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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偶遇的悲伤

    明亮躺在酒店的床上,身上微微出着冷汗,他望着天花板,想着董师哥跟他说的话:

    “师父让我查郝格是什么情况?那天见的不顺利吗?”

    “师父让我保密的,你也别去问郝格啊,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且觉得也没什么好查的,难不成以后徒弟找对象他也要管了?”

    “别担心,你就当我多嘴,就算真有事还有我跟小梁呢。”

    那天晚上,不是自己多心。

    格子有事瞒着,他是有感觉的,生性敏感的他,每次看向格子的时候,都会感受到她欲言又止的隐忍,格子冲他笑,他却更心疼。

    作为一个相声演员,他却没法让真正在乎的人开怀大笑,无力的伸展了下手指,真可悲。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格子的时候是她陪着一个老律师到沪东的小园子找师父,可师父却因为飞机晚点而没有到。

    格子站在老律师旁边,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化着淡淡的妆,梳着发尾微卷的齐肩发,怀里抱着一沓资料。

    她好白,白的发光。这就是明亮从后台第一眼看到格子的印象。

    那天她跟老律师等了好几个小时,师父打电话来说飞机还没起飞,取消会面。

    明亮被师兄弟从后台推了出来,他只好站直,咽了口口水,走到格子面前,说了第一句话:“你好,我是明品尚。”

    格子抬头看他,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喜欢你的相声。”

    她有酒窝哎。明亮当时的注意力完全是跑偏的。

    “你们师父到了吗?”老律师站了起来。

    “啊,没有没有,他刚才打电话来说飞机还没起飞,所以只能取消这次见面了,不好意思。”明亮连忙摆手解释,却感受到了这话说完旁边姑娘明显的失落。

    “那好吧,只能下次再来拜访了。”老律师拿起茶桌上的烟,准备离开。

    “你们可以明天来,明天师父会到。”明亮突然开口说了自己完全没谱的事,他心里都觉得惊讶。

    “明天耿律没时间。”格子的声音很温厚,听着舒服。

    “谢谢招待,下次再见。”就这样,格子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结束了。

    而这一个下次再见,就是两年后的事了。

    明亮站在酒吧外面抽烟,被师兄弟强拉出来的他是真的在狂热的氛围里呆不久,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可以用什么理由早溜。

    帽檐压的很低,是为了防止别人认出他,眼神看向对面的酒馆,从左往右瞟了一遍,从右往左又瞟了一遍。

    似乎…有熟人?明亮低下头回想,却又想不出自己身边的人谁会在对面的酒馆坐着,微微抬头想要看清,近视眼告诉他:你得过去。

    明亮很好奇那个人是谁,便过了小马路,走到了他觉得有熟悉的感觉的那个人旁边。

    天空蓝的布艺裙配一件白色纱质蓝边的外套,蓝色的帆布鞋,白到发光的皮肤。

    是她。明亮连名字都想不太起来了,可是他知道就是她。

    应该是感觉到了被盯着看,格子抬起头与明亮的眼神交汇。

    愣了几秒,她脸上荡开了笑。

    这一笑,让明亮仿佛看到了光。

    “哎!过来!”是董师哥把他叫回去的,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他隔着窗户比着口型让她等他,可是等他再从酒吧里跑出来,她已经走了。

    他回去想找到关于她的信息,可是,一无所获。

    他开始喜欢去那条酒吧街,但却没有再遇到她。

    “不能这样。”熟悉的声音迅速吸引了正在吃饭的明亮的注意,明亮回过头看到的果然是她。

    那个时候,她正在阻止一个小男孩扯小女孩的辫子,话音刚落,就打落了男孩子的手。她帮女孩子擦了眼泪,安抚了一下,男孩子去找自己的妈妈过来理论,她却直接怼回去:“你这么纵容他,早晚有一天他扯的是你的辫子!”然后,转身就走,不再管那位妇女有多么气急败坏。

    他不记得她那天穿的什么,因为不重要了。

    第三次偶遇是在一个艺术展上,他看到了背影,但不确定是不是她,因为这次她穿了一件黑色长款衬衫外套,里面是黑色的纱质连衣裙。

    他慢慢的站到她身边,她可能以为他也想看这副画,还往旁边移了一下,看到侧脸,他确定是她了。

    “嗨。”明亮鼓足了勇气开口,他起码要知道她的名字。

    格子转过头,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竟往他这边近了一小步,轻声说道:“你来看展览也不带个口罩?”

    明亮笑了出来,然后轻声回应:“这里这么暗,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格子看了下周围,的确,除了作品附近比较亮,其他地方是暗的。

    “我们又碰到了。”明亮继续找话题,“上次在酒吧对面的酒馆里。”他怕她忘了。

    “是啊,好有缘哦。”格子说完笑了。

    “我叫明亮,你叫什么?”这种问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

    “郝格。格言的格。”格子伸出手,“上次你说你叫明品尚啊。”

    握住格子软软的手,明亮心跳加快,他解释着:“那只是工作的时候会用的名字,私下里我只是明亮。”

    格子了然的点点头,松开手。

    明亮以为是自己矫枉过正,便继续解释:“你上次说你喜欢我的相声,那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明品尚。”

    “不,”格子微微摇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更想跟明亮认识。”字字清晰,铭记于心。

    两个人很开心的看完展览。

    梁哥跟老杨早就出去在车里等他,却没想到还多了一个人。

    “梁哥,这是郝格,前年到咱们小园子跟师父聊过法律顾问的。”明亮开心的介绍着,他想象这一幕已经好久了。

    “哎,你好你好。”梁哥打开车门下车,伸手握手。

    “你好,很高兴能在私下认识你们。”郝格笑着说。

    “我们也很高兴。”梁哥回应着,明亮知道他们高兴的是自己竟然带姑娘给他们认识了。

    当天晚上因为格子有安排所以没有一起吃晚饭,但好在加了微信,留了电话。

    梁哥迅速把这个爆炸消息传遍整个卓成轩,师兄弟们纷纷赶来问候及恭喜,还说要帮明亮拿下。

    但是都被他阻止了,因为格子说,她更想跟明亮认识。

    后来他们会在微信上闲聊,发现两个人很多兴趣爱好都相同,明亮很开心,工作的特殊让他总是在快节奏的认识一些人,然后又快节奏的跟那些人再也不见,没有人愿意慢慢的与他相处。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自动贩卖机,人们从他这儿买到了想要的,便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越来越依赖格子,偶然提到自己睡眠不好,格子给他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效,直到一次他去格子家吃饭,等菜来的时候,他却在格子的床上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自那以后,他就意识到了格子对他的重要性,格子是他的定心丸,是他的安心药,是他的开心果,就像,梁哥以前形容自己对他的意义一样。

    梁哥提醒过他:交圈外的朋友最需要明确的就是你对她的心意。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就不要太过密切,被误会了,倒霉的是自己。

    谨言慎行。师父嘱咐的四个字要记一生。

    明亮最心疼格子的一次就是那天格子到小园子看演出,然后跟着自己本队的师弟们一起出去吃饭,席间喝了不少酒,格子兴致很好,跟师弟们聊的很开心,他也觉得高兴。

    后面送格子回家,一路上格子都很安静的看着车窗外,到了家门口,利索的刷了门卡,推开门,明亮正准备说好好休息我走了的话,却看到格子一下子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明亮慌了,他看着格子颤抖的身体就知道她哭的很厉害,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明亮跺了一下脚才亮。

    “郝格…”明亮开口叫她的名字,下面要说什么呢?要做什么呢?他不知道。

    当明亮第四次把声控灯弄亮,格子终于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她背对着明亮,声音嘶哑的说了句:“吓到你了吧,我没事,你回去吧。”

    明亮看着格子走进了门,反手准备关门。

    一步上前,用手撑住门。

    感受到阻力的格子侧过头看见他的手,而他也看到了格子满脸未干的眼泪。

    两个人没有说话,明亮走了进来,关好门,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格子有些摇晃的往前走,包挂在钩子上,鞋放在鞋架上,换好拖鞋,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停住脚步,说道:“你要是担心休息不好影响明天演出,可以睡在这里,楼上有一个简易床铺,我搬下来睡楼下。”

    我是担心你!明亮真想把这句吼出来,可他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其实那个时候,他还不确定对格子的心思。

    格子上了楼,换了身家居服下来,眯着眼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他,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你要给我当保镖吗?”

    明亮摇摇头,他看着格子卸完妆依旧白皙的皮肤,咽了咽口水。

    格子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把他按在了沙发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说道:“上楼去,我要洗澡。”

    酒的味道从格子嘴里散发出来,明亮看着格子有些红的脸,开口问了一句他现在都后悔的话:“郝格,你怎么没有男朋友?”

    格子明显愣住了,撑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握紧,缓缓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直起身的格子又补充道:“我告诉我自己不需要。因为…”没有说下去,只是大大的叹了口气。

    被伤害过。明亮在心里接话,那个时候的他下定决心要问个清楚,他想知道格子对感情的态度,也想了解格子的感情经历。

    “你今天喝酒了,不管你说什么,我全都当成醉话。”这是他总对梁哥说的话,可以让梁哥放下酒杯,痛痛快快的吐槽到底。

    果然,对格子也有用。

    格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在了明亮身边,盘起腿,低声问:“你确定要听?很长哦。”

    他坚定的点头,看着格子慢慢闭住眼睛,张开嘴,讲述了他怎么都想不到的过去。

    被社会混混虐待,被特殊癖好关在地下车库,被年纪大那么多的用钱威胁,被劈腿,被骗七年,被小三,被……

    一桩桩,一个个都让明亮如雷轰顶,这个能笑成光的女孩子,竟然经历过这么多杀人诛心的事。

    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格子,发着抖,攥着拳头的手指变得惨白,头靠在沙发后面的墙上,嘴唇因为讲述时情绪的激烈被咬破。

    明亮伸手握住格子的手,冰凉,看着格子的神情,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怒气从心里升起,咬着后槽牙问道:“要不要…报复他们?”他有这个实力,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格子低下头,两眼发红,却摇了摇头,嗓子彻底哑了:“没必要,都过去了。你说的,就当是醉话。”说完,尽力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心脏抽搐了一下,疼痛由心扩散至全身,明亮皱紧眉头,大口的呼吸了几下。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明亮伸手捂住胸口,正常的跳动告诉他不是心脏自己的问题,是郝格。

    他看着低垂眼帘抱着自己的格子,起身,跪在了沙发上,张开双手,抱住了她。

    怀里的她,像是破败的布娃娃,毫无生气。

    “格子。”那是他第一次叫了她这个称呼,不知怎么想到的,就是脱口而出,“谢谢你愿意打开你的世界让我进来,我会变成一个温暖的存在保护你。”

    格子放开了自己,一下子抱住他,号啕大哭。

    一边摸着格子的头安抚她,一边不停的眨眼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这个姑娘,太让人心疼了。

    想到这儿,明亮慢慢翻了个身,他绝对不会让格子重新经历那些痛苦,明亮做不到,就用明品尚来做。

    那天晚上过后,他跟格子感觉亲密了很多,他总是喜欢跟熟悉的人进行肢体接触,碰碰胳膊,搭搭肩膀,拉拉手,格子也都允许。

    让他确定对格子的心意是一件很小的事。

    那是在小园子演出的一次,格子下班就过来了,但因为节目单的泄露,所以没有了座位,格子只好到后台的侧幕听。她就那样侧着身靠着柱子站在那里,微微低头,认真的听着他跟梁哥的相声,到包袱的地方她也会笑起来,但不会出声,然后转过脸看他一眼。

    明亮全程的注意力基本都在格子那儿,反正捧哏也总是侧着身面向逗哏,反正这场活他相当熟悉,他就算是冷淡点走点神观众也都习惯了,还会以为这是新的包袱。

    可是下了台,格子却不满意他的表现,说他总是看侧幕会让观众也走神,说他如果不认真听梁哥的话可能会造成舞台失误,说如果不好好工作会辜负观众对他的期望。

    是的,格子对他工作态度的要求比梁哥还严格。

    梁哥站在旁边听格子训他,悄悄的笑。

    然而那些话让明亮越听越心动,他抿着嘴看向严肃的格子,心里想着:就是她吗?就是她了吧。

    后来有一次去外地商演,前一天晚上他跟梁哥熬夜磨活,卡在某个地方的时候,梁哥开了两罐啤酒,递给他一罐,问道:“怎么样了?”

    “嗯?”嘴里含着一口啤酒只能用鼻音反问。

    “跟郝格怎么样了?”

    “我需要她的陪伴,我在乎她的感受,我会因为她笑她生气而心动。”明亮拿着啤酒,看着窗外空空荡荡的高架桥,笑了起来,回过头对梁哥说道,“就是喜欢她了吧。”

    梁哥目光温柔,微笑着点点头。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奇妙。”

    “什么时候表白?”

    明亮愣住,收起了笑,有些失落的说:“梁哥,我还不确定格子她的心意。而且…如果在一起…我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格子受过那么多的伤,他得给她强大的安全感才会让她安心踏实,可是自己的工作实在特殊,天南海北的跑,轮轴转也常见,跟自己在一起,格子一定会累的。

    梁哥没回答他,因为梁哥尝试过,以失败告终。

    明亮起身坐在床上,头还有点晕,摸摸额头,好像不怎么热了。

    郝格跟白洛告别,转身走进了小区。

    天气真的暖和起来了呢。

    边走边抬头看着天空,连家乡都看不到星星了。

    低下头看到被路灯拉长拉短的影子。

    目视前方,是父母住的那栋楼,拐个弯,后面的那栋是自己住的。

    选择一个小区是为了方便,选择另一个房子是为了自由。

    自己总是在兼顾,爱的在乎的珍惜的,尽全力保护,可最后的结果,一次比一次伤的狠。

    慢慢的上着台阶,却想起了明亮,人如其名,的确让她觉得温暖而有力量。

    叹了口气,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可能真的可能吧。

    拐过楼梯转角,看到坐在楼梯间的一个人。

    “明亮?”郝格惊讶的看着这个人,他不是发烧在酒店休息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明亮缓缓抬起头,昏昏沉沉的眯着眼看到了郝格,嘿嘿的笑了起来。

    郝格快步上了几节台阶,把明亮扶起来,伸手摸额头,还是有些烫,赶紧打开门带着明亮进了家。

    帮明亮换了鞋,脱掉外套,让他坐在沙发上,找出体温计给他夹好,然后去给他烧热水找退烧或者感冒药。

    看着明亮把药吃进去,郝格这才放下心开始数落:“你跑过来干嘛?自己感冒了发烧了不知道吗?你几点过来的?在外面坐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明亮没搭理郝格的连环质问,用手抓住郝格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沉默几秒,郝格语气好了一点:“这是什么?撒娇?还是道歉?”心跳却有点加速。

    明亮把脸埋进郝格的脖子处,抱的更紧了。

    郝格明白了,他遇到事了,跟她有关的事。

    就这么抱着吧,什么都不管了,只有他,也只有她,到此为止吧。

    过了好一阵,明亮才慢慢放开郝格,他低着头,靠在了沙发上。

    郝格被抱的都有些出汗了,她擦擦额头,说道:“你一定想说什么,说吧。”

    “格子,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明亮抬起头,真诚的说。

    “酒话不能信,病话不知道能不能信。”郝格打趣的说道,伸手又摸了摸明亮的额头。

    “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就算…师父也一样。

    郝格放下手,温柔的看着明亮:“这个我信。”

    “我也信你。”就告诉她,不管怎么样,他都信她。

    郝格的神情更温柔了,她帮明亮擦了下鬓角的汗,轻声说道:“睡吧,很晚了。”

    明亮躺在了床上,闭上眼,又是奶音的调:“格子,晚安~”

    “晚安。”郝格按下了灯的开关,关上了客房的门,靠在门上,用气音说了句:“谢谢你,对不起。”

    在黑暗中睁开眼的明亮侧过头看着印在窗帘上的树枝影子,是师父太谨慎了,是自己想太多了,格子,她始终是真心对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夜夜无眠的人啊,你是否用黑夜解开了那无边的网?又是否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藏起了心里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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