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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4)

    噢!不!太大声了!会被听见!

    一瞬间,我紧张得差点释放出冰封装甲,心砰砰地乱跳,想转头去看那个青年,又不敢看。

    可惜,看对面尼亚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属于奢望。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我的侧方。我再没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半转头看向对方。

    近看时才发现,他的发色是深棕色而不是黑色,也没有刚才那一眼看着好看。不过,倒是更清晰地感受某种像祭司更多过像战士的特殊气质。

    “你们好,我是德哈克·赛尔索罗司。”青年礼貌地先作了自我介绍,随后说道:

    “我听见这位小姑娘提到‘圣骑士’。请问,你们的搭档中也有我的同伴吗?”

    乌鸦直愣愣地瞪着德哈克。好一会儿,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戳了个马蜂窝,转脸紧张地看着尼亚,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德哈克的提问。

    我同样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虽然很喜欢圣骑士,可我还记得,海诺格斯的手下兰洛特意警告过我们小心其他圣骑士,因为他们和雷撒尔不同。

    “你是谁跟我们没关系。”尼亚直接回避了提问,并且毫不掩饰地他的排斥和防备,“你做你的事情,我们做我们的。”

    德哈克像是叹气似的笑了笑——这个瞬间我感觉他特别像某个时候的雷撒尔。他没有生气,好像已经习惯了某些冒险者的恶劣以及警惕。他来回打量了我们三个人一番,礼貌地跟我们告辞,转身走出旅店。

    怎么又出去了?他不是刚才回来……唔……女神在上,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一个人。”

    尼亚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不是我想多了,可我宁可只是我想多了。

    “怎么办?”。

    一位圣骑士就够麻烦了,如果不止一位……

    乌鸦轻轻拽了拽尼亚的名字,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一句话:

    赶快趁机逃走吧!

    尼亚沉默了几秒钟,缓慢地摇了摇头。

    “尼亚迪斯!”小姑娘着急地叫出了声,但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就被尼亚打断了。尼亚说的是西方语——直到这时我才迟钝地意识到,我们四个人中间,唯一需要依赖通行语才能沟通的只有我!——我能听懂的只有“死亡”和“选择”两个词,其他就不能确定了。

    乌鸦瞬间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恨恨地踹了一脚椅子腿,自暴自弃般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了。

    唔……他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呢?

    希望雷撒尔先回来吧!那样应该可以说服他一起避开。不然,万一真的打起来……圣骑士和法师和死灵巫师……光是想一想那场面就让我不寒而栗。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先返回旅店的却是德哈克和他的同伴。他们的装束各有一些不同,但都配着同样形制的双手饰剑。德哈克似乎并未告诉其他人我们三个人的存在,圣骑士们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投向我们。我看到德哈克对饮料柜台后的东方男性说了句些什么,那个男性随即叫来一个少年,然后少年领着圣骑士们从柜台右侧的拱门鱼贯而出。

    拱门不是通向屋外。我隐约看见后面有个花园似的院子,栽种着一些我不认识的东方植物。

    雷撒尔只比德哈克晚了三四分钟。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简直要以为他是跟着德哈克返回旅店的。简单快速地把刚刚遇见圣骑士的事情告诉了雷撒尔,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办,刚刚见到过的那个少年已经飞快地跑到雷撒尔跟前,用一种混合着紧张和仰慕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道:

    “圣骑士阁下,有您的同伴找你。”

    雷撒尔明显愣怔了一下,然后平淡地说道:

    “带路。”

    少年旋即转身走在前面,而我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雷撒尔瞥了我一眼,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但好在没有阻止我。

    穿过拱门后我小小地吓了一跳。之前远远地瞄着里面似乎有很多花花草草,进来了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个布局别致的庭院,甚至还有喷泉池子、水道和别的装饰物。可惜,因为主人没钱或者没心思打理,现在已经半荒芜了。

    少年口中的“圣骑士同伴”或坐或站的散布在喷泉池附近。

    在同伴当中的德哈克很有领头人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首先就注意到他。他左手边个子最高的那位圣骑士的长相威严,但是,这位圣骑士看到雷撒尔瞬间表情十分惊讶,甚至下意识地握住剑柄。不过他迅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放开武器,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德哈克右手边的圣骑士则有着与他体型相称安静气质,当和我目光相遇时,他非常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他的眼睛颜色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是纯得不能再纯的蓝色,就像深邃的眼眶里镶嵌了一对纯净的蓝宝石。

    另外一位圣骑士则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随随便便坐在花坛边缘上的人。看到我们出现,他一脸不情不愿的站起身,神情也非常不友好——不知道他是讨厌“我们”呢,还是单纯讨厌“陌生人”。

    身后传来乌鸦含含糊糊的抱怨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尼亚把小姑娘一起拖了过来。

    “你不反对吧?”死灵巫师这样问雷撒尔。

    雷撒尔的表情很复杂。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可随后就打消了念头,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德哈克他们。

    棕褐色头发的青年圣骑士向前迈出两步越过其他同伴站在了最前面。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雷撒尔一番,用西方语说了一句话。

    我只分辨出雷撒尔的名字、“通缉令”、“取消”这几个单词。

    而对面,蓝眼睛和坏脾气的两个圣骑士相继露出惊讶的表情,倒是最高大威严的那位圣骑士却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甚至有些讥讽的味道。

    雷撒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德哈克,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讲通行语。”

    德哈克越过雷撒尔看了看我和尼亚、乌鸦,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来抓他的。”棕褐色头发的青年圣骑士认真地对我们说,“那个错误的通缉令早就撤销了。”

    一阵无声地静默。

    最初我是因为没听明白而安静,等意识到连乌鸦都没发出一丁点声音,我慢慢地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得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尼亚那个恶劣的态度不是因为怕你们抓走雷撒尔烧死他,而是怕你们把我们三个施法者抓起来烧死。

    包括德哈克在内的这四位圣骑士可能都意识到我们的反应有点奇怪,不过,他们似乎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倒是那个和雷撒尔差不多高的威严圣骑士低声和德哈克说了句话,而后者有些惊讶,先是摇头,随后想了想,转头向雷撒尔提出见证其神赐之技的要求。

    “我‘听说’、您是一位擅长‘神圣火焰’的圣骑士……”

    不是随便某一种,而是特定的神赐之技……我忍不住再次打量德哈克,心里不由地冒出个念头:

    他,还有那位容貌威严的圣骑士,他们俩都见过雷赛,都认识雷赛。而且,和海诺格斯不一样,他们似乎都觉得雷撒尔就是雷赛!

    只是欠缺一个比外貌长相跟确定的证据。

    比如,特定的神赐之技。

    不知道为什么,雷撒尔非常不高兴,只是克制住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他盯着德哈克看了好一会儿,抬手示意我和尼亚、乌鸦退远一些。

    我们理所当然地照着做了。

    雷撒尔没有拔剑,也没有祈祷——我后来才知道,祈祷并非必要只是习惯——黄金色的火焰就猛地以他为中心爆发出来。之前曾经见过他施展这个神赐之技,可此时的“火焰”比那时更为凶暴。它彷佛被雷撒尔激烈的情绪填满,宛如一群狂怒的野兽,无声咆哮着朝德哈克扑过去。

    棕褐色头发的圣骑士本能般抬手阻挡,只是这毫无意义。一眨眼功夫,他就被金色“火焰”整个吞没。

    “火焰”只停留了短短几秒钟就飞速消退,露出还保持着防御姿态的德哈克呆立在原地。他倒是没像那个蛮族少年一样惨叫出声,不过就看他整个人那副僵硬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遭受了怎样的“攻击”。

    这似乎有点超出其他圣骑士的预料了。尤其是最初就不友好的那位圣骑士,他甚至伸手握住了剑柄。

    好在这时候德哈克终于能动弹了,他用手势阻止了同伴可能做出来的敌对行为。然后,淡蓝色灵光轻柔地环绕他的身躯,他因为竭力忍耐而紧绷的脸庞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果然、跟传说中、一模一样。”棕褐色头发的青年圣骑士居然还笑了,朝雷撒尔微微屈身权作行礼,“虽然不知道最初到底怎么会出那种谬误,但能亲眼证实这只是一个错误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他发自内心的喜悦也感染了我,让我不自觉地也笑起来。

    雷撒尔却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你是……‘医疗骑士’?”

    德哈克微笑着“嗯”了一声。

    我瞬间想起关于圣骑士称号的那些情报,惊讶地把青年圣骑士看了又看:他顶多也就二十多岁吧?居然就已经在某方面登峰造极——至少是接近登峰造极。

    “所以,你胆敢尝试直面‘神圣火焰’?”

    呃?雷撒尔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毫无防备地承受陌生人的攻击……你该庆幸我确实依旧是个圣骑士,而没有堕落成恶魔的爪牙。”

    圣骑士们的表情各不相同,而那位容貌威严的圣骑士笑着连连点头,甚至露出一副“对极了,好好骂一下他”的幸灾乐祸表情。

    德哈克似乎张嘴想分辨,可最后只是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极认真地道谢并认错。

    我注意到,那位威严的圣骑士仰头看向天空,似乎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紧接着,德哈克简单明了地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对在异国他乡遇到的圣骑士如此关注。倒不是他负责执行通缉令或者负责说明通缉令撤销,而是因为他和他的伙伴们遇到了大麻烦。偏偏这个麻烦,不能找一般的战斗者介入。

    德哈克审慎的态度让雷撒尔明白了什么,轻轻吐出一个词:

    “恶魔?”

    棕褐色头发的圣骑士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头应了声“是的”。

    于是,也不知道雷撒尔怎么想的,他居然同意和德哈克坐下来好好聊聊关于恶魔的麻烦。

    我被吓得够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尼亚——死灵巫师难得的居然流露出一丝慌乱。乌鸦反而平静下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尼亚的袍子,甚至冲我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

    所谓“坐下来”当然不是坐在庭院的花坛边缘上。德哈克领头返回旅店大厅。还没等他招呼柜台后面那个东方男性,一个衣着精致又不失庄重的东方女子便迎着我们快步走过来。她似乎看出德哈克的状况不太对劲,表情微微变了变,拦住了我们,同时用眼神询问德哈克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状况。

    “没事,亚特玛(Atma)。”德哈克用通行语说道,“是伙伴之间的、较量。”

    名叫亚特玛的东方女子舒了一口气,柔婉地笑了。

    “那就好。”她说,“要是让我的恩人在我的店里出了什么事,我就实在没脸继续呆在鲁·高因了。”

    “叫我们的名字就可以了。”德哈克苦笑着说,“我们只是……”

    然而,长相温和娇柔的亚特玛却十分坚决强硬地打断了青年圣骑士,“别说什么那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当别人表示感激的时候要大大方方的接受。”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圣骑士们只好微笑着不再表示反对。总之,因为德哈克他们之前帮了亚特玛很大的忙,所以,亚玛特知道我们要说重要的事,主动将我们带进旅店少有的几个包间之一——比起大厅,包间里既安静又整洁。然后,她留下一壶凉茶和若干杯子,关门离开了。

    短暂地安静了一下,还是德哈克率先开口: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德哈克·赛尔索罗司,银月的‘医疗骑士’。”

    其他圣骑士依次报上自己的姓名,蓝宝石眼睛的是希尔穆德·罗加,总是绷着一张脸的是维苏尔。那位个子最高、仪容威严的圣骑士的全名很长,说了一半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之后,他说我们记住“萨克”就可以了。

    雷撒尔没有自我介绍,他也不用自我介绍。

    而我,紧张地想要抓住什么。

    “我叫克雷丝……”

    “尼亚。”

    “乌鸦~”

    不得不说,外表只有十岁且漂亮可爱的乌鸦,只要她愿意和人打交道,就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其他圣骑士不说,连维苏尔都对她回以微笑。

    大概、暂时没事了。我这么想着。

    雷撒尔来回审视着那四位圣骑士,表情逐渐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然后,在德哈克准备开口说话之前,他忽然抬手止住了前者。

    “有件事,我认为你们有权利知道。”他淡淡地说着,语气严肃且透出一股浓重的威压,“克雷丝是法师,而尼亚和乌鸦……他们是死灵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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