逃,她一个冷颤,雨的冰凉,雾的湿,在她皮肤之中放大千倍万倍,头发丝都恨不得随着汗毛絮絮而立。那火点消失的方向,仿佛伸来无形的锁链,环抱她,包围她,将她淹没在这又甘又苦又湿又咸的情绪之中,人都道魔皆无情,却不知实为情太多。

    大管家的尸体嘭地一声甩到门上,敲开了沧仇殿的门,殿上那人一身红衣,如鬼如魔。今天,我要杀了他。九星抹了抹脸上的泪和血,为了父亲,为了娘亲,为了夜客君,为了秘南和沾北的将士,为了自己。对,哪有那么多为了谁,是我,想和他做个了断。

    “来了。”如这万年间屈指可数的光景,他依然站在高台,一双眼泠冽,眼角斜看两眼,居高临下,游刃有余。

    九星没有行礼,没有明日,没有所向,此刻她已为自己的王,又有何王堪她一跪。

    “夜独冥,弑我至亲,燃我竹林,毁我所有。”九星的眼像恶魔的镰刀,血色浓郁,嵌笑又带泪。

    夜独冥仰天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你应该下去问问你自以为是的好爹爹,什么九州第一少年郎,哈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一个飞身,片刻间擒住了九星的脖子,“你应该感谢我,大发慈悲,将你留到今日。”

    九星讥讽一笑,“不用假惺惺,你为什么留我,我知道的很清楚。”

    “既然你知道,就该好好配合我。”

    “夜宗主说笑了,是你该配合我吧。”九星握住他扣着自己脖子的手,狠狠掰开了,她走上那个让她曾经惧怕的台子,坐上夜独冥的宝座,用他常用的角度俯视他,“毕竟,有我才有你,没有我,哪来这座椅,这幽篁岭,更何况,区区一个蝼蚁般的你。”

    夜独冥气血攻心,入魔之势更深,一双眼流出血泪来,夜晚枫灰飞烟灭也要将命泉与他女儿的命绑在一起,就是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可惜啊,夜晚枫,你高估了我,我夜独冥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什么幽篁岭,什么夜氏家主,什么夜氏全族,什么九州霸主,我不要了,哈哈,我就要眼前这个丫头的命。

    他仰天长啸,用尽全力运功,黑发缭乱,双眼凸出,爆出血泪,青筋暴露,血脉倒流。他早已入魔,区区一个少年修士,区区一把幽人剑,怎么可能打不过。

    九星很快被刺中胸口倒地,夜独冥已经修行数不清多少年岁,如今又修魔道,功法诡异,功力大增,像个石头做的物件,摔不烂,刺不破,感不到痛,流不出血。她已分辨不出是心痛还是肉痛,眼里也有泪,也有雾,嘴巴干涩说不出话来,娘,我好累……我是不是已经尽力了……我想打败他,不想用自灭来灭他,难道……真的不行吗,她闭上眼,手中的幽人对准了自己。

    叮叮一声,鸣玉感受到了她的危险,铃声大作,听着这铃声她猛地清醒了一番,掏出符咒纸往房间里一洒,用尽余力挥动了手指,此符极阴极毒,破坏逝者安息,用尽行符者所有,强行唤醒所有冤魂为我所用。既然我有命泉之眼在身,那就以我身做器,载夜氏所有冤怨,处夜氏败类夜独冥。

    幽篁岭陷入黑夜,黄土四起,万鬼苏醒,死尸回魂。无数黑影像乌云般压殿而来,他们说不出话来,只有呜呜地呼声混入风声在大殿里回荡,回荡,诉说他们埋尸荒野的孤独,满身疮痍的疼痛,受难蒙冤的不甘,千万呼声如风落入空谷,回应他们的只有夜独冥受不住疼痛的的喊叫。

    第一军,秘南一族三百零二人,与世无争,却遭迫害,全族灭亡,含冤而死。

    第二军,沾北军将士,苍崖一役,西谷遭伏,被同族出卖、陷害,血染战甲,死得壮烈,死得不服。

    第三军,夜独冥苟活至今,为权位,为魔道,为私欲,将多少白骨埋于幽篁岭之下。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说什么老幼妇孺,浴血英雄,无闻小兵,阴阳隔,化白骨,满身孤怨,飘荡人间。

    “疼吗?”

    九星躺在地上,如万箭穿心般的疼,以凡人之躯为器,招冤魂,驭走尸。这是她向赤云燕学的,要不是夜氏命泉相保,其中反噬,早可令她万死,她不停吐出鲜血,却还是噙着笑,看夜独冥受尽折磨,血流如注。

    渐渐地,她已经支撑不住,眼前一片模糊,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命泉之力已崩溃,即将消亡。鸣玉叮地一声落地,一时无爱无恨,心中一片混沌。

    她听到很大一声响,应该是夜独冥倒地的声音,弥留之间有光照进了沧仇殿,其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母亲和未曾谋面的父亲坐在殿上,朝她温柔的笑。恍惚间她又看到一袭白色衣角越过一切尘埃向她飞奔来,后是一望无际的红和永生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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