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危与机

    杨迅速闪到教学楼与宿舍区中间的雕塑前,假装欣赏艺术家怎么把首富雕刻得惟妙惟肖。

    而浩浩荡荡的人群,也没给他太多的关注,因为被簇拥的大个儿,正指着校园里种了一百多年的老树,高声大气:

    “这里,还有这里,都要砍!你看,那些树,都挡住视线了。”

    其他人有积极附和的,也有谄媚点头的。

    等整群人都过去了,杨才朝他们的背影望了望。这时,一个干哑的声音,在杨的脑后响起:“呀,这不是杨同学吗?”

    杨赶紧回头,发现管理他旧宿舍的大叔汤姆,像颗缩水土豆那样杵在身后,面露愠色。

    “您……看上去越来越硬朗了,哈哈哈哈!”杨顿时汗就下来了。

    因为当初宝音找了很多麻烦,自己欠老汤姆不少人情,可是,烧烤大会时又忘记请他。现在还两手空空。

    不过,这么本色的表情,让干瘪老头立即明白:杨并非当了英雄、翘了尾巴,才落地两周都不出现。他露出些满意的神色:

    “上尉是来看兴登堡上校的吗?他还没走,这会去的话,正赶得上。”

    杨不知道,自己在特效安眠药和冷冻舱的联合作用下,昏睡了三个星期,错过了各种突发事件。所以,他不明白,常务副校长上任到现在还没满一年,为什么会离任。

    难道,刚才过去的那个趾高气扬的家伙,就是接替上校的人?

    等他随着老爷子来到副校长办公室门口,走廊里已经堆了两大排、快摞到天花板的茶色纸箱。

    虽然办公椅后,放书和士兵小像的格架空空如也,兴登堡上校却还端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公文。

    宿管大叔敲敲开着的门。

    魁梧的副校长看见了他身后的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呀,杨上尉,欢迎凯旋。没叫女孩子和学弟们追得到处跑吧?”

    杨搓搓后脖子。

    常务副校就和老汤姆一起大笑起来。

    等汤姆关上门离开,杨才看见了上校的眉宇之间,露出了一丝疲惫。

    “上校,我听说您要离开这里。来的时候还看见……”

    “杨是看见新任校长比格少校,不,比格中校了吗?”

    杨黑色的眼睛,立即瞪圆了。

    所谓比格少校,就是那个原本带着八艘舰船清剿海盗,结果自己先坐着小QQ逃跑、导致全军覆没的无耻之辈!这人已经冒领了张大姐的军功一次,难道现在又要来祸害军校?

    杨一下从会客的单人沙发上弹起来:

    “什么?那家伙?!他凭什么当校长?”

    这时,门外一个人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冲进了副校长办公室。这是个骨骼粗大的中年男教官,以前教过杨《舰务实操》。他看见杨虽然眼皮跳了一下,却没被转移多少注意力:

    “上校,出大事了。谢尔盖那家伙……居然大摇大摆地回到日灼,还上了新闻专访!”

    兴登堡上校故作惊讶地“呃”了两声,就把大个教官打发出去,还从里面把门反锁上。确定门后、走廊上没人,他才低声道:

    “上尉,你为什么惊讶?他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杨不知道怎么解释,愣在了原地。

    显然,常务副校长早听说了谢尔盖的事。

    两周前、军校举办欢迎杨凯旋的庆祝会上,上校就得知:欢迎团飞船着陆前,《共和国第一直播》的副主编就带着手下的金牌记者,穿过宇宙港港务局的后门,混进了接收舱。为的是专访谢尔盖。

    有趣的是,虽然谢尔盖接受了采访,并当着副主编的面,被安全委员会的人悄悄带走,但是政府也罢、军方也好,都对谢尔盖被捕的事只字不提。就连这家联邦最大的媒体,也缄默不语。

    而后,大家就发现罗纳尔司长被杀了。

    这些日子,传媒卖的都是军校谋杀案的故事。兴登堡上校还暗自纳闷,媒体准备几时公布谢尔盖的归来。

    看看脸色发白的杨,上校按住他的两肩,把他按回沙发上:

    “上尉很快就明白,什么叫‘媒体治国’了。司长比我幸运,他走得及时,而我……也调去了某个历史研究学会。”

    说到这里,上校垂下眼皮。他的靠山戴德梁委员失了势,阮委员就“推荐”他去“策反常纪元元帅”,其实是为了给新上位的比格少校扫清障碍,早日将军校掌握到自己手中。

    看见杨难过地低下了头,上校拍拍他的肩:“上尉还相信民主和选举吗?”

    “这……”

    “想必你也听说,雪诺恩上校被炸死了。他如果不是笃信这些糟粕,也许还坐在自己的书斋里,研究喜欢的历史和美学。”

    兴登堡上校锋利地感叹:

    “当你选择把命运放在大多数人手里,就必须接受他们的盲从和短视。”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副校长看看杨这身灰头土脸的军服,就拿起自己那件挂在门后、剪裁精致的薄呢大衣,搭在了学生的肩上:

    “这两天你去看看罗纳尔小姐,参加一下司长的追思礼拜。不必想着去月昀看望雪诺恩上校的家人遗族。直系只有他这根独苗。而且,你要避嫌。”

    “避嫌?”

    上校蓝灰色的眼睛扫射着他,表情骤然严肃得像个父亲:“虽然杨已经毕业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在人面前说话办事,都要谨慎再谨慎!”

    说完,他就替杨穿上深军绿色外套,押着脖子,送出了办公室大门。

    等杨再来到校长大宅门口,就听说因为新校长一家已经入住,雪儿搬去了学院西边的公寓。他打雪儿的电话也不通,只好找上门去。

    等杨爬上这栋没有电梯的公寓十楼,才发现大门紧锁。他只好再跑到附近的有机教会团契活动室。那是罗霖告诉他的、司长停灵的地点。

    才进门,就看见毫无人气的会堂里,摆了几排、平时活动用的红色折叠椅。最前面,用白色百合花围出一个台子。上面摆着司长的漆木棺材,开着棺盖。

    曾经极其健硕的人,现在安静地躺在里面。

    杨看着他,觉得一切很不真实。

    虽然画过妆,修整过脖子上的伤口,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司长曾被人用刀、反复袭击过脖子上的大血管处。如果不是先打倒司长、再剁烂他的脖颈,那么凶手至少该是个、跟罗纳尔差不多的高个。

    台下,家属区第二排,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孤单地压在前面椅子的靠背上,打瞌睡。因为这里,除了她和杨,并没有第三个活人。

    她金色的长发像枯草一样,落了一背。

    两只小手也红红的,在这个冷气开到最大的的地方,可怜地蜷缩着。

    杨默默走到她身边,把兴登堡上校送给他的大衣,盖在女孩的身上。

    女孩一下惊醒过来。她看见杨先是一愣,然后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杨的下巴上:“滚!你这个墙头草,叛徒!”

    杨目瞪口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两只眼睛通红的雪儿,就好像爆竹一样炸裂开:“你……现在成英雄了!还会想起我和爸爸来吗?”

    然后,她又迅速搂住杨,嚎啕大哭:

    “要是那天……你来庆祝会,爸爸……爸爸就不会死!”

    在她嘴里,“父亲”终于变成了“爸爸”。

    然后,她又看向杨:“你……你这就去跟那个老母狗说,不能给莉莉-贝茨作证!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杨呆住了:“雪儿,理智点。不是莉莉-贝茨杀的人吧?”

    雪儿满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我不管!爸爸死了,就得有人负责!你要是不去,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杨以为,雪儿只是一时激动,再想不到,这件事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三天后,他帮没什么亲人的雪儿,把罗纳尔司长下葬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又在鲁尔和杂务科胡子大哥等人的帮助下,料理了亚瑟的后事。

    因为过于疲惫,杨甚至没有接受贾南德副委员长家的周日午餐邀请。这让二号人物的亲族都怏怏不乐。

    其中一个,还尖酸地挖苦、不请自来的雷阿尔来:

    “呀,一个地方出来的俩儿,一个是前途无量,一个就是软饭渣男。”

    雷阿尔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见。他优雅地呷了一口手里的玛萨拉茶,偏头看向罗霖,满眼都是让人脸红的深情。而外交学院的校花,则一身剪裁极其合身的天青色连衣裙,坐在一群穿金挂银、着彩色沙丽的女亲友当中。

    她似乎认真地在为雷阿尔辩护:

    “苏拉玛姨妈,特兰达少尉现在道德委员会任职,很受朱亮夫人器重。”

    但心里,她倒感谢杨没现身这个准相亲会。

    作为一个19岁的少女,早熟的罗霖也曾崇拜、单恋过隔壁学院的雪诺恩上校。上校骤逝后,她活下去唯一的动力,就成了为姐姐苏芳报仇。

    直觉告诉她,雷阿尔跟此事大有联系。所以她略使手段,就把这个25楼的金发助理,弄到了家里。

    “拉布李吉表弟还找不到合适职位的话,不如让他好好向少尉取取经!朱亮夫人还专门向耶伦委员长,提起过少尉呢!”

    两个肉墩墩的大姨立即吸住鼻子,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有干净路不走?!”

    雷阿尔依旧处之泰然。今天,他必须留在这里,留在一个、大家都能证明他“不在场”的地方。因为,一群媒体记者正在悄悄包围杨住的军官宿舍。

    于此同时,王朝东部战区的舰队,也开始向大人马的另一侧,集结开来。

    雷艾元帅坐镇后方,带领8900艘人狼星战舰和17800艘补给舰的,是东部战区的年轻将官路易斯-德-奥斯特堡中将。

    除了445万战斗人员和900万后勤补给人员外,33岁的中将还配备了一个80人的参谋部。里面大部分是少壮派青年军官。

    大家都对这次借道贝塔星系、碾压叛匪的行动,充满狂喜:

    “让烈火洛克和法拉男爵那帮老爷子学学,我们东部战区怎么行动!”

    “也让‘常老师’看看,胆小怯战,让中部战区丧失了怎样的荣誉!”

    “荣耀万岁!东部战区万岁!雷艾元帅万岁!”

    接着,大家就豪情万丈地、摔碎了手里的贵价高脚杯,留下了一地晶莹夺目、却毫无价值的碎片。

    差不多同时,钦差巡查火晔自治领的舰队,也在向大人马方向加速行进。

    只是,王朝的直辖星域横跨1300光年,即使使用目前最先进的统一场跳跃术,也很难在两个月以内穿过。

    宝音的仇人阿明-提罗亚司达尔-詹姆斯上尉,只能慢慢等待复仇时机。

    不过,大家都把“由宠物一飞冲天”的侍中大人,看成了靠马屁路线上位的典型小人。

    “呵呵,想不到这样的屁都能……”

    “现如今,王座都不心疼元帅们每天42亿的‘特别战时军饷’,又怎么会介意在马屁精身上撒点银子?!”

    “有这么昏庸的王座,贵族院那帮大小封主们,怎么可能通过对自己领地的加税方案?现在除了加大对咱们直属行星和流放地摊派,也就只能不停发债。唉!光这几年欠下的本息,全天下的老百姓不吃不喝,也得还120年。”

    宝音的火鸟号上,六位特种兵分队长们越聊越丧气,好像只有他们看清了事实的全部,即:幸存人类两大阵营间的这场殊死搏斗,只成就了指挥官和依靠大量资本、几乎买下王朝未来的财阀。王朝的统治者,特别是王座本人,只是鼠目寸光、无视人间疾苦的白痴。

    于是,侍卫队便对宝音,连表面上的礼貌都不肯维持。船长、大副和乘务总管等人也乘机西瓜偎大边。宝音没人说话,没人理睬。

    她孤单得实在难受,所以,在火鸟号出发不到12个小时后,就强行克服统一场跳跃术带来的头晕耳鸣,出现在中舱厨房外的走廊上。

    她是去找船上的舰载飞船区,路过这里。

    以前当工兵的时候,刘少校曾教过她开沙鲁尔,既然没事可干,她就想去找找类似的飞船打发无聊。

    虽然四周都黑乎乎的,可后厨灯火通明,十分热闹。七、八个厨师围着一个东西,又是脚踢又是哄笑:

    “拿开水烫掉皮,肉味可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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