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侥幸而来，悻悻而归。
从于晓军那里出来，孙凯的心里边已经彻底凉了。
徐友华跟在孙凯后边沿长安街走着。他不停地向着从身边呼呼疾驰而过的出租车招手，试图叫停一辆，但是那些司机都好像跟没看到他们似的。
孙凯已经走出去好远了。他发现徐友华还傻愣愣地在向出租车招手，便没好气地说：“还是坐地铁吧！你还有多少钱可以打车啊？！”
徐友华心中有怨言也不敢发作，嘟囔了几句，跟上孙凯。
孙凯望着徐友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徐友华感觉有点懵，问：“孙凯，你笑什么？”
孙凯就近找了处地方一屁股坐下，沮丧地说：“徐友华，你跟着我一起从乐智出来，竟然一路跟到了现在、跟到了长安街！”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我们走到今天，到底是因为我的运气背呢，还是你的运气背啊？”
“孙凯，你可不能这么想！”徐友华终于叫了起来，“我们何曾没有成功过？！我们的‘冒险岛’毕竟是国内第一款3D手游啊！而且我们飞翔也曾创造了过亿的营收啊……我们创造的辉煌至今都没人能超越！现在，这明显是有人在黑我们，怎么能怪我们的运气？！”
孙凯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
刚抽了几口，就听见远远有人在喊：“嗨！那边那位同志！请把烟掐了！”
孙凯和徐友华扭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红袖章的大妈正朝他们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喊着：“这儿不许吸烟！赶紧把烟掐了！”
孙凯苦笑着把半截烟掐灭，起身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将烟头扔了进去。此时，那位戴红袖章的大妈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轻人，抽烟有什么好啊？且不说对您的身体有伤害，回到家您媳妇跟孩子闻着那味儿也不好受啊！”大妈左右打量着孙凯和徐友华，“你们是来BJ出差的吧？现在BJ已经颁布禁烟令啦，公共场所都不许吸烟。瞧你们穿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就像个有学问的人，得守规矩啊！”
孙凯向大妈说了声“不好意思”，拎着包快步离开。
在回深圳的列车上，孙凯接到了律师的电话，称已接到法院庭审通知，要求孙凯本人于下周四上午9点半到南山区法院出庭……
“冒险岛”玩家诉飞翔公司赔偿案最后由深圳南山区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判飞翔公司向因“冒险岛”服务器数据丢失而遭受损失的八千多名注册用户共计赔偿3200万元！
孙凯行使了上诉权。两个月后，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
公司账上的现金仅有不到200万，孙凯只得变卖公司资产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花了近三千万元购买的几个日本人气动漫的版权，那本来是他为开发新项目所做的准备。半年前，当飞翔购得这些版权时，曾引起圈内一片热议和眼红。
可没想到的是，现在即使他想要将这些曾经令人垂涎三尺的版权折价出让，却也很少有人问津！
无奈之下，孙凯只得先卖掉了自己在福田中心区的豪宅，又卖掉了他跟茜茜用的两辆小车，在宝中租了一套不到50平米的小公寓，天天挤地铁上下班。
孙凯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新住址，怕别人看到他和茜茜的窘境。
搬到新家第二天，茜茜便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孙凯。
“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四个月了。”孙凯暗自思忖，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四个月？这半年来他好像只跟茜茜亲热过一两次，怎么就那么巧？！
赔偿执行通知的截止期限眼看就要到了，孙凯还差着两千多万。
这天，徐友华告诉他：有人约他们见面，想买那几个日本动漫版权，而且说，只要条件合适，可以即刻成交。
孙凯带着徐友华打车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刚下车，他就愣住了——眼前的一切竟是那么的熟悉！
黑灰色外墙的高大建筑、街边的城市雕塑、拐角处那间灯光昏暗的咖啡屋！
“是这里吗？”孙凯指着马路对面的那间咖啡屋问道。“是啊！是这里……”
徐友华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低声道，“咖啡屋好像还是那个名字啊！”
孙凯站在街边，默默注视着咖啡屋的门头。车辆从他的面前穿梭而过，车灯照射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他苦涩地一笑：“是我们忘记它了！真是造化啊！”
咖啡屋里面的陈设丝毫没有改变，但却已经物是人非。
孙凯和徐友华刚坐下来没几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儿走了过来。
“孙总吗？您好，我叫唐文。”来人在他们面前坐下，一面向孙凯伸出右手，一面做着自我介绍。
孙凯和徐友华先后跟唐文握了握手，算是打过招呼。
徐友华走到吧台要了三份咖啡。
“唐总是哪个公司的？”孙凯打量着对方。
“哦，我是律师。”唐文从包里掏出名片，双手递给孙凯和徐友华。“我的委托人授权我代表他来跟孙总您商谈购买贵公司动漫版权事宜。”
“你的委托人也是做游戏的吗？”孙凯接着问。
“这个不重要吧。”唐文没有正面回答。
“他愿意出多少钱？”
“1500万！”
“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啊！”孙凯心里想着，没有马上说话，他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还在观察着对方。
唐文端起咖啡，一边轻吹，一边慢慢呷着。
“游戏业内都知道这几个动漫版权的价值！”孙凯冷冷地说，“我不管你的委托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动漫，我只希望他能尊重我们这一行、尊重这些版权的价值！”
“我理解，”唐文放下咖啡，也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所以才真心诚意地来跟你面谈！”
孙凯沉默了好一会儿，抛了一句：“2500万！我已经亏了好几百万了！”
“这样吧，我替我的委托人做个主，1800万！”
“唐总不会是来开我玩笑的吧？要是这样就没得谈了！”
“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唐文丢下这句话，拎着包起身，像是要告辞。
徐友华急忙跟着站起来，拦在他面前。“唐总，请先坐下好吗？你直接就把人逼到墙角了，这不像是有诚意吧！”
“有没有诚意，并不以我们必须接受你们的价格作为评判的标准。我也承认，你们当初购买这些版权应该远不止花2000万，但时至今日……”唐文略微停顿了一下，“总之，在交易中希望拿到一个低价，也是所有买家共同的愿望吧。孙总你说呢？”
“2300万！”孙凯把心一横。
“我不是来跟孙总你讨价还价的。”唐文似乎根本就没有坐下来的样子，“我在电话里已经跟徐总说过，只要价格合适，我们可以马上签合同，款子明天就能到你公司账上！”
“你的委托人真的是有点儿欺人太甚啊！”
“孙总，我们之间并没有强买强卖嘛！你如果不愿意，大不了只当请我喝了杯咖啡喽！”
“我能见见你的委托人吗？”孙凯问，“我倒真想结识他这个朋友！”
“也许今后你会见到他的，如果咱们的交易成功的话。”
“2200万！没有再低了！我把我的态度放这儿了，就看你的委托人够不够诚心！”
孙凯端起咖啡一口喝干，像是在咽下一杯苦酒。他心想，假如这个价格能成交，加上之前用公司现金和他自己变卖房产、车辆等已经支付的部分，勉强能凑齐全部的赔偿款，只是……
“不好意思，我已经自作主张加到1800万了，你要还不愿意，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孙凯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燃，低着头吸着。
徐友华望着孙凯，知道他已经山穷水尽了。
记得当初购得这些版权，孙凯曾经踌躇满志，甚至已经为飞翔做好了未来五年的规划，还信誓旦旦地向员工许诺：等到飞翔在创业板上市的时候，在座的每个人都将获得公司奖励的股份！眼下，若不是公司遭遇如此打击被逼上绝路，孙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些版权折价让给别人！
孙凯吸了几口烟，掐灭烟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唐总，可否请你给你的委托人打个电话，就现在。你知道我已经没办法了，不过，我还是不想在我跟你们之间的交易中失去所有的话语权，哪怕我在你的眼里就像一个只会讨价还价的菜贩子……”
“那好吧，请稍等。”唐文起身走出咖啡屋。
徐友华忍不住问孙凯：“孙总，假如他真的不让步，那我们不还差五六百万吗？公司今后怎么办？”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几分钟后，唐文又回到孙凯和徐友华的面前。
“我的委托人最后同意出价1900，”唐文依然站立着说，“这是他最后的让步，真的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孙凯沉默了好一阵，最后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就这样吧！成交！”
从于晓军那里出来，孙凯的心里边已经彻底凉了。
徐友华跟在孙凯后边沿长安街走着。他不停地向着从身边呼呼疾驰而过的出租车招手，试图叫停一辆，但是那些司机都好像跟没看到他们似的。
孙凯已经走出去好远了。他发现徐友华还傻愣愣地在向出租车招手，便没好气地说：“还是坐地铁吧！你还有多少钱可以打车啊？！”
徐友华心中有怨言也不敢发作，嘟囔了几句，跟上孙凯。
孙凯望着徐友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徐友华感觉有点懵，问：“孙凯，你笑什么？”
孙凯就近找了处地方一屁股坐下，沮丧地说：“徐友华，你跟着我一起从乐智出来，竟然一路跟到了现在、跟到了长安街！”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我们走到今天，到底是因为我的运气背呢，还是你的运气背啊？”
“孙凯，你可不能这么想！”徐友华终于叫了起来，“我们何曾没有成功过？！我们的‘冒险岛’毕竟是国内第一款3D手游啊！而且我们飞翔也曾创造了过亿的营收啊……我们创造的辉煌至今都没人能超越！现在，这明显是有人在黑我们，怎么能怪我们的运气？！”
孙凯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
刚抽了几口，就听见远远有人在喊：“嗨！那边那位同志！请把烟掐了！”
孙凯和徐友华扭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红袖章的大妈正朝他们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喊着：“这儿不许吸烟！赶紧把烟掐了！”
孙凯苦笑着把半截烟掐灭，起身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将烟头扔了进去。此时，那位戴红袖章的大妈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轻人，抽烟有什么好啊？且不说对您的身体有伤害，回到家您媳妇跟孩子闻着那味儿也不好受啊！”大妈左右打量着孙凯和徐友华，“你们是来BJ出差的吧？现在BJ已经颁布禁烟令啦，公共场所都不许吸烟。瞧你们穿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就像个有学问的人，得守规矩啊！”
孙凯向大妈说了声“不好意思”，拎着包快步离开。
在回深圳的列车上，孙凯接到了律师的电话，称已接到法院庭审通知，要求孙凯本人于下周四上午9点半到南山区法院出庭……
“冒险岛”玩家诉飞翔公司赔偿案最后由深圳南山区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判飞翔公司向因“冒险岛”服务器数据丢失而遭受损失的八千多名注册用户共计赔偿3200万元！
孙凯行使了上诉权。两个月后，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
公司账上的现金仅有不到200万，孙凯只得变卖公司资产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花了近三千万元购买的几个日本人气动漫的版权，那本来是他为开发新项目所做的准备。半年前，当飞翔购得这些版权时，曾引起圈内一片热议和眼红。
可没想到的是，现在即使他想要将这些曾经令人垂涎三尺的版权折价出让，却也很少有人问津！
无奈之下，孙凯只得先卖掉了自己在福田中心区的豪宅，又卖掉了他跟茜茜用的两辆小车，在宝中租了一套不到50平米的小公寓，天天挤地铁上下班。
孙凯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新住址，怕别人看到他和茜茜的窘境。
搬到新家第二天，茜茜便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孙凯。
“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四个月了。”孙凯暗自思忖，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四个月？这半年来他好像只跟茜茜亲热过一两次，怎么就那么巧？！
赔偿执行通知的截止期限眼看就要到了，孙凯还差着两千多万。
这天，徐友华告诉他：有人约他们见面，想买那几个日本动漫版权，而且说，只要条件合适，可以即刻成交。
孙凯带着徐友华打车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刚下车，他就愣住了——眼前的一切竟是那么的熟悉！
黑灰色外墙的高大建筑、街边的城市雕塑、拐角处那间灯光昏暗的咖啡屋！
“是这里吗？”孙凯指着马路对面的那间咖啡屋问道。“是啊！是这里……”
徐友华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低声道，“咖啡屋好像还是那个名字啊！”
孙凯站在街边，默默注视着咖啡屋的门头。车辆从他的面前穿梭而过，车灯照射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他苦涩地一笑：“是我们忘记它了！真是造化啊！”
咖啡屋里面的陈设丝毫没有改变，但却已经物是人非。
孙凯和徐友华刚坐下来没几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儿走了过来。
“孙总吗？您好，我叫唐文。”来人在他们面前坐下，一面向孙凯伸出右手，一面做着自我介绍。
孙凯和徐友华先后跟唐文握了握手，算是打过招呼。
徐友华走到吧台要了三份咖啡。
“唐总是哪个公司的？”孙凯打量着对方。
“哦，我是律师。”唐文从包里掏出名片，双手递给孙凯和徐友华。“我的委托人授权我代表他来跟孙总您商谈购买贵公司动漫版权事宜。”
“你的委托人也是做游戏的吗？”孙凯接着问。
“这个不重要吧。”唐文没有正面回答。
“他愿意出多少钱？”
“1500万！”
“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啊！”孙凯心里想着，没有马上说话，他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还在观察着对方。
唐文端起咖啡，一边轻吹，一边慢慢呷着。
“游戏业内都知道这几个动漫版权的价值！”孙凯冷冷地说，“我不管你的委托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动漫，我只希望他能尊重我们这一行、尊重这些版权的价值！”
“我理解，”唐文放下咖啡，也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所以才真心诚意地来跟你面谈！”
孙凯沉默了好一会儿，抛了一句：“2500万！我已经亏了好几百万了！”
“这样吧，我替我的委托人做个主，1800万！”
“唐总不会是来开我玩笑的吧？要是这样就没得谈了！”
“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唐文丢下这句话，拎着包起身，像是要告辞。
徐友华急忙跟着站起来，拦在他面前。“唐总，请先坐下好吗？你直接就把人逼到墙角了，这不像是有诚意吧！”
“有没有诚意，并不以我们必须接受你们的价格作为评判的标准。我也承认，你们当初购买这些版权应该远不止花2000万，但时至今日……”唐文略微停顿了一下，“总之，在交易中希望拿到一个低价，也是所有买家共同的愿望吧。孙总你说呢？”
“2300万！”孙凯把心一横。
“我不是来跟孙总你讨价还价的。”唐文似乎根本就没有坐下来的样子，“我在电话里已经跟徐总说过，只要价格合适，我们可以马上签合同，款子明天就能到你公司账上！”
“你的委托人真的是有点儿欺人太甚啊！”
“孙总，我们之间并没有强买强卖嘛！你如果不愿意，大不了只当请我喝了杯咖啡喽！”
“我能见见你的委托人吗？”孙凯问，“我倒真想结识他这个朋友！”
“也许今后你会见到他的，如果咱们的交易成功的话。”
“2200万！没有再低了！我把我的态度放这儿了，就看你的委托人够不够诚心！”
孙凯端起咖啡一口喝干，像是在咽下一杯苦酒。他心想，假如这个价格能成交，加上之前用公司现金和他自己变卖房产、车辆等已经支付的部分，勉强能凑齐全部的赔偿款，只是……
“不好意思，我已经自作主张加到1800万了，你要还不愿意，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孙凯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燃，低着头吸着。
徐友华望着孙凯，知道他已经山穷水尽了。
记得当初购得这些版权，孙凯曾经踌躇满志，甚至已经为飞翔做好了未来五年的规划，还信誓旦旦地向员工许诺：等到飞翔在创业板上市的时候，在座的每个人都将获得公司奖励的股份！眼下，若不是公司遭遇如此打击被逼上绝路，孙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些版权折价让给别人！
孙凯吸了几口烟，掐灭烟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唐总，可否请你给你的委托人打个电话，就现在。你知道我已经没办法了，不过，我还是不想在我跟你们之间的交易中失去所有的话语权，哪怕我在你的眼里就像一个只会讨价还价的菜贩子……”
“那好吧，请稍等。”唐文起身走出咖啡屋。
徐友华忍不住问孙凯：“孙总，假如他真的不让步，那我们不还差五六百万吗？公司今后怎么办？”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几分钟后，唐文又回到孙凯和徐友华的面前。
“我的委托人最后同意出价1900，”唐文依然站立着说，“这是他最后的让步，真的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孙凯沉默了好一阵，最后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就这样吧！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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