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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跨越两百年的剑

    天观显然没能想到洞虚境出手能来的这么快,两方对弈,再怎么着也得先相互试探吧?又不是田忌赛马…

    但蜃龙终究是出山了,传闻此龙久居昆仑山上的湖中不问世事,喜怒无常,之前还助了天观一臂之力,天观自然未有防范。

    如今接它一剑,算得上是始料未及。

    渡劫境已为人间之极境,而洞虚境更是遥不可及,即便是天观的渡劫,那也只是渡劫而已。

    而蜃龙,乃是真龙种,单凭血脉放在蓬莱那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大能,更遑论是在这灵气压抑的人间。

    此一剑去,方才浩浩荡荡的天观人阵已然四分五裂,直面剑光的那几位剑修早已化作飞灰,而后辅佐的道门、儒家弟子也身负重伤,再难有一战之力。

    孙连峰的脸色浮上一层铁青,随身巨椽快速迎空写下几个字后,一卷宣纸护住方才人阵余下的几人送回天观。

    他怒道:“堂堂德高望重的蜃龙尊驾,竟做出如此偷袭之事,实为不耻!”

    剑光透过的云层还未聚拢,那封剑湖中巨大的龙清晰可见,蜃龙的目光淡然,道:

    “本座当年也并不知晓你天观特来请本座布局是为何,结果是暗中企图谋害青龙尊座,如今本座这一剑,合情合理。而本座今日,也并不只有这一剑,你天观若是想掰掰手腕,本座奉陪。”

    孙连峰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正欲再开口,却被身旁房监院拦住,监院严肃道:“去请观主。”

    孙连峰看向监院的眼神稍带惊疑,这一回合天观虽然被诱敌深入而退败,但那只是渡劫境的折损,尚在合理的战损中,洞虚境尚未出手。

    而观主,这一张则是明面上的压轴牌,若是提前请动,那便无异于示弱。

    但监院并未停顿,接着道:“凡境欲图之事并非我观,而是天钟,若他们暗中藏匿了一触即发的攻杀之法…不得不提防,虽然能动天钟的概率小之又小,但请观主压阵,则能稳操胜券。”

    孙连峰没有说话,只是飞快落下一纸行书,传入屏障中去。

    人间此一回合大捷,凡境修士又前压数丈,脸上神色比之天观方好得多了。

    方才叫嚣的秦将军朝远处云边的行舟拱拱手,又笑道:

    “皆如林大人所料,天观之人极度傲慢自大,诱敌深入这但凡提防就绝不可能的手段却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分明都是天钟之下,不过窥见一二长生法门,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以为对付同境界本就该横压一头般,真是可笑。”

    天观监院眸光淡然,“多说无益,既你等不顾颜面使出偷袭这等手段,本观也就不再试探,就是不晓得你们这帮渡劫,能在我天观手中撑到几时?”

    他目送孙连峰那封信纸飘入观中,说完便一挥手,遣孙连峰一众天观大拿出阵,而他自己则化作流光按下云头,直指那封剑湖中的蜃龙,手中符纸燃尽,喝道:

    “晚辈身为天观监院,且试蜃龙前辈手段!”

    来自天观的威压崩腾的气浪翻过云浪,再也不是试探性的渡劫主战,而是由孙连峰那只悬身巨椽领头,天观阵外全数洞虚手中法术激发,光影斩向天边的凡境修士。

    绚烂的阵法符箓当空炸裂,如火花般,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凡境修士中各般武艺功法乃至音波虽不显相辅相成,但多年的应战经验使得他们避重就轻,哪怕对上洞虚也并未没有一战之力。

    天观再不是报团成阵,有了先前的蜃龙突如其来的一剑后,哪怕如今蜃龙已与监院交手,天观众人多少也对凡境潜藏的洞虚境有些心有余悸,隐隐有各自为战之势。

    若凡境洞虚出手,天观洞虚境尚能自保,但渡劫境受蓄力一击下场势必不会好看。

    天观修士不同于人间修士,没有生死之忧久矣,长此以往便只修独一门的专精功法,一旦陷入各自为战的情况下缺陷就相当明显。

    在大离为首的围点打援战术之下,即便凡境洞虚未至也并未落下风。

    监院亲自出手拜剑,天观帐下压阵重任便交由孙连峰,虽然他之前败给裴如是,但其地位与道行不容置疑,且身为儒家大拿,执子控局理所当然。

    他牢牢锁定远方天际的裴如是等人正在极速掠近的气息,场上如今已有分崩离析的各自为战之势…

    若对方洞虚到场,那天观便陷入彻底的被动了。

    自家后手的洞虚当然有,但战事讲究的是士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道理贯通今古,再不漏些赢面,只怕伤及士气。

    这么早请动观主,可能非但起不了一锤定音的效果,反而助长他人威风。

    孙连峰空中悬笔,墨色沉入云中,顷刻间便在天观众人身边化作清明的浩然正气。

    若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点醒天观修士后撤联手,企图用以伤换伤之势强行逐个击破打开局面。

    但人间修士这边反应更快,方才主攻杀之法的各大王朝乃至大离执柳宗青龙庙之流立刻换阵,皮糙肉厚的妖族乃至雪族妖修交替阵型,试图硬撼洞虚境的法术。

    监院抬头望向天观前的局势,算了一筹裴如是等距离后便已安心,以渡劫面对洞虚显然是不智之举。

    但倘若将渡劫境当做可以舍弃的消耗品,那便没有什么可惜的,反而用来挡刀,不失为正确举措。

    只是这样…你与我天观一般无二,还谈什么碎天钟还人间一太平,不过是空口说辞而已。

    监院嘴角微咧泛起冷笑,回眼看向以即近的封剑湖,只需自己拖住这蜃龙,自己天观便没了后顾之忧,即便对方洞虚抵达,到时稳坐钓鱼台的观主也可出手。

    再者…还有最大一张绝非凡人可以预料揣测的底牌在…

    区区凡间修士,翻腾不起什么浪花来。

    哪怕你林国师用兵如神,那也终究凡夫俗子,让本观动用底牌已经不可能,更别提试图撼动天钟了。

    监院收拢心绪,目光转向那蜃龙的萦空巨剑,背后的单手一甩,羽衣道袍中撒万千符箓随风而动,他迎空而立,随手催动法决,意气风发道:

    “请赐教!”

    蜃龙终于抬起头,一双硕大的龙瞳中流露出极为人性化的笑意,它吐息平缓道:“你可知本座极善阵法?”

    监院微微一怔。

    却听蜃龙继续道:“涂山狐妖亦是,而她成就洞虚九矣,还是世间唯一一只九尾狐妖。比之本座的幻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观一众洞虚渡劫联手的攻杀之术或有惶惶剑威,或有足以随意摧山断河倒灌天水的雷劫火法。

    而在这些法术即将临面之际,周遭所有的修士也好,刀光剑影也罢,皆在一息之间支离破碎,如同碎裂开来的镜子。

    天与云与山与海,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在这一瞬之间割裂,在天观修士眼中,仿佛整片界域都融入了不真切的镜花水月。

    而如今这巨大镜面终于支撑不住,镜面皲裂,无声的破碎,幻境后的人影显露,依旧是人间一众修士,只不过裴如是等人都在前列。

    前排中迎空而立的九尾妖狐掩唇轻笑道:

    “咯咯咯~真是有劳诸位道长了,没想到诸位大名鼎鼎的天观洞虚也无法窥破奴家的幻象法阵,所谓人与仙,难道真有什么分别?”

    “妖女竟敢在此信口雌黄!”孙连峰身侧已有同为洞虚境的掌教按捺不住,欲图拍招而上,却被孙连峰伸出的手拦了回来。

    孙连峰清了清嗓子,坦然道:

    “妖尊天赋异禀,幻术手段浑然天成,但此举下来老朽观你面色发白,显然是消耗不小,至于我观,损耗均分下来不过如此,你此举形同虚设。”

    妖尊的消耗的确不小,此阵囊括天观周遭一片界域,且受其中战火波及之下才强行破开的阵,哪怕她是洞虚境,也不可能信手拈来这般法门。

    若只为了这点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那显然是牛鼎烹鸡,妖尊大人依旧眉眼带笑的往下指道:

    “对弈嘛,从来不会有一枚子是无意之举,谁说只有本尊一人能落下阵法了?”

    昆仑山上的封剑湖边升腾起莹蓝色如同薄冰般的屏障,以湖心剑为阵心,一座跨越整片大湖的法阵俨然落成。

    着深色旗袍的裴如是在天观短暂的沉默中,居高临下道:“蜃龙亦是掌控幻境阵法之大家,此阵落下,即便你监院成就洞虚久矣也无从看出端倪。”

    天观中人“啧”声道:“那又如何?作茧自缚而已,以监院之能,即便困入阵中面对蜃龙那也未必会在短时间落败…”

    “这是自然。”妖尊神色颇云淡风轻地颔首,“所以本尊请了另一位同样与你天观有瓜葛的剑修压阵。”

    封剑湖上的屏障已然落成,立于湖上的监院缓和了有些愕然的神色,反手以符箓作剑,正欲出言,却听湖边有人悠悠道:

    “此剑等你,已有两百年了。”

    赵端义的身影穿过封剑湖上薄薄的雾霭,他踩着湖面而来,分明他身边不带一丝一毫的气机波动,但也如履平地。

    在那座淆乱时间的阵法中,他分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如今已然白发苍苍,鬓角眉间里都藏着老态。

    两百年光影仿佛一夕之间,仙道眼中或许这点光景不足为道,但这两百年间足以让快意剑庄这试图以身证道的山门倾颓,化作枯石。

    但赵端义没有随师兄弟一般身死道消,也没有人知晓为何他凭借凡人之躯能长久于世。

    同样立在湖上的天观监院腰杆笔挺,身份卷风而飞的符箓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坦然问:

    “赵端义,今日你为何而来,你我之间,有何仇怨?”

    赵端义轻抚他背后那柄如同焊死在剑鞘中的古朴长剑的剑柄,缓缓开口:

    “峰主待我山庄不薄,无她便无本庄,峰主能算本庄之师,你天观淆乱时间,她老人家未能寿终正寝是其一;你天观时常来我山庄纳收弟子扩充势力,致我庄每况愈下是其二…”

    天观监院背负双手,当即打断赵端义的话,又大笑道:

    “呵,我观纳收你山门之弟子,无意于施恩,你庄奉行之教诲,以身证道诸如此类的,不过是空谈空想而已,世人为何寻仙?”

    “寻仙寻仙,无非是为了长生,唯有长生方可证道,若无我观纳收你庄子弟,只怕你快意山庄荒的更早,只可惜你赵端义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怪罪我观,真是可笑。”

    赵端义摇头又点头,一句一顿道:

    “不错,前两条都不足为道,你此番话才是我今日来的缘由,我道非彼道,你如此贬低视剥离我道为施舍、福泽,当要领我这跨越百年的剑。”

    “赵端义,你已如此老态龙钟,就不怕此一剑后,就此身死道消?”

    天观监院看着那几乎步履维艰的老剑修,忽然觉得很悲凉,因这几分怜悯,他便没有先出手。

    “我之后…再无快意山庄,愧对祖师箴言,愧对师尊庄主的期望…”

    赵端义望向天际间悬起的巨大的钟,与那钟边绚烂的火光,无数人影翻飞,刀光剑影与阵法仿佛是即将破晓的光。

    他突然很释怀的笑:“但我亦要证明…以身证道,从不会是虚言而已。”

    “呛啷啷”的声音自他背后而来,这一柄跨越两百年的剑虽然蒙尘,但依旧锐利。

    监院看着那锈迹斑斑的剑鞘沉入湖中,抬眼再望向那如风中残烛般的老剑修重新握剑,赵端义如同一座雕像般闭眼屏息。

    若无湖面的水波荡漾,监院甚至会以为时间已经静止了,他还盯着赵端义,是因为出于对这老牛鼻子的一点儿尊重,他并不觉得这样老态龙钟的凡人之躯能挥动怎样的剑。

    或许还没有迎面的风大吧。

    而他终于等来了赵端义剑锋的光。

    那是怎样的剑?软弱无力,如同三岁孩童第一次挥剑。

    赵端义那苍老的身躯开始破败,皲裂,如同他的衣物一般化作粉尘。

    这位天观观主之下的第一人并未发笑,他笑不出来,眼前这一幕太过悲凉,如同曲目的结尾。

    而后他看到了滚动的天空,听见天钟被余波波及的沉闷的轰鸣声,再看见封剑湖边的蜃龙,以及湖对岸的一位身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羽衣道袍的道士,他手边随风而飞的符箓渐止,散落在湖上,他的视线与那柄尘封两百年的剑一样沉入湖底。

    他终于再也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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