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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自己养的狗,怎么会咬人呢

    家里的大黄狗,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不,准确的来说,是被宰了好几天了,现在狗肉正在炉子上的锅里炖着,汤在锅里咕嘟嘟的翻腾着,白色的水汽从被热气顶开的锅盖的缝隙间涌出来,然后一股脑儿的化开,然后继续涌出来。

    马红梅身体有些毛病,总是咳嗽,闲聊时听村上几个婆娘说,喝狗肉汤可以治嗽,于是她想到了家里的大黄狗。

    李彪杀狗的那一天,是星期天。土炕上,春兰一边穿衣服,一边跟春莲讲自己昨晚做的梦。

    “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一帮男孩子在追我。我很害怕,他们一边追一边叫,不知道在说什么番话(当地人听不懂的语言),我一句也听不懂。”说到这里,春兰突然停住了。

    春莲把自己裹在被窝里,正听的津津有味呢,故事却中断了。她从被窝里伸出手迅速的把一件贴身的衣服拿到被窝里,衣服摸起来冷冰冰的,虽然是放在炕上的,但刚拿进被窝里的时候,还是冰的春莲一个哆嗦。

    “我怎么跑也跑不动,全身没力气,我特别着急,然后就有几个人追上我,把我用绳子捆了起来,我看到其中还有几个我们班的同学,其中一个人还使劲儿的扒我的衣服。”

    “然后呢”春莲一边悉悉索索的在被窝里套衣服,头从领子里刚钻出来问,心中有些刺挠一样的期待。

    “然后我就醒了,被妈妈摔碗的声音吵醒的”春兰说完,准备下炕去。

    春莲悻悻的,觉得这个梦结束的太仓促了,没意思,就像自己看书看到精彩处,被爸爸妈妈叫去干活一样。

    这边马红梅一大早在房间里把碗筷摔得乒乓作响,春莲和春兰就是被这个是声音惊醒的。

    李彪背着一框马粪正要去煨土炕,头上还粘着两根粪堆里的草,北方天正冷的十二月,李彪冻的鼻头通红,两绺清鼻涕流下来挂在鼻子下面,仿佛随时都要被冻住。他用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一双白线布手套在鼻子下面一抹,正从房门前走过,马红梅一见,便又骂开了。

    春莲刚起床没多久,正揣着两只手坐在炉子旁边,面向着炉火取暖,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这会儿总算听懂了马红梅一大早生气的原因,原来是因为马红梅要喝狗肉汤,但李彪对自己养的大黄狗下不去手,又迟迟不去找人帮忙杀狗,于是一拖再拖。终于,这场一大清早的单方面由马红梅发起的争吵便开始了。

    “我这一整天咳得快把气断掉了,想喝个狗肉汤,都说了这么好几天了,我是死是活你根本不操心是吧?”

    李彪背上的背篼放下,把里面的马粪倒出来,拿起长长的沾满炕油的锄头把土炕洞里的还冒着火星的炕灰扒出来,细细的灰尘瞬间像雾气一般散开,把李彪围绕在中央,李彪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重复着往外扒灰的动作。

    春莲听到锄头顶在炕上发出的沉闷的咚咚声,早就顾不上冬天的寒冷,掏了一把豆子就跑来了。这时候正站在离李彪不远处,开心的喊,“爸爸,爸爸,给我烤豆子。”

    李彪在灰雾中转过头来,卡了两声,朝旁边吐了一口痰,用手拍了拍脸上的灰,朝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他的春莲说道:“出去出去,呛死了,今天烤不了。”

    “为什么烤不了啊?”春连问,她觉得是爸爸偷懒不给她烤。

    “平日里嘴甜心苦,抓住我的手说啥,我死了你也不活了,有点病,让你宰条狗给我治咳嗽,这都喊了多少天了。”马红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屋里传来。

    “我这不是自己养的狗,下不了手嘛!”

    “爸爸,为啥今天不能烤大豆啊?”

    “灰已经凉了,没火星儿,烤不熟的。”李彪一边说,一边继续手下的动作。

    “我这辈子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窝囊就算了,你自己下不去刀,你找别人帮你啊,你也不找别人,难道你你活了半辈子,在这个村子上连帮你宰狗的人都找不到吗,那你活人有什么意思,干脆去死好了。”马红梅越骂越凶,李彪也受不了了。没有男人愿意听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婆娘说自己是窝囊废。李彪站起身子,静静听马红梅骂了一会儿,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锄头往地上一扔,朝着屋里愤愤的吼道。

    “宰宰宰,我现在就去宰,不就是一条狗吗!”

    李彪被马红梅骂出气来了,把正拿着一把豆子等着烤豆子的春莲往旁边一扒拉,就要去找杀狗的刀。春莲被猛地一拉,没站住,一屁股坐在墙根还没消的雪地上,倒下的时候,两个手还捧着一小把豆子,小人儿一面捧着豆子,一面费力的想要坐起来,无奈臃肿的棉裤棉衣,加上双手还捧着豆子,怎么也站不起来,于是侧躺下来,两只手并着把一只胳膊肘垫在雪地里。在雪地里翻了半个身,一只腿跪在地上,艰难的起了身,起身的时候原本没穿上的鞋里一些雪被翻了进去,脚踩上去凉凉的。

    春莲回到屋里的时候,李彪刚好从衣柜上面拿下一把长约三十厘米的刀。这把刀是平日过年家中杀猪的时候用的。

    春莲感觉到有点害怕。“爸爸,真的要把我们家的狗宰了吗,能不宰吗?”

    李彪没说话,绕过她出去了。

    “杀猪也是用来吃肉的啊,难道你还不吃猪肉了吗,畜生养着就是用来吃肉的”春兰装作老成的的说道。

    “那你还不是每次杀猪都和我一样把耳朵蒙起来,躲在屋里不敢看。”春莲小声嘀咕着。

    李彪牵着狗往屋后去了,不一会儿传来李彪的呵斥声。

    春莲转头看了一眼土灶台边上的马红梅,没敢说话,风一样的窜到炕上,把散发着淡淡的炕烟气的被子捂在头上,两手用力的捂住耳朵。春兰看着春莲一连串的动作,也有点害怕,但她没那么做,只是把收拾房间的动作停下来,也用手努力的捂住耳朵。可是她们想象中的杀猪一样的嚎叫并没有传来,就只传来了几声类似于小孩子低低的呜咽声,不久以后李彪就走进屋里来了。

    “其实没有杀猪难,膝盖顶住脖子,把头按住,刀往脖子上一捅就结束了。”

    “就是绑狗腿的时候有点难,这狗力气挺大的,我一个人都放不倒它。”

    “爸爸,那你要杀狗,它不会咬你吗?”春莲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她觉得平日里大黄狗可凶了,像动物世界里的狼一样,外人来他们家,看到门口的大黄狗都不敢进门。

    “自己养的狗,怎么可能咬主人,那它不是要成白眼狼了吗?”

    “可它的主人是要把它宰了呢?它也不会咬吗?”这次没有人回答她。

    “然后,我就给它挠痒痒,挠的它自己舒服的躺下来了,我才把它绑起来。”

    “杀个狗有什么难的,就是一刀子的事儿。”

    李彪好像在对马红梅之前说自己是窝囊废的话进行反驳,像是在讲述什么英雄事迹一样,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不过一刀子下去的时候,看到狗眼睛,差点就下不去手了。”

    春莲眨巴着眼睛,刚刚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用当地方言来说就是典型的黄毛。她有点怕,又有点可怜大黄狗,她想起以前大黄狗总是卧在那个小土窝里,两只耳朵耷拉下来,头枕在自己的前腿上,睁着大眼睛看着院子里的一家人,春莲用吃的扔它,它就一下子蹦起来,蹦得老高,猛地一下叼住吃的,然后一下子落到地上,歪着脖子一两下就把东西吞下去。有时候,春莲扔不准,吃的东西扔远了,大黄狗跳起来的时候,狗链猛地勒住了它的脖子,因为惯性,它被一股力量狠狠的拽了回去,然后像春莲的奶奶临死之前断气时那样从喉咙深处打出吭吭的声音,然后又急不可耐的伸出前爪够不远处掉下来的食物,有些能够到的,大黄狗便用前爪将混杂着他的屎尿和泥土的食物扒拉到身边,再一口吞下去。

    李彪用抹布把刀上的血擦去,这引起马红梅的不适,“脏死了,你就不能用别的东西擦?”。说着,一边从大锅里往暖壶中舀水,便嫌弃的瞥了李彪一眼。

    李彪现在心情好,也不在意,洗了把手,过去暧昧的揽着马红梅的肩膀说:“热水你给我留一点,我去把狗肉处理了,一会儿该冻住了。”

    马红梅用肩膀使劲儿顶了一下李彪的胸口,轻声骂道“正经点,丫头们还在呢!”

    “我忙着呢,叫春莲跟你去。”

    春兰正在收拾房屋,余光瞥了爸爸妈妈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李春莲此刻还坐在炕上,懵懵想为什么大黄那么凶,爸爸还敢宰了它,难道大黄疼的时候就不会咬他吗?正想着呢,就听到马红梅喊她。

    “春莲,去给你爸爸浇水,他要把那狗肉洗洗。”

    “妈妈,我害怕,我不敢看”春莲怯怯的说。

    马红梅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有什么不敢看的,就是一条死狗。”力道不重,似乎是想鼓励她,但这一巴掌还是让春莲往边上打了个趔趄。

    “毛病多得很,去,有什么可怕的,都已经杀了,你要让你爸爸自己浇吗?”

    春莲没再说话,提着茶壶,跟在李彪的身后走了出去。刚刚摔倒时灌进棉鞋里的雪早已经消了,鞋子里湿答答的,被北方的冬天的风一吹,脚像踩在了冰块上,冻得生疼,她禁不住的蜷起脚趾头。

    李彪抓住头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的狗脖子,示意春莲倒水,春莲一只手提着壶,一只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找李彪手在清洗的地方。

    血和灰尘顺着水流哗啦啦的流下去,冲稀了了地上一团还未冻住的血迹,春莲看着,一不小心走了神,结果壶把儿一偏,水洒到了李彪的胳膊上。李彪嘴里骂着,“眼睛瞎掉了呀”吓的春莲又一哆嗦。

    “连水都不会浇吗?好好看着,有什么不能看的,吃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吃。”

    为了避免再次挨骂,春莲只能把手放下来。

    她看到以前威风凛凛的大黄狗,此时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还没长大的羊。不,不像羊,剥了皮的羊是淡淡的粉色,但眼前的这一大块东西是血淋淋的红色的。一只囫囵的,没有皮的,死了的狗被放在纸板上,血水渗出来,把原本木色的纸板染成黑褐色。

    “爸爸,狗头和狗爪子呢?”

    李彪没有回答她,专心地干这活儿。

    “爸爸,那为什么每次杀猪以后,都要烫猪毛,但狗的皮却是直接剥下来的?”春莲看着不远处被剥下来的狗皮子问。

    “狗皮能卖钱啊,一张十几块钱呢!”李彪说完又补充道,“狗毛长的密,不像猪毛,而且猪皮能吃,当然不能给剥了。”

    猪皮,春莲可喜欢吃猪皮了。

    两个人清洗完毕,李彪抬起囫囵的狗肉回屋了,春莲一手提着壶,一步一步的走到台阶边上,往下瞅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看到一个脖颈处带血的狗头,狗眼睛紧闭着,眯成一条黑色的缝儿,舌头伸出来耷拉在一边,耳朵也依旧像以前一样耷拉着。春莲脑袋里突然浮现以前大黄狗,朝别人狂吠的样子,仿佛下一秒那个狗头就会突然跳起来,张开嘴,发出一声汪汪的叫声,她被吓的直往后退,一不留意,左脚踩到右脚的鞋带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手里的茶壶咕噜咕噜滚到台阶边上,掉了下去。

    马红梅闻声赶来“摔,使劲儿摔,你是不是非得把壶摔烂了才开心。”走下台阶,拿起壶,转来转去检查了一番。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狗头,嫌弃的超屋里正在剁狗肉准备下锅的李彪喊“你把这个狗头处理一下,自家的狗,看着心里不舒服。”然后走上台阶,把春莲拉起来,用手拍了两下春莲的屁股上的灰,对春莲道:“死了的狗有什么害怕的,别怕,外面这么冷,赶紧进去把袜子穿上。”又转头冲着李彪说道“这皮子也早点挂起来,不然被驻了蛆就没人要了。”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折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狗头问“狗头不能吃啊?”

    “能吃是能吃,狗头上能有几口肉啊,算了算了,好好埋了吧,给它个安生。”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安生不安生的,不吃,那就赶紧找个地方处理了,看的人慎得慌。”

    “自己的狗怎么下得了手呢,你的心也是挺狠的”马红梅来到屋里,笑着走到李彪的身边,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李彪嘿嘿笑了一声,拔刀往还没冻住的软肉上一扎到,“这算什么,想当年我李彪在李家沟,打架厉害谁不知道,那名气也是响当当的。”

    春莲再次看到大黄狗的狗皮时,就是现在的样子。大黄狗背部的毛黄黄的,两边上比较暗。现在狗的四肢用钉子固定在墙上,皮子被大大的展开着,有小孩子的一块小毯子那么大。

    春莲看了一眼被订到墙上的狗皮,又赶紧移开眼,然后又忍不住的望过去。听说耶稣是被人活生生的钉到十字架上的,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那得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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