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疯子。
雷撒尔用这个词形容雷赛。
我无法想象这是在说我曾经见过的那位。特别是，雷撒尔长得又那么像雷赛……感觉就、就好像他自己在嘲讽自己。
雷撒尔觉得尼亚瞒不过雷赛，可是他想不起当时的情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尼亚居然能活下来。
唔……我也觉得尼亚瞒不过雷赛。可我觉得，尼亚才十岁……死灵巫师又不是什么好抚养者，尼亚说不定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模样……一个无辜的、被死灵巫师偷走的、小孩子……雷赛、我记忆中那个雷赛，他应该会首先尝试拯救尼亚吧？
队伍再次起程时，我都还沉浸在各种想象中。只是，经历贫瘠的我，实在想象不出圣骑士要怎么挽救死灵巫师……唔……死灵巫师的学徒。而且，很显然，尼亚并没有被圣骑士们拯救，他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死灵巫师。
另外，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海诺格斯是个西方王国的领主，大贵族领主。不是平民，也不是冒险者。他对我、对我们的态度如此友善，是因为……他对雷撒尔这个“失去记忆、单独行动、和死灵巫师结伴、成为亚马逊的佣兵”的圣骑士非常好奇。因为雷撒尔步行，后来海诺格斯也下马和圣骑士并肩步行。雷撒尔大多数时候都不理会海诺格斯，可是偶尔也会做出回应。只不过，他俩说的都是西方语，听不清，也听不懂。
出发后大约一个多不到两小时，我们遇到一点不寻常的状况：斥候在附近发现刚死不久的尸体，有二三十那么多。因为就在我们行进方向上，所以，没多久，我就亲眼看见了：
那些尸体几乎都被烧焦了，扭曲成姿态怪诞的黑色物体。尸体上钉满了箭矢和标枪——后两者上同样留下了灼烧的痕迹，但却诡异地没有被烧尽。我只瞥了一眼就低头盯着马鬃毛不敢再看，好在队伍行进的速度并未减慢，我们很快就能远离它们。
但是！这个时候！
尼亚从队伍里走了出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生怕他施展复活骷髅的法术。海诺格斯虽然说他不在意死灵巫师，但他的手下、那些士兵……如果亲眼见到……那跟“听说”是两回事。正迟疑着要不要阻止尼亚，却看见雷撒尔也离开队伍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他甚至蹲下去、很仔细地观察死者。
尼亚见状则停了下来。片刻，他耸耸肩，保持距离观察着圣骑士的一举一动。
海诺格斯在队伍里大声叫道：
“圣骑士，你想……”
“我不是想埋葬他们。”雷撒尔大声打断了指挥官的话，“把不信仰主的人按照我们的习惯埋葬，他们死了大概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如果换成其他冒险者说这个听起来绝对是个玩笑，可……圣骑士说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在陈述事实。
过了一会儿，雷撒尔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的士兵和冒险者——也包括我们——最后落在指挥官身上。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跟海诺格斯说，哪知道他竟先走到玛雅面前说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往前走。”
“如果是你自己呢？”玛雅反问。
雷撒尔沉默不语。
亚马逊瞟了一眼军队，微微皱起眉。
“你认为我们会输？”
雷撒尔弯起嘴角，看似笑起来，实际上整张脸的表情冷得不能再冷了。
“我们或许能够活着见到安达利尔。”他这样回答。
这个时候，军队依然在缓慢前行，不过，周围的人肯定都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雷撒尔和玛雅的对话。
“如果情况危急……请你一定逃走。带着克雷丝、尼亚……”圣骑士一本正经地对着亚马逊如此说道。
什么？
我忍不住狠狠地瞪着雷撒尔——可是他根本没看我。既然觉得没有胜算……既然如此……
“那你呢？”
幸好还有玛雅。她总是能够干脆直率地说出我卡在喉咙里的问题。
雷撒尔的表情很苦，就好像他刚刚吞下一大把苦蒿叶。
“喂，你干脆点好不好？”玛雅很快不耐烦了，“不想回答也应一声啊！所有人都盯着你很有意思吗？”
这时雷撒尔才发现有很多人关注他们俩的对话，表情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结果，我们终于都没听到雷撒尔的回答。
圣骑士绝不会逃跑。
我知道。
但是……既然没有胜算……我不明白……不，我大概明白，不是因为戒律。雷撒尔……不是因为戒律才继续前进。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乌玛姐姐……如果在这里的圣骑士是雷赛……
如果雷赛执意死战……
乌玛姐姐……乌玛姐姐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他！
忍不住用力握紧法杖。
我没有乌玛姐姐那么厉害，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法师。
但是！但是！我、我至少能帮上忙！哪怕就一点点！
“雷撒尔。”我轻轻叫了他的名字，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我虽然不是圣骑士，我也绝对、绝对不会丢下同伴、逃走！”
圣骑士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呃，怪异？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好像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有点想哭。
说不清为什么。
而就在这时，队伍居然又慢下来了。
下意识地抬头观看情况，结果又看到一具具尸体。
看衣着绝大多数是普通人。
慌乱地移开视线，唯恐留下深刻印象，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梦见“另一种东西”。
尼亚大概毫不在意尸体。我不知道。我没看。总之，我听见他跟玛雅说，敌人至少有三种，冰系法师、黑暗箭手以及长毛兽。军队那边也有人去检查了死者，他们像海诺格斯报告的内容与尼亚大同小异。
我们戒备着法师、箭手或者体格庞大的长毛兽，结果却首先遭遇了血鹰。上次遇上这种长着蝙蝠似的翅膀以及丑陋头颅的飞行怪物时就是一群，而现在……魔法女神在上！这数量也太恐怖了吧！整个天空仿佛在瞬间暗了下来，刺耳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齐射！”
伴随着海诺格斯宏亮的命令声，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某种有害的迁徙昆虫一样飞向同样密密麻麻的血鹰。
其中，夹杂着一闪而逝的闪电。
闪电？！
有法师？
因为要躲避亚克或者索娜的偷袭，我对法师的元素魔力非常敏感。可这个法师……我居然没发现？
闪电……不，连锁闪电再出现时我确定施展魔法是海诺格斯身旁的男子。他像军人一样穿着锁链甲，体格也相当魁梧。
他居然是法师？
“海诺格斯！”
雷撒尔的喊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冰弹一下子射偏了。不过没关系，血鹰的密度太高，射偏了还是射中了另一只。
“派人去毁了血鹰巢穴！”
可惜，那位中年指挥官扭头望向圣骑士的表情——那根本就是茫然。他和他的人肯定从来没和血鹰对上过。雷撒尔旋即扭头看着玛雅，亚马逊战士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海诺格斯大喊：
“叫你的人跟我来！”
海诺格斯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接连下了两个命令：
“第三、四小队跟着亚马逊！”
“三人队列！”
二十几个骑兵立刻从队伍里脱离出来。他们没有配置远程攻击武器，从刚才开始就眼巴巴的看着在天上盘旋的血鹰，唯有等它们降低高度企图袭击的时候才能干点儿有用的事情。玛雅用多重箭给自己开路，不过她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一个骑兵俯身伸手、拦腰将她提上了马背。我听见玛雅的抗议，可那个骑兵根本不理她——或者是没空说话——弓着身子将她护在自己胸前，追着同伴迅速跑远。
我很快也见识到什么是“三人队列”了。步兵每三人一组，两个人继续射箭，一个人负责保护同伴不被靠得太近的血鹰伤害。雷撒尔、我还有尼亚，也正好是这样一个三人组合。唯一让我不满的就是，血鹰动作敏捷，我们不得不持续跑动。我的体力可不比战士，没多久我就感到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尼亚啊也真是大胆，居然在一群西方王国的军人面前施展死灵法术——骨矛（BoneSpear）。虽然只有我们法师才能看清法力凝结幻化的魔兽之骨，可正因为自己看到的是骨矛的真实形象，难免有些忐忑。而且，该死！军队当中也有一个法师！我不安的瞥了一眼那个人：他一心协助海诺格斯，似乎根本没注意我们这边。
军人们顽强的聚集在一起。然而，有些冒险者却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大部队。他们的身影很快被血鹰覆盖。当那些飞行怪物离开时，地上就多了一具被抓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血鹰到底有多少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我根本不用瞄准，百分之百能够命中目标。
突然，一声怪异的吼叫响彻荒野。我不喜欢这个声音，让人心志动摇。与声音同时，我仿佛看到某种无形的波涛涌向那些血鹰，它们当中一部分当即嘶叫着俯冲下来，扑向两个壮实得可以和山熊媲美的男性。沉重的双手巨剑和双手战斧在他们俩手中简直跟玩具似的舞得密不透风，任何胆敢进入他们攻击范围的血鹰全部一剑/一斧一个，他们身边堆积了比任何军人都多的怪物尸体。
之后，不知道谁在发出一声惊叫：
“神啊！那是什么！”
我不自禁地四下张望，很快在左侧山坡上看到“那个东西”：它整体猩红发黑，有一个粗壮的、树干一样的部分深深扎根在腐败的泥土中，而上方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囊状物。囊状物表面布满血管一样的筋脉，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仿佛即将化为活物从丑陋的表皮上脱落下来。
这就是血鹰巢穴。
在那个“囊”里面，孕育着一只又一只血鹰幼体。它们……被邪恶力量快速滋养，每一个心跳的间隔，就有一只新生血鹰从囊状物下端的孔洞里挤出来，抖开肉翅，飞上天空。
我们居然打着打着跑到母巢旁边了？不过，玛雅他们呢？不，肯定还有其他巢穴。看看我们头顶那铺天盖地的飞行怪物，根本不是一个两个母巢可以生产得出来的。
海诺格斯反应很快，立刻率领一小队人马，连同他身边那个法师冲向巢穴。我还想再多看两眼，身体忽然被人拽了一把，一声刺耳的尖叫过后，脖子后面沾染上热辣辣的血肉。
“别东张西望！”雷撒尔生气地对我叫喊，“用你的冰魔法让它们慢下来！”
我一直就在用冰弹啊！
“暴风雪会不会？”圣骑士一边密切注意着天空中的血鹰一边问，“霜之新星呢？”
“会。”
我发射冰弹的同时大声应道。周围太吵了，稍微小声一点我雷撒尔肯定听不到。
“用你所有的魔力施展霜之新星！”雷撒尔同样大声吼了回来。
“霜之新星”的范围和法师投入的魔力成正比。
雷撒尔居然知道这个。
唔，没时间想这个。魔法自己没长眼睛，尤其是范围攻击的魔法。我必须控制和规避。敌人，伙伴。都那么多……对，高度……血鹰在上面……我必须……我必须做到！一定要做到！
当霜之新星的冰环迸射开去时，我听见士兵们发出惊喜的欢呼。松了口气的同时，视野急速昏花直至陷入完全的黑暗。
魔法女神在上。
我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当然，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我从来没有这样施展过霜之新星，用所有的魔力——尽管它的极限完全没法和乌玛姐姐相比，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个法师，一个合格的法师——施放一个低等级魔法。
我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最后看见的冰环轨迹，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么一段话：
“……（人名缺失）从魔法女神手中接过这冰的恩赐。它宛如一道环绕……娜（人名缺失）身体的水晶之柱，闪烁着美妙的魔法之光。而被这美丽所吸引的生命，则将奉上自己的生命作为一时沉迷的代价。然而，死亡也不能磨灭它的诱惑，看她的脚下，每一个人都带着微笑离开人世……”乌玛姐姐怀疑那是某个吟游诗人——或者说本质上是个吟游诗人的法师——的杰作，因为这种抒情的描述方式并不符合我们法师的习惯。何况，没有任何一个法师能将霜之新星发挥出这种威力。
因为知道雷撒尔就在我身旁，我不担心被血鹰伤到，只是，有些惊慌，因为看不见。战斗声在继续。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好在，渐渐的，眼睛开始感受到光影晃动，然后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视力。
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是我当时情绪太高亢而过度使用魔力的结果。没留下后遗症……纯属运气。
当时，地上到处是都是被冰冻而跌落的血鹰；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带来了玛雅他们的消息。骑兵们的长枪上沾满了血肉似的东西，他们的铠甲上纵横交错的都是某种尖锐物刮过的痕迹。有好些个人都是两人合骑一匹马，他们的坐骑基本上没有防护，比骑兵本人更容易受伤、死亡。一大群血鹰跟在他们身后追来，即使玛雅的弓箭一直不停歇的射，似乎也只让它们减少了一点点。
海诺格斯身边的法师对着那些血鹰施展连锁闪电魔法，大部分士兵则将他们的箭矢倾泻到飞行怪物身上。
我最后能够清晰地记起来就到这里了。人没有倒下去，但意识已经没了。总之，当我从乱七八糟的噩梦中突然惊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帐篷里，身边坐着玛雅，正一丝不苟的保养着她的短战斗弓。
雷撒尔用这个词形容雷赛。
我无法想象这是在说我曾经见过的那位。特别是，雷撒尔长得又那么像雷赛……感觉就、就好像他自己在嘲讽自己。
雷撒尔觉得尼亚瞒不过雷赛，可是他想不起当时的情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尼亚居然能活下来。
唔……我也觉得尼亚瞒不过雷赛。可我觉得，尼亚才十岁……死灵巫师又不是什么好抚养者，尼亚说不定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模样……一个无辜的、被死灵巫师偷走的、小孩子……雷赛、我记忆中那个雷赛，他应该会首先尝试拯救尼亚吧？
队伍再次起程时，我都还沉浸在各种想象中。只是，经历贫瘠的我，实在想象不出圣骑士要怎么挽救死灵巫师……唔……死灵巫师的学徒。而且，很显然，尼亚并没有被圣骑士们拯救，他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个死灵巫师。
另外，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海诺格斯是个西方王国的领主，大贵族领主。不是平民，也不是冒险者。他对我、对我们的态度如此友善，是因为……他对雷撒尔这个“失去记忆、单独行动、和死灵巫师结伴、成为亚马逊的佣兵”的圣骑士非常好奇。因为雷撒尔步行，后来海诺格斯也下马和圣骑士并肩步行。雷撒尔大多数时候都不理会海诺格斯，可是偶尔也会做出回应。只不过，他俩说的都是西方语，听不清，也听不懂。
出发后大约一个多不到两小时，我们遇到一点不寻常的状况：斥候在附近发现刚死不久的尸体，有二三十那么多。因为就在我们行进方向上，所以，没多久，我就亲眼看见了：
那些尸体几乎都被烧焦了，扭曲成姿态怪诞的黑色物体。尸体上钉满了箭矢和标枪——后两者上同样留下了灼烧的痕迹，但却诡异地没有被烧尽。我只瞥了一眼就低头盯着马鬃毛不敢再看，好在队伍行进的速度并未减慢，我们很快就能远离它们。
但是！这个时候！
尼亚从队伍里走了出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生怕他施展复活骷髅的法术。海诺格斯虽然说他不在意死灵巫师，但他的手下、那些士兵……如果亲眼见到……那跟“听说”是两回事。正迟疑着要不要阻止尼亚，却看见雷撒尔也离开队伍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他甚至蹲下去、很仔细地观察死者。
尼亚见状则停了下来。片刻，他耸耸肩，保持距离观察着圣骑士的一举一动。
海诺格斯在队伍里大声叫道：
“圣骑士，你想……”
“我不是想埋葬他们。”雷撒尔大声打断了指挥官的话，“把不信仰主的人按照我们的习惯埋葬，他们死了大概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如果换成其他冒险者说这个听起来绝对是个玩笑，可……圣骑士说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在陈述事实。
过了一会儿，雷撒尔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的士兵和冒险者——也包括我们——最后落在指挥官身上。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跟海诺格斯说，哪知道他竟先走到玛雅面前说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往前走。”
“如果是你自己呢？”玛雅反问。
雷撒尔沉默不语。
亚马逊瞟了一眼军队，微微皱起眉。
“你认为我们会输？”
雷撒尔弯起嘴角，看似笑起来，实际上整张脸的表情冷得不能再冷了。
“我们或许能够活着见到安达利尔。”他这样回答。
这个时候，军队依然在缓慢前行，不过，周围的人肯定都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雷撒尔和玛雅的对话。
“如果情况危急……请你一定逃走。带着克雷丝、尼亚……”圣骑士一本正经地对着亚马逊如此说道。
什么？
我忍不住狠狠地瞪着雷撒尔——可是他根本没看我。既然觉得没有胜算……既然如此……
“那你呢？”
幸好还有玛雅。她总是能够干脆直率地说出我卡在喉咙里的问题。
雷撒尔的表情很苦，就好像他刚刚吞下一大把苦蒿叶。
“喂，你干脆点好不好？”玛雅很快不耐烦了，“不想回答也应一声啊！所有人都盯着你很有意思吗？”
这时雷撒尔才发现有很多人关注他们俩的对话，表情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结果，我们终于都没听到雷撒尔的回答。
圣骑士绝不会逃跑。
我知道。
但是……既然没有胜算……我不明白……不，我大概明白，不是因为戒律。雷撒尔……不是因为戒律才继续前进。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乌玛姐姐……如果在这里的圣骑士是雷赛……
如果雷赛执意死战……
乌玛姐姐……乌玛姐姐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他！
忍不住用力握紧法杖。
我没有乌玛姐姐那么厉害，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法师。
但是！但是！我、我至少能帮上忙！哪怕就一点点！
“雷撒尔。”我轻轻叫了他的名字，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我虽然不是圣骑士，我也绝对、绝对不会丢下同伴、逃走！”
圣骑士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呃，怪异？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好像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有点想哭。
说不清为什么。
而就在这时，队伍居然又慢下来了。
下意识地抬头观看情况，结果又看到一具具尸体。
看衣着绝大多数是普通人。
慌乱地移开视线，唯恐留下深刻印象，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梦见“另一种东西”。
尼亚大概毫不在意尸体。我不知道。我没看。总之，我听见他跟玛雅说，敌人至少有三种，冰系法师、黑暗箭手以及长毛兽。军队那边也有人去检查了死者，他们像海诺格斯报告的内容与尼亚大同小异。
我们戒备着法师、箭手或者体格庞大的长毛兽，结果却首先遭遇了血鹰。上次遇上这种长着蝙蝠似的翅膀以及丑陋头颅的飞行怪物时就是一群，而现在……魔法女神在上！这数量也太恐怖了吧！整个天空仿佛在瞬间暗了下来，刺耳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齐射！”
伴随着海诺格斯宏亮的命令声，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某种有害的迁徙昆虫一样飞向同样密密麻麻的血鹰。
其中，夹杂着一闪而逝的闪电。
闪电？！
有法师？
因为要躲避亚克或者索娜的偷袭，我对法师的元素魔力非常敏感。可这个法师……我居然没发现？
闪电……不，连锁闪电再出现时我确定施展魔法是海诺格斯身旁的男子。他像军人一样穿着锁链甲，体格也相当魁梧。
他居然是法师？
“海诺格斯！”
雷撒尔的喊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冰弹一下子射偏了。不过没关系，血鹰的密度太高，射偏了还是射中了另一只。
“派人去毁了血鹰巢穴！”
可惜，那位中年指挥官扭头望向圣骑士的表情——那根本就是茫然。他和他的人肯定从来没和血鹰对上过。雷撒尔旋即扭头看着玛雅，亚马逊战士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海诺格斯大喊：
“叫你的人跟我来！”
海诺格斯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接连下了两个命令：
“第三、四小队跟着亚马逊！”
“三人队列！”
二十几个骑兵立刻从队伍里脱离出来。他们没有配置远程攻击武器，从刚才开始就眼巴巴的看着在天上盘旋的血鹰，唯有等它们降低高度企图袭击的时候才能干点儿有用的事情。玛雅用多重箭给自己开路，不过她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一个骑兵俯身伸手、拦腰将她提上了马背。我听见玛雅的抗议，可那个骑兵根本不理她——或者是没空说话——弓着身子将她护在自己胸前，追着同伴迅速跑远。
我很快也见识到什么是“三人队列”了。步兵每三人一组，两个人继续射箭，一个人负责保护同伴不被靠得太近的血鹰伤害。雷撒尔、我还有尼亚，也正好是这样一个三人组合。唯一让我不满的就是，血鹰动作敏捷，我们不得不持续跑动。我的体力可不比战士，没多久我就感到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尼亚啊也真是大胆，居然在一群西方王国的军人面前施展死灵法术——骨矛（BoneSpear）。虽然只有我们法师才能看清法力凝结幻化的魔兽之骨，可正因为自己看到的是骨矛的真实形象，难免有些忐忑。而且，该死！军队当中也有一个法师！我不安的瞥了一眼那个人：他一心协助海诺格斯，似乎根本没注意我们这边。
军人们顽强的聚集在一起。然而，有些冒险者却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大部队。他们的身影很快被血鹰覆盖。当那些飞行怪物离开时，地上就多了一具被抓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血鹰到底有多少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我根本不用瞄准，百分之百能够命中目标。
突然，一声怪异的吼叫响彻荒野。我不喜欢这个声音，让人心志动摇。与声音同时，我仿佛看到某种无形的波涛涌向那些血鹰，它们当中一部分当即嘶叫着俯冲下来，扑向两个壮实得可以和山熊媲美的男性。沉重的双手巨剑和双手战斧在他们俩手中简直跟玩具似的舞得密不透风，任何胆敢进入他们攻击范围的血鹰全部一剑/一斧一个，他们身边堆积了比任何军人都多的怪物尸体。
之后，不知道谁在发出一声惊叫：
“神啊！那是什么！”
我不自禁地四下张望，很快在左侧山坡上看到“那个东西”：它整体猩红发黑，有一个粗壮的、树干一样的部分深深扎根在腐败的泥土中，而上方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囊状物。囊状物表面布满血管一样的筋脉，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仿佛即将化为活物从丑陋的表皮上脱落下来。
这就是血鹰巢穴。
在那个“囊”里面，孕育着一只又一只血鹰幼体。它们……被邪恶力量快速滋养，每一个心跳的间隔，就有一只新生血鹰从囊状物下端的孔洞里挤出来，抖开肉翅，飞上天空。
我们居然打着打着跑到母巢旁边了？不过，玛雅他们呢？不，肯定还有其他巢穴。看看我们头顶那铺天盖地的飞行怪物，根本不是一个两个母巢可以生产得出来的。
海诺格斯反应很快，立刻率领一小队人马，连同他身边那个法师冲向巢穴。我还想再多看两眼，身体忽然被人拽了一把，一声刺耳的尖叫过后，脖子后面沾染上热辣辣的血肉。
“别东张西望！”雷撒尔生气地对我叫喊，“用你的冰魔法让它们慢下来！”
我一直就在用冰弹啊！
“暴风雪会不会？”圣骑士一边密切注意着天空中的血鹰一边问，“霜之新星呢？”
“会。”
我发射冰弹的同时大声应道。周围太吵了，稍微小声一点我雷撒尔肯定听不到。
“用你所有的魔力施展霜之新星！”雷撒尔同样大声吼了回来。
“霜之新星”的范围和法师投入的魔力成正比。
雷撒尔居然知道这个。
唔，没时间想这个。魔法自己没长眼睛，尤其是范围攻击的魔法。我必须控制和规避。敌人，伙伴。都那么多……对，高度……血鹰在上面……我必须……我必须做到！一定要做到！
当霜之新星的冰环迸射开去时，我听见士兵们发出惊喜的欢呼。松了口气的同时，视野急速昏花直至陷入完全的黑暗。
魔法女神在上。
我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当然，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我从来没有这样施展过霜之新星，用所有的魔力——尽管它的极限完全没法和乌玛姐姐相比，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个法师，一个合格的法师——施放一个低等级魔法。
我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最后看见的冰环轨迹，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么一段话：
“……（人名缺失）从魔法女神手中接过这冰的恩赐。它宛如一道环绕……娜（人名缺失）身体的水晶之柱，闪烁着美妙的魔法之光。而被这美丽所吸引的生命，则将奉上自己的生命作为一时沉迷的代价。然而，死亡也不能磨灭它的诱惑，看她的脚下，每一个人都带着微笑离开人世……”乌玛姐姐怀疑那是某个吟游诗人——或者说本质上是个吟游诗人的法师——的杰作，因为这种抒情的描述方式并不符合我们法师的习惯。何况，没有任何一个法师能将霜之新星发挥出这种威力。
因为知道雷撒尔就在我身旁，我不担心被血鹰伤到，只是，有些惊慌，因为看不见。战斗声在继续。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好在，渐渐的，眼睛开始感受到光影晃动，然后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视力。
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是我当时情绪太高亢而过度使用魔力的结果。没留下后遗症……纯属运气。
当时，地上到处是都是被冰冻而跌落的血鹰；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带来了玛雅他们的消息。骑兵们的长枪上沾满了血肉似的东西，他们的铠甲上纵横交错的都是某种尖锐物刮过的痕迹。有好些个人都是两人合骑一匹马，他们的坐骑基本上没有防护，比骑兵本人更容易受伤、死亡。一大群血鹰跟在他们身后追来，即使玛雅的弓箭一直不停歇的射，似乎也只让它们减少了一点点。
海诺格斯身边的法师对着那些血鹰施展连锁闪电魔法，大部分士兵则将他们的箭矢倾泻到飞行怪物身上。
我最后能够清晰地记起来就到这里了。人没有倒下去，但意识已经没了。总之，当我从乱七八糟的噩梦中突然惊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帐篷里，身边坐着玛雅，正一丝不苟的保养着她的短战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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