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我还小的时候,一年中最欢快的日子,莫过于过年。从农历腊月初八,家里就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

    腊八那天要喝腊八粥,吃腊八蒜。作为最小的孩子,我还可以得到额外的奖励—一个腌制得流油的咸鸭蛋。拌在熬得浓香的腊八粥里,无论吃过多少次也不知餍足。

    早早地放了寒假,我跟在奶奶身边“东市买家禽,西市买果子,南市买牲畜,北市买新衣”。走街串巷地好不快活。

    买的猪肉,最好是五花肉。做好之后的腊肉腊肠尤为鲜美,年夜饭上若是少了它,便是对“五脏庙”的不敬。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小年通常来讲是要吃饺子的,不过因为奶奶包的饺子不好吃,我们一致决定炖羊肉汤来喝。

    把买来的半扇羊肉分成羊排骨和肥瘦肉,羊排骨用来炖汤,肥瘦肉则是在煎煮之后做成了手抓饭。吸满油脂的饱满油亮的大米饭,软烂可口的羊肉,以及解腻的香甜的胡萝卜,全部都是手抓饭的精髓所在。最后再喝上一碗点缀着青绿葱花的羊骨汤,这是只有在快过年时,才难得享受到的美味。

    小年一过,日子就像被顽皮的孩子拨弄的钟表指针,滴滴答答地就到了除夕。

    在这一天,全家齐上阵地打扫卫生,然后排着队的洗澡,接着穿上好看的新衣服,围在一桌子的好菜好肉旁,大人们还要温些白酒。我们小孩子就围在另一张桌子旁,学着大人喝酒的样子,用茶杯一杯又一杯地灌着果汁。不用害怕做错事,因为在一年的头一天和最后一天,长辈们是不准凶孩子的,会被认为不吉祥。所以我们总盼望着过年。

    大瓦数的灯泡悬挂在餐厅中央,像个小小的太阳,在寒冷的冬日散发着光和热,温柔地看着一年到头被各种琐事纠缠的,疲惫的人们,在此时此刻欢聚一堂,分享着彼此的欢乐。

    桌子中间是火锅,咕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喝多了的男人们扯着嗓门划拳赛酒,女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成了一团,一边嗔怪地看着“发酒疯”的男人们,一边嘻嘻哈哈地唠着闲话儿。我们小孩子则围着电视机,小手上抓着甜蜜蜜的果子,边吃边看。

    待到大人们酒足饭饱,就领了我们一群孩子,摇摇晃晃地去了街头。小红灯笼从街头亮到街尾,红艳艳地挂在被大雪覆盖了的枝桠上。地上的雪也很厚,记忆中,那雪甚至掩埋住了我的膝盖。

    街边还有卖烟火的商贩,摊位前围的水泄不通。我们总是选出一个最强壮的人,让他充当“勇士”,去“沙场”替我们“征战”。当“勇士”终于取得胜利并缴获了大量“战利品”时,又会激动地大吼一声,而我们这些孩子就呼呼拉拉地围上去,像在大鱼中努力穿梭的小鱼,不管不顾地用头顶开大人们,抱起烟花就跑。男孩子们举着“蹿天猴儿”你追我赶,女孩子们就拿着点燃了的“电火光”一边躲闪着横冲直撞的男孩子,一边争先恐后地给向长辈们炫耀。就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大人,那时也像个孩子似的和我们讨价还价,想从我们的“战利品”中多讨些个去玩。

    那一天,我们都毫无顾忌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玩到将近子夜,晚饭消化了大半。女人们早早回去收拾了碗筷,又煮上一锅饺子,等待着玩得精疲力竭的男人和孩子们。

    一人手里端着一小碗水饺,淡白的面水里漂浮着皮薄馅多的饺子,和软糯香甜的汤圆。呲呲溜溜地啜着热汤,相视一笑,这一年才算是圆圆满满地过去了。

    可是,这些欢乐都成了封存在脑海里的记忆,成为现在每逢过年时拿出来品味一番又存放起来的叹息。

    不知道是哪里改变了,只是从老人到孩子,每个人都明白,现在的年已然成了一个干瘪的符号。

    怕是再也感受不出当年的味道。

    怕是再也重回不到当年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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