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宝瓶座

    浓雾不知在何时已经消散殆尽,万叶言指向的地方也逐渐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浓雾的尽头毋庸置疑是绿植墙,本以为河流是一条沟渠,园方运用机械使之流动,但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河流居然是瓶中淌出的水!

    那是什么宝瓶?里面的水难不成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几人中属陈辰的视力最佳,即使离得那么远,他也能清楚看出宝瓶上绘有繁复的白色葡萄纹。宝瓶是双耳陶瓶,比古希腊的黑绘双耳陶瓶略大,窄口圆肚。瓶口、瓶肚和底部都绘有金色花纹,似乎讲述的是希腊神话故事。

    宝瓶如今倾覆,瓶口缺了一块,汩汩水流毫不停歇,瓶中的水却不见减少,反而愈演愈烈导致河水泛滥成灾。

    “意思是我们要把水堵住?”徐嘉莱想到水龙头一扭就能停止。因此非常一根筋,能想到的办法也是通过表象联想得出。

    沈芋则想如果有一根手指去堵哗啦啦流水的水龙头,不但不能止住,水还会从各种缝隙中流出变成水柱,嗞得人一身都湿了。“不能赌,造成二次伤害的可能性太大了。”

    “没错,大禹的父亲治水使用的方式就是堵,最终失败被处死了。我们古老先人的智慧是疏!泄洪!”

    徐嘉莱这下反应过来了,他顶着张苦瓜脸,略带侥幸地问道:“我们这是要现场挖一道沟渠?”

    对方再次摇摇手指,双手背在身后,只说了一句扶起来不就好了。徐嘉莱简直要被气疯了,在他看来,万叶言是在和他唱反调,扶起来?站着说话不腰疼,徐嘉莱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倒要看看万叶言要怎么扶起来。

    谁知那小子脸上没有丝毫惧色,淡定地走到乌鸦面前。那三只乌鸦也奇怪,刚才还拘着他们,不准他们出去,现在转性了?竟然将万叶言放行了。

    乌鸦反常的举动让徐嘉莱心中略感不妙,但表面依旧维持着八风不动的泰然处之。只可惜乌鸦只放了万叶言一个人,要不然徐嘉莱一定不会放弃近距离嘲讽目中无人的那小子。

    他用肩膀抵抵沈芋说:“你看出那小子在买什么药了吗?”

    “不是说了吗?去扶起来。”沈芋不动声色地向另一侧挪了几步。

    徐嘉莱眉毛都要皱成倒八字了,转过头又逼近了几步。“你居然相信他说的胡话?”徐嘉莱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几乎快变成两条平行的竖线,“算了,我和你没有话说。”

    说罢又觉得不够解气,复又补上一句:“要记住是谁给你发工资!”

    “到了!”陈辰很庆幸这次徐嘉莱没有缠着自己,但他的聒噪还是那么使人厌烦。眼看着万叶言到达了上游宝瓶处,他连忙出声打断徐嘉莱的长篇大论。

    万叶言回头朝众人挥挥手,用他们能听到的音量喊道:“宝瓶座的传说!传闻古时人们认为泛滥的洪水是因为宝瓶被打翻了,那我们现在反其道而行之,给它扶正!”

    在远处看得不真切,走进了才发觉宝瓶有一人高,要想独自扶起还需要花费一点力气。万叶言站在宝瓶右侧,右手捏住瓶口,左手握住足足有他脑袋那么大的瓶耳,铆足了劲儿往上扳。

    用徐嘉莱的话说就是这小子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干着那么费劲的活路还有空说废话。听听他都说的什么!

    “宝瓶座有好几个相关的传说,我思来想去就这个最适合!”尽管万叶言努力压抑喘气声,但还是被徐嘉莱给抓到了。瓶口的水晃晃荡荡溅了万叶言一身,花了一晚上才晾干的衣服又被打湿了。

    “狼狈,太狼狈!我都忍不住要为他伸出援手了。”徐嘉莱站着说话不腰疼,沈芋忍不住撇嘴,剜了他一眼。

    善解人意的乌鸦立马给徐嘉莱让出个空位,沈芋抢先一步冲出,那速度之快,连带着乌鸦都跟着转了个向。

    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宝瓶扶起来,上游的水流逐渐减弱,由奔腾不息到涓涓细流,最终断流。

    水位急速降低,露出满是淤泥的河底。汪柚所说的石头堆砌的小房子也展现在眼前,房子的确很小,像缩小了数倍的冰屋,只够一个人蜷缩在里面。

    那名女子陷入慌乱中,她拼命用双手掬起一捧捧水浇在身上。被水流滋润的鳞片重新泛起光泽,干枯毛躁的头发也恢复了以往的丝滑飘逸,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水分不断从她身上流失。

    陈辰眼见不妙,立刻跳入河底背起女子奔向宝瓶。汪柚也跟着去了,只留徐嘉莱在原地和乌鸦大眼瞪小眼。

    搭在陈辰肩头的双臂在颠簸剐蹭中脱落,露出大片可怖的淤青,背上的女子由于长时间脱水已气若游丝,银白眼瞳失去光辉,慢慢合上眼睑。

    沈芋看到陈辰背上一团墨绿立刻懂了他的意图,“那河童离了水多半坚持不住了。我们到对岸后还是将宝瓶放倒吧。”

    “宝瓶打翻淌出的水汇集成河流,可是为什么里面有河童呢?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希腊神话的背景下套了一个东方的妖怪,太过违和了。

    “肯定有存在的道理!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游戏世界,所见所闻都是代码,谁没事会写一条无用的代码呢?一定要确保她还活着!”

    按照万叶言的说法迷宫大概率和八十八星座有一定联系,不用查都知道天上一定没有叫河童座的星座,到底如何才能完全弄懂其中的深意呢?这种感觉就像好不容易做出了一道数学题,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发现漏用了一个条件。

    两人倾斜宝瓶,方便女子落入瓶内。听见背后响起扑通水声,陈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问道:“怎、怎么样了?还、还......有救吗?”

    沈芋垫脚望向瓶内,女子背靠瓶壁仰面呼吸,初见光泽亮丽的黑藻长发如今竟有变白的趋势,身上仅存的鳞片纷纷脱落。鳞片非正常掉落带来的同感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女子发出痛苦的呻吟,最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她很痛苦,但感觉状态比之前好多了。”沈芋不太确定地说。

    女子肌肤上可怖的淤青变淡,肌肤吹弹可破。褪去鳞片反而展现出了她原本的面貌,女子肤白胜雪,脸上挂着不可名状的两团绯红,紧紧闭着小唇,再加之因为疼痛而轻蹙的柳眉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呀!她的耳朵!”女子的耳朵化为了鱼鳍,惊得汪柚连连大叫。

    仅是一次缺水就导致合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现在看起来她像是要变异了,已经看不出她身上还有什么河童的特质了。沈芋看向水下,想看看汪柚说的蹼,这大概是唯一和河童唯一的共同点了。

    宝瓶中的水出乎意料的清澈,墨绿的鳞片越往下渐变成黛青色,鳞片在荡漾的水波中看得不真切,河童怎么长出了鱼尾?

    万叶言察觉到沈芋眼中的惊恐和不解,他也向水中看去,女子美得不可一世,她的下半身却变成了鱼尾,正是传说中银杏叶一般的柔软尾巴。两人对视一眼,这是要挑战生物进化论啊!

    “嗯哼,出了点情况,河童她好像变成了鲛人……”

    远离众人的徐嘉莱,不知不觉间反倒成了被抛弃的人,他只能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走向大部队。三支乌鸦见他动身了,也都扑扑翅膀飞了起来,并先徐嘉莱一步到达,留下一串嘎嘎的嘲笑声。

    脚戴谷穗环的乌鸦率先到达,它收起翅膀降落在女子头顶,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女子仍未醒来,鳞片剥落的痛苦已经麻木了她其他知觉,连刚才乌鸦降落在她头上都不知道。

    “话说中西关于这种生物的描述差别很大啊。”沈芋站累了,靠着宝瓶歇息。看到汪柚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接着说:“古人称呼他们为鲛人。他们擅长纺织,鲛人织的鲛绡传说入水不湿,是件宝贝。鲛人本身也是宝,他们的眼泪会化作珍珠,价值极高;炼制而出的鲛人油做成蜡烛能长燃不灭,万年不熄。”

    “哇,那么厉害!”汪柚拍着手掌感叹。

    “正因为他们太过厉害才会找人破坏。有好事者贪图鲛人的价值,大肆捕捉鲛人逼迫他们纺织,故意伤害他们使之流泪,等到鲛人无法纺织、流泪后,就将鲛人炼制成鲛人油。他们是被人类伤害的可怜物种。”

    汪柚被沈芋所说的残忍暴行吓到,怯生生地问:“还有呢?”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万叶言抬头看向汪柚:“西方的鱼尾人身被称为美人鱼或塞壬。他们是一种美丽而妖艳的海妖。他们拥有最动人的嗓音,在夜间诱惑航行的船只靠近,将被歌声吸引的人拖入海中。很多人为他们的姣好的面容倾倒,殊不知他们是残忍的生物。”

    此时女子清醒过来,如不谙世事的稚童般偷看几人。她腰部以上全部白化,不是死气沉沉的惨白,而是初生婴儿般光滑细腻的乳白。头顶乌鸦的黑与她的白相得益彰,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很难想象这样稚气的她会是万叶言口中冷血无情的人鱼。

    她单手撑着瓶口试图拉陈辰的衣服,即使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这个人是对自己好的。为了报答他,她要献出自己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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