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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惨惨柴门风雪夜

    第四十五具。

    福州凌晨的街道寂静,空无声音。

    什么都没有,门铺店都关上铁闸。

    东仔看到熟悉的道路,他曾经来过这里。

    一年前两个月,他和小赖两人流浪时走过这。

    戎志哥开车很稳。

    冬天夜里的空气,冰凉如水。

    从脸颊和耳垂上划过,那风灌入肺里,冷的窒息。

    “到了。”

    戎志哥说。

    人民医院很小,在门口扎了个帐篷,做防疫工作。

    当戎志哥领着东仔走进去。

    “啊~~~”

    帐篷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

    “停下,你们干嘛的?先登记。”

    保安大爷见着两人急匆匆进来。

    “我们太平间的,里面挺急的。”

    戎志哥看了眼手表连忙说。

    疫情期间,需要登记和检查体温。

    “那,那不用登记了,测下体温就行。”

    保安见他们有要事,拿来体温枪。

    东仔好奇看着旁边的年轻女子。

    她坐在帐篷里的木椅上,光着脚。

    两撇眼泪流下来,哭的像个孩子。

    “她干嘛了?”

    东仔伸出手臂好奇问。

    “她脚给蜜蜂叮了,在等医生。”

    大爷测着他体温答。

    噗嗤,东仔听完笑起来。

    看她哭的那么厉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痛啊!哇啊啊~”

    等两人进去后,背后依旧传来那女子的哭声。

    “哪楼?”

    两人戴着口罩,东仔问。

    “四楼,肿瘤科。”

    戎志哥领着他快步往前走去。

    今天和戎志哥出单的,是市一的黎哥。

    在猴子和现在小赖没在市一时候,都是黎哥一个人在那住。

    东仔很少和他接触到,加上黎哥平常都是个沉默的人,除了出单外也很少见到他。

    黎哥已经推担架车,在上面等他们了。

    “干嘛的?”

    楼下门口的保安问。

    “太平间。”

    戎志不耐烦道。

    两人径直走进电梯。

    到了四楼,人民医院并不是什么大医院。

    走廊并没有什么人,只是关灯的大厅上有许多贫穷的人睡在铁椅上,头下枕着行李。

    漆黑中,那些睡着的人抬头看向出现的他们。拉了拉身旁用床单包裹的行李。

    “这边。”

    戎志哥说。

    明亮干净的肿瘤科病房外,并没有人。

    只有两个值班厅的护士。

    周围安静无声。

    “五十六号床,就右边第三间。”

    护士递来死亡卡,指了指位置。就低下头继续忙活,并没有带领几人去。

    “看到了,看到了。”

    戎志哥看见走廊深处,对两人摇手的黎哥。

    “小心。”

    东仔看见戎志哥走路摇摇晃晃,突然撞了下墙壁。

    “没事。”

    戎志哥满眼的血丝说。

    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身体已经快受不了了。

    “你没事吧?”

    黎哥担心问,递来了手套。

    “没事,就是有点累。”

    戎志哥摸了把脸。

    门口除了他们三人外,还站着个年轻人。

    看似二十来岁,背着个廉价的黑色旅行包,眼神呆愣老实。

    穿着平庸,两鬓的杂乱头发遮住耳朵,已经有段时间没理发了。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什么话都不说。

    只是看着三人。

    “家属是吧?”

    戎志哥问。

    年轻人看他来搭话,楞了楞点点头。

    “里面那位是你的?”

    戎志哥接着问。

    病房里空荡无比,什么病人都没有,甚至不说,都没人知道有一个死人躺在最里面。

    “我是他儿子。”

    年轻人开口道。

    “那麻烦你帮忙抬下你父亲的头。”

    戎志哥对他点头道。

    年轻人似乎没想到这点,神色有些吃惊了下,看向说这话的戎志哥。

    “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听从的点点头。

    四人推着担架车进去。

    病房很窄,不是重症病房那么宽阔。

    他们走向最里面,看到了逝者。

    四十四岁,男性。

    床上被子都没有,他就躺在那,张着嘴巴。

    死了,不动了。

    但依旧能感觉的出逝者生前是个脾气极差的人。

    枯瘦,面相凶恶。

    衣着简陋。

    穿着薄薄的发黄长袖,似乎因为寒冷天气,多加了件黑色皮外套。有些鬓白的头发梳成那个年代流行的三七分,死在普通病房里。

    他死前连病服都没穿,像是到了医院,仓皇躺在病床上就死了。

    东仔看向家属。

    那年轻人的眼神没什么波动,表情也没有,只是看着。

    “来,帮忙抬下头。”

    戎志哥移好担架车,靠在病床旁说。

    年轻人有些紧张的环顾四周。

    病床狭窄的不能过人,他试图尝试挤了下,但还是不能过去。

    他没有办法,只能呆呆的看向戎志哥。

    “可以直接踩上去的,踩床上。”

    戎志哥疲惫的皱眉道。

    东仔和黎哥看向说这话的他。

    年轻人听他这么,愣了愣就踩在床上。

    “怎么抬?”

    年轻人蹲在遗体的头前,他有些不耐烦的问。

    “就这样,抬起来就好了。”

    黎哥小声提醒道。

    四人搬起松垮的遗体,放向担架车。

    黎哥帮姿势不好的年轻人接过遗体的头。

    “好了,这边走。”

    黎哥对他说。

    “你先去前面给你父亲开死亡证明。”

    指了指值班厅。

    “怎么开?”

    年轻人皱眉问。

    “你直接问护士就好了,她会告诉你的。”

    黎哥没想到年轻人会问自己,他解释道。

    “我们在这等你,然后一起去太平间。”

    黎哥对他说。

    年轻人听完,在原地顿了顿。

    就走去值班厅。

    东仔看去。

    “你就是XXX的紧急联系人对吧。”

    走廊安静,护士的声音传来。

    “对,我是他儿子。”

    “身份证给我看下。”

    年轻人脱下背包,拉开链子往里掏着东西。

    “哈啊~”

    戎志哥打了个哈欠,他双眼发红整个人都不对劲。

    靠在墙上,没一点精神气了。

    “哎,等下还要洽谈和做服务。一个小时都不知道搞不搞的完。”

    戎志哥累的已经受不了了。

    “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黎哥做就好了。”

    东仔想了想说。

    “是啊,你回去睡觉吧。”

    黎哥也劝道。

    “啊?那老板你行不行啊。”

    戎志哥看向东仔问。

    “可以的。”

    东仔点点头。

    “嗯...那我先回去了。”

    戎志哥叹了口气,他拍了拍东仔肩膀。

    “谢了,那你怎么回去。”

    他正离开突然转回头问。

    “我载他吧,你先回去睡觉。”

    黎哥回答。

    “嗯,走了。”

    戎志哥点点头,挥手离开了。

    “这边。”

    看年轻人弄完,黎哥对他说。

    东仔帮忙推着担架车,年轻人跟在后面走进电梯。

    大厅黑灯下睡着人有些抬头看着他们离开。

    年轻人路上沉默寡言,没有什么要问的。

    人民医院的路非常破,那的太平间也很破。

    路上颠簸,抖的担架车叮当响。

    东仔抬高了后轮,让遗体最后一程走的平稳些。

    “不用,不用,放下来就好了。”

    领车的黎哥看见后,意思东仔不用这么辛苦。

    “路太抖了。”

    东仔说。

    前面就有个非常斜的坡。

    黎哥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来吧,你去前面。”

    黎哥从后面拉住。

    让担架车在斜坡上缓缓行驶。

    前面有个歪曲小径,靠在楼房背后,贴着围墙。

    尽头就是铁棚搭成的简陋房子,那是人民医院的太平间。

    里面有灯亮着,提前到达的经理坐在里面。

    柜子是灰,地板是灰,连里面备用的冰棺都是灰。

    “家属么?”

    黎哥打开门,除了办公室外只有个小房间。

    将担架车推进去后,黎哥拿来纸巾。

    两人擦了擦椅子。

    “你坐吧。”

    东仔递给家属,和黎哥坐在一旁。

    他们是做服务的,要等家属跟经理商量好做什么服务,确定完才轮到他们干活。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站在那,似乎发生这样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站在那踌躇不安。

    他接过椅子坐在一旁。

    经理跟他讲述介绍了许多,他只是沉默的听着。

    “所以?你要选哪种。”

    经理说完看向他。

    年轻人依旧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商品单。

    “你可以选这个套餐,就一千八,但擦身更衣化妆,该有的都有,很多人都是选这个。”

    看家属年轻,估计不信任他,怕给骗了。

    经理介绍完后对他说。

    “放心,我们公司的价格是民政厅要求的,完全公开透明。不会骗你,我们不是外面的一条龙。”

    年轻人听完连忙点点头,但依旧没有什么表达,只是低头看着纸张。

    “所以?”

    经理看着他不动,依旧在浪费时间,他再问。

    “就。就这个吧。”

    年轻人小声顿挫道。

    “确定么?”

    经理询问。

    等经理说完这句,年轻人又陷入安静。

    过了很长时间,经理看着不开口的年轻人。

    “洗手间在哪?”

    年轻人突然开口问。

    “额...你要洗手么?还是上厕所。”

    经理被问的愣住。

    “就洗下手。”

    年轻人答道。

    “就外面,我带你去吧。”

    东仔起身说。

    午夜里两人在水龙头旁。

    水冰凉的像刀,刺痛麻木了手。

    东仔甩了甩,等着年轻人洗完。

    夜里寒冷寂静。

    对刚刚得知自己父亲去世的家属。

    东仔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还没选好套餐么,还是说要等家里人过来一起决定。”

    东仔想了想问。

    “对,这种事还是要家里的长辈决定吧。”

    年轻人回答。

    两人走回太平间。

    “您多大?”

    东仔好奇问。

    “我?二十三。”

    年轻人道。

    “节哀。”

    东仔对他说。

    年轻人没说话,那张脸毫无波动。

    等回到屋里。

    “那家属你这边是选哪种?”

    年轻人坐回椅子上,经理问。

    年轻人依旧沉默的不说话,不知该干嘛。

    “那你父亲的服务是?是你决定不了么,还是能决定的人还没过来?”

    经理低了下头叹气完,对年轻人问。

    “嗯,我可以打个电话么。”

    年轻人说。

    “你打吧,可以打。”

    经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你那边是谁过来,能决定吧?”

    “我伯伯他们,可以,他们可以决定。”

    年轻人放下背包,开始找着手机。

    “那他们多久过来?现在一点半,准备快两点了。”

    经理看了眼手表。

    “我打个电话问下吧。”

    年轻人说。

    “如果是现在过来的话,我们可以等下,明天过来的话,就明天我们再来商量吧。”

    经理有些困意道。

    “他们现在过来了,在高铁上了。”

    年轻人回答。

    “从哪过来的?”

    经理问。

    “长乐那边。”

    “那不远啊,应该挺快的,你问下吧。”

    “好,我出去打下电话。”

    年轻人拿出手机往外走着,不时看了看放在这的背包。

    “没事,就放在这,没人会拿。”

    经理看出他顾忌什么,对他说。

    年轻人点点头。

    “那我们等下吧。”

    经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黎哥,对家属说。

    年轻人走出屋子打电话。

    “哎。”

    一旁的黎哥叹了口气。

    “我估计这单做完要三点多才下班。”

    经理看了眼手表对他说。

    “你想想,等家属过来,从长乐过来最少半个小时,再谈服务,然后你们做服务。估计三点多,四点才下班。”

    经理抬头计算着,对黎哥说。

    “如果来的晚,我估计会更晚。”

    经理抱怨道。

    “妈的,我九点刚从省立忙完那单,回到家洗个澡吃个饭,还没睡两个小时就又叫我过来。”

    “我跟那个客服说先叫其他人来啊,她说其他人都下班了,我说我也下班了啊,为什么又叫我?”

    经理正跟黎哥倒苦水,碰巧年轻人回来了。

    “怎么样,他们过来了么。”

    经理收起样子问。

    “还要等下,他们说到了打电话给我。”

    年轻人回答。

    他坐回椅子上,周围气氛一阵安静。

    年轻人坐立不安,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经理看着他样子问。

    “你们这能充电么?”

    年轻人说。

    “...可以,可以。”

    经理听的有些说不出话,指着周围插座。

    “这些都可以用,都可以充。”

    年轻人拉开背包找出充电线,插上看了眼手机,就坐回一旁。

    四个人就坐在那,一话不说等着。

    躺在沙发上的经理又不能睡觉,也在低头玩着手机。

    时间流逝下,半个小时过去。

    年轻人手机响了,他起身拿着电话往外走去。

    玩抖音的东仔看了眼离开的年轻人,坐直身吸了口气。

    终于来了,家属过来决定完,他们上手过后就下班。

    东仔手机快没电了,他希望早点回去休息。

    看了眼时间。

    1:43

    过了十分钟。

    年轻人还没回来,东仔手机关机了。

    过了一个小时。

    年轻人还是没回来,东仔询问黎哥时间。

    三点了。

    午夜里,一个十几平的太平间。

    许久没打扫的地方,连风扇都布满灰尘和蛛网,落下一缕缕污丝。

    他们三个人坐在那等待,里面放了具刚死的遗体。

    等的漫长枯燥,只有头上的灯条散发白光。

    慢慢时间下,昏沉袭来。

    “这家属搞什么?跑了吗?都三点半了。”

    睡在桌子上的经理醒来,看了眼手机骂到。

    黎哥坐不下去了,出去在医院散散步。

    东仔跟了出去,让黎哥帮忙在售卖机买了瓶矿泉水。

    “给他也带一瓶。”

    黎哥多买了一瓶拿着,意思给太平间里的经理。

    “你自己不要么?”

    喝着水的东仔问,冰凉的口感扫走睡意。

    “不要了,我不渴。”

    黎哥回答,两人走回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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