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官上任
神都西坊，章台阁以东，只隔了一条街道，就是百事司办事处。
百事司建于武周十年，设立之初，本意监察百事，权柄极大。
然而十余年来，推事院分走收监之权，密探司分走情报之事，百事司就不复往日的声威赫赫。
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百事司收录的诸多塘报、文牍。
这些浩如烟海的文件，就像一潭诡异的池水。
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是谁要是往下丢一颗石头，等个半年也不一定能探到池底。
赵清诗是武周二十年的恩科探花。
十分出人意料，她没有选择清贵的文职，而是来到百事司担任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主司。
上任第一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查文库。
百事司的文库建在地底，有三十六间库房，每间库房存放文档不下万卷，若是说有谁能对这些文档了然于胸。
那只有自从建立百事司以来，一直在任的文武档头，甲等小吏，姓韩名楚。
韩楚是京城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在佛宗大恩慈寺中托养长大。十六岁时考取百事寺武吏职位。十八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升职机会，于是在百事司蹉跎十年。
说来奇怪，大病之后，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原本的一介目不识丁的武夫，竟也攒了些许银钱，上了几年私塾，又考取了文吏职位。
这小成版的文武双全，在百事司也是极为稀罕的。
要知道像他这样能力的，倘使去军中效力，三年主簿，十年将官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是韩楚如今二十六岁，身无余财，更无家室，在同僚看来，几乎是一事无成。
但是八年的文吏生涯，也给了韩楚一项无人能比的优势，他能在杂乱不堪的文库之中，找到有效的信息。
这一点就能让他衣食无忧。
赵清诗起初还有些不信邪，进了地下文库之后，面对纷繁杂乱的文牍，也只能狼狈退出，亲自前往东市，准备把十年老吏请回来协助。
韩楚今天办的是杂务差，唯一的工作便是去东市菜市场，收集蔬果粮食的价格，顺带纪录掌控菜市场的各个帮派随时爆发的冲突。
东市菜市场共有三条街道，上千摊贩，在这里收取保护费的帮派多是几十人的小帮派，除了保护费外，也兼送猪羊、河鲜，赚的是几个苦力钱。
东市入口的大柳树下，有个临街茶馆，空气流通非常顺畅，向来是百事司办事人员的落脚处。
韩楚端坐于茶桌旁，一口口的品尝着苦涩的碎末茶。这种碎末茶两铜铢就能买一斤，向来都是轿夫们喝的最便宜的茶水，此时却被韩楚喝出了珍稀香茗的滋味。
东市之中，一个头戴毡帽的小厮抱着两个荷叶包裹快步跑来，他一边跑一边张望，生怕将怀中的东西撞坏了似的。
小厮来到茶摊，恭恭敬敬地把包裹放到茶桌上。
一双灵巧的玉手随即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两斤白米，和约莫半斤猪肉。
“韩头儿，你就让他去干这个，我还以为。”
韩楚顿感好笑，“你以为什么，不会以为他这种小厮会记得清市场的菜价吧。”
和韩楚一起出任务的小美女，是慈恩寺方丈亲自送到百事司，指明要韩楚带着的，她自称李小妹，显然是化名。
李小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做任何打扮，放在东市也是一颗明珠，而且谈吐得体，修的一手练气功夫，再一联想到慈恩寺，韩楚确信她只是来避祸的。
就如同小孩子时常要取个贱命，为的就是好生养。运道上的避祸也讲究这一点，职小事繁的百事司就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那司中交代的任务怎么办？”李小妹娇憨的问道。
韩楚嘿嘿一笑，倚靠在垂柳旁，提笔便写下今日的菜价，刷刷刷，三两下就把上百个价格写在要归档的文书上。
李小妹有些发痴。
“难道这样便行了？”
韩楚义正词严道，“米价没涨，肉价微涨，就是说今日无事。我何必去细查其余价格，依照库中惯例，填个数字上去，差别也不大。”
见到李小妹还有些难以接受。
韩楚再说道，“偌大北市，各类货物各家价格不一，只有咱们两人纪录，算的再快，也要费几个时辰。上面要纪录一个数字，我便填了一个差不多的数字上去。”
“你如何保证那个数字是差不多的呢？”宛若出谷黄鹂般的声音在韩楚身后响起。
韩楚回头望去，只见来人骑在一匹骏马上。骏马通体乌黑，四蹄若雪，显然是一匹血统纯净的西域骏马，市值百金。
一个马蹄铁就能换韩楚身上的全幅家当。
豪奢如此，韩楚也不得不对来者高看三分。
赵清诗穿着窄袖官服，腰上系着一条玉带，是女帝赐给恩科甲等进士的珍宝，龙章凤质，甚是显眼。
“如何确保数字准确？若是百事司都是这样收集信息，本官定要上奏神圣，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不论是百事司，还是密探司，收集的情报，都是要留给女帝查看的。
这件事往小里说，只是玩忽职守，往大里说，真的够得上一个欺君之罪。
韩楚尚未活够，旋即挤出个笑脸，“我和密探司的几个兄弟凑了点银子，请了便宜坊的一个账房师爷，按月提供出售物价作为基准。”
有了这么个基准，就算和真实物价有误差，那么可以推说是计算误差。
毕竟不是每个文吏都有不错的算术功底。
赵清诗的目光落到李小妹脸上，忽而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挤在喉咙里的呵斥也强行咽了下去。
“我有一事，要你帮忙，随我来吧。”
百事司的地下秘库分为三层。
第一层最大，足有二十间库房，存放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冗杂消息，第二层稍微小一些，占了十六间库房，存着一些积年旧案。
最地下一层的通道用了三扇铁门封住，又上了锁，积了灰。
在神都生存法则第一条，不要有过多的好奇心。韩楚既不打算探查李小妹的身份，也不会去试图打开尘封的铁门。
他只想尽快把白天的事务做完。
赵清诗想要的纪录，是武周十三年，凉州弃命侯之乱时的文档。
韩楚可以确信，整个神都都没有一处地方，和百事司一样，保存着那么多禁忌般的资料。
一个中午的时间，韩楚就在第二层库房清理出了三大箱文件，全是那个时期，或多或少有关的情报。
这么多东西，足够赵清诗忙上半个月。
又得半个月的清闲了，韩楚这样想着，忽而听到赵清诗充满诱惑力的话语。
“你若是帮我解决此事，我便帮忙付清债务如何？”
韩楚止住离开的步伐，面露沉吟之色。
百事司建于武周十年，设立之初，本意监察百事，权柄极大。
然而十余年来，推事院分走收监之权，密探司分走情报之事，百事司就不复往日的声威赫赫。
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百事司收录的诸多塘报、文牍。
这些浩如烟海的文件，就像一潭诡异的池水。
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是谁要是往下丢一颗石头，等个半年也不一定能探到池底。
赵清诗是武周二十年的恩科探花。
十分出人意料，她没有选择清贵的文职，而是来到百事司担任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主司。
上任第一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查文库。
百事司的文库建在地底，有三十六间库房，每间库房存放文档不下万卷，若是说有谁能对这些文档了然于胸。
那只有自从建立百事司以来，一直在任的文武档头，甲等小吏，姓韩名楚。
韩楚是京城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在佛宗大恩慈寺中托养长大。十六岁时考取百事寺武吏职位。十八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升职机会，于是在百事司蹉跎十年。
说来奇怪，大病之后，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原本的一介目不识丁的武夫，竟也攒了些许银钱，上了几年私塾，又考取了文吏职位。
这小成版的文武双全，在百事司也是极为稀罕的。
要知道像他这样能力的，倘使去军中效力，三年主簿，十年将官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是韩楚如今二十六岁，身无余财，更无家室，在同僚看来，几乎是一事无成。
但是八年的文吏生涯，也给了韩楚一项无人能比的优势，他能在杂乱不堪的文库之中，找到有效的信息。
这一点就能让他衣食无忧。
赵清诗起初还有些不信邪，进了地下文库之后，面对纷繁杂乱的文牍，也只能狼狈退出，亲自前往东市，准备把十年老吏请回来协助。
韩楚今天办的是杂务差，唯一的工作便是去东市菜市场，收集蔬果粮食的价格，顺带纪录掌控菜市场的各个帮派随时爆发的冲突。
东市菜市场共有三条街道，上千摊贩，在这里收取保护费的帮派多是几十人的小帮派，除了保护费外，也兼送猪羊、河鲜，赚的是几个苦力钱。
东市入口的大柳树下，有个临街茶馆，空气流通非常顺畅，向来是百事司办事人员的落脚处。
韩楚端坐于茶桌旁，一口口的品尝着苦涩的碎末茶。这种碎末茶两铜铢就能买一斤，向来都是轿夫们喝的最便宜的茶水，此时却被韩楚喝出了珍稀香茗的滋味。
东市之中，一个头戴毡帽的小厮抱着两个荷叶包裹快步跑来，他一边跑一边张望，生怕将怀中的东西撞坏了似的。
小厮来到茶摊，恭恭敬敬地把包裹放到茶桌上。
一双灵巧的玉手随即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两斤白米，和约莫半斤猪肉。
“韩头儿，你就让他去干这个，我还以为。”
韩楚顿感好笑，“你以为什么，不会以为他这种小厮会记得清市场的菜价吧。”
和韩楚一起出任务的小美女，是慈恩寺方丈亲自送到百事司，指明要韩楚带着的，她自称李小妹，显然是化名。
李小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做任何打扮，放在东市也是一颗明珠，而且谈吐得体，修的一手练气功夫，再一联想到慈恩寺，韩楚确信她只是来避祸的。
就如同小孩子时常要取个贱命，为的就是好生养。运道上的避祸也讲究这一点，职小事繁的百事司就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那司中交代的任务怎么办？”李小妹娇憨的问道。
韩楚嘿嘿一笑，倚靠在垂柳旁，提笔便写下今日的菜价，刷刷刷，三两下就把上百个价格写在要归档的文书上。
李小妹有些发痴。
“难道这样便行了？”
韩楚义正词严道，“米价没涨，肉价微涨，就是说今日无事。我何必去细查其余价格，依照库中惯例，填个数字上去，差别也不大。”
见到李小妹还有些难以接受。
韩楚再说道，“偌大北市，各类货物各家价格不一，只有咱们两人纪录，算的再快，也要费几个时辰。上面要纪录一个数字，我便填了一个差不多的数字上去。”
“你如何保证那个数字是差不多的呢？”宛若出谷黄鹂般的声音在韩楚身后响起。
韩楚回头望去，只见来人骑在一匹骏马上。骏马通体乌黑，四蹄若雪，显然是一匹血统纯净的西域骏马，市值百金。
一个马蹄铁就能换韩楚身上的全幅家当。
豪奢如此，韩楚也不得不对来者高看三分。
赵清诗穿着窄袖官服，腰上系着一条玉带，是女帝赐给恩科甲等进士的珍宝，龙章凤质，甚是显眼。
“如何确保数字准确？若是百事司都是这样收集信息，本官定要上奏神圣，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不论是百事司，还是密探司，收集的情报，都是要留给女帝查看的。
这件事往小里说，只是玩忽职守，往大里说，真的够得上一个欺君之罪。
韩楚尚未活够，旋即挤出个笑脸，“我和密探司的几个兄弟凑了点银子，请了便宜坊的一个账房师爷，按月提供出售物价作为基准。”
有了这么个基准，就算和真实物价有误差，那么可以推说是计算误差。
毕竟不是每个文吏都有不错的算术功底。
赵清诗的目光落到李小妹脸上，忽而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挤在喉咙里的呵斥也强行咽了下去。
“我有一事，要你帮忙，随我来吧。”
百事司的地下秘库分为三层。
第一层最大，足有二十间库房，存放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冗杂消息，第二层稍微小一些，占了十六间库房，存着一些积年旧案。
最地下一层的通道用了三扇铁门封住，又上了锁，积了灰。
在神都生存法则第一条，不要有过多的好奇心。韩楚既不打算探查李小妹的身份，也不会去试图打开尘封的铁门。
他只想尽快把白天的事务做完。
赵清诗想要的纪录，是武周十三年，凉州弃命侯之乱时的文档。
韩楚可以确信，整个神都都没有一处地方，和百事司一样，保存着那么多禁忌般的资料。
一个中午的时间，韩楚就在第二层库房清理出了三大箱文件，全是那个时期，或多或少有关的情报。
这么多东西，足够赵清诗忙上半个月。
又得半个月的清闲了，韩楚这样想着，忽而听到赵清诗充满诱惑力的话语。
“你若是帮我解决此事，我便帮忙付清债务如何？”
韩楚止住离开的步伐，面露沉吟之色。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