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控制

    这时,保罗的父亲德-维纳先生也找到了杨的议员办公室。门口的水虽然都扫干净了,但是因为限电,地下城的温控系统被迫关闭了,冷得好像个大冰窖。部分水泥砖地上,还是擦出些薄薄的冰来。

    照明也只开了四分之一,四处黑蒙蒙看不清,穿着新皮大衣和雪亮浅口靴的党魁,险些被滑了一跤。

    招得憎恶谢尔盖和“廉洁奉公党”的铁脑壳们都嘻嘻笑起来:

    “活该!要不是你们,谁会住地底下?!”

    “摔死你!”

    杨听见外面的声音,扭头发现,德-维纳站在玻璃门外,朝办公室里张望。

    他赶紧把阿泰发来的信息隐藏起来。现在的情况很不明朗,他也不知道谢尔盖会站在那一边,不想给木荻行政区附属行星上、那些打流放地来的小民惹麻烦。

    等杨把对方让进来,德-维纳看看耗子洞一样破烂的地方,点点头:

    “我们在外面的几年,住的就和这差不多……”

    大姐们提着扫把,也跟了进来。虽然她们摆出一副要监视谢尔盖人员的架势,但是手里还是帮杨刷洗了茶壶,冲上红茶。还有个大姐快步去街角的小店里,买了一包只有五小块的苏打饼回来。

    等帮杨招待了客人,大家才道别走了,弄得杨很不好意思。虽然他也看见,有小个的阿姨乘机摸走了两个茶包,帮助买点心的大姐留下了讨债的小票。

    等确定闲人都走光了,德-维纳才把手放到铁皮炉子上:

    “上尉,看来你不想辞职。所以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党。”

    杨把热乎乎的红茶递给访客:“大家都说,中将和两边都在联系,是吧?”

    “是的。”并不特别强壮的前军人也不绕弯子:“我们要和有可能组成政府的力量合作,彻底改变大人马!”

    杨虽然很希望帮助大家,却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所以他问“廉洁奉公”党党魁,要怎么改变大人马。

    德-维纳举起那块小的可怜的饼干:

    “就是先从压制无序的粮食炒作开始!现在就连联邦的粮仓、木荻行政区,都开始囤积米面和蛋白质生产原料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缺,而是奸商们越捂越能卖出好价钱!”

    杨想起阿泰发来的求救信息,点了点头。

    和德-维纳越聊,杨越觉得,自己的想法,跟他们是投契的。但是,心里最深处,依旧有一种莫名的犹豫,让他无法松口、马上答应加入“廉洁奉公”党。

    随后一个月的时间,杨除了在军队安排的临时办公室做各种杂工、个人时间帮助大姐们干些因为她们家“男子汉还太小”、干不了的各种力气活外,都在积极思考该不该加入这个新党。

    鲁尔对这件事抱有非常负面的看法。

    她的理由是,德-维纳家的人本性忘恩负义:“马克西姆那个家伙,都没保罗那么无耻!他到现在,都没和他那个光头爹见面呢!”

    杨抱着一个几乎鼓得漏了底的牛皮纸袋子,小心绕过圣诞节前、街道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叹了口气:

    “不去了解对方,怎么能消除父子间的误解呢?”

    “那有什么关系?就像圣诞节,大家都不再记得它背后还有个神话故事了。可是,也不妨碍大家乐意过呀。你看,哪怕限电还没结束,街上不还是无谓地亮着这些圣诞树和彩灯吗?!”

    鲁尔乘机从杨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灵动地晃过好几个揣着口袋、四处挲摸的军人。

    最近,在地下城靠近低阶军属住宅区的廉价商业街上,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这是因为一个月前还火烧眉毛的战争,突然熄了火。虽然西征军的残余主力依旧留在临近的贝塔星系,但是新闻和各种节目上总说,王朝的财政已经不能支持这场战争。开春以前,他们就得灰溜溜地滚回东部战区基地。

    “那个王朝监军已经带着1000艘人狼星,卷铺盖了!这就是证明。”

    “王朝那边,侵略军都变街老鼠了。说明,人民根本不支持腐朽统治阶级的侵略计划!”

    四处都能听到这种狂喜悦的分析,却没一位专家有机会说说大人马自己的窘迫:

    因为经济不振,小规模私人企业已经完全破产,就连半政府性质的合作企业和团体也处在做一天、放一天无薪假的状态。

    即使是现役军人和家属也吃不住力:本来就发放困难的军饷,在每天都涨价的标价牌前,愈加苍白。

    男人因为过日子和老婆、孩子拌嘴打架,也稀松到没人看热闹。

    除了物价,12月里,只有三样东西在极速膨胀:叶碱的销量、有机教徒的人数,还有去雷阿尔那里拿钱的军人。

    据新兵处的里维斯上尉开玩笑,雷阿尔早把招募窗口搬去了、朱亮夫人远房亲戚开的“新世”售楼处。

    金发少尉也忙得不亦乐乎,据说忙到、不得不用液氧治疗仪进行极速睡眠。

    这时,一个喝醉了似的女孩,戴着一顶圣诞老人的红帽子,从角落里一下扑了出来。她披着金色的长发,半遮盖着火腿肠一样的红色紧身连体衣。可能是脚下的连体高跟鞋跟太高太细,她几乎踉跄在地上。哪怕脸颊和手背都冻青了,人还是嘻嘻哈哈的。

    但是,没走两步,就整个趴在地上大口呕吐,笑容也变成了一种扭曲。没两分钟,整个儿就在一堆呕吐物里,团成了个小球,哆嗦起来。

    这是叶碱药瘾出现的典型症状。

    说白了,所谓的神药,不过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且成瘾性还很高,依纯度,是古柯碱类毒品的75倍到400倍不等。因为倒下没人施救、瘾君子被呕吐物卡死在路上的新闻,最近也并不少见。

    上尉赶紧把食品袋交给鲁尔,自己蹲下身去,扶住姑娘的肩膀,让她嘴向下,好把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

    鲁尔刚要嘟囔,墨绿色的眼睛就瞪圆了。

    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女孩的脸,也呆住了:“雪儿?!”

    才一个多月没见面,司长的千金已经变成了一个……杨不敢想后面的术语。

    她虚肿的脸上,涂着浓艳的妆容,混合着呕吐的气息,显得越发廉价:“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杨上尉,我的前男友吗?”

    说着,她整个人就爬到杨的怀前,因为毒瘾又发作了。

    隔着厚厚的棉衣,杨都能感觉到雪儿的心率已经紊乱,而且整个人还一会燥热,一会虚汗。这说明,她已是个叶碱重度中毒者。虽然他也曾经很生雪儿的气,但是作为一个医生的儿子,一个致力于帮助弱者的人,杨不能对雪儿见死不救。

    他赶紧抱起弄得自己也染了一身呕吐物的女孩,把脚就朝最近的医院跑。

    鲁尔也在后面,抱住食品紧紧跟着:“转左边!杨,左边是去医院的近路!”

    街上的人纷纷给三个家伙让出条路。

    但是,杨议员注定是一月一日、新一届政府就职前的热门话题。两分钟后,他当街抱女孩去医院急救室的新闻,就卖得满大街都是了。

    (奇怪的是,新闻故意规避了他还带着叛徒大流士女儿的部分。)

    没等守了一夜的杨和鲁尔,从急症室门口的长椅上醒过来,罗纳尔司长之女自甘堕落的号外,就已经被各公知和专家们分析得头头是道,比如“富养女儿是谬误”、“父母给孩子最大的遗产就是培养好他们的品德”等等。

    记者们还专门给雪儿的前校友们开了专访。司长还在时、经常环绕雪儿的姑娘们说了她很多,但是谁说得都不如被莉莉-贝茨说得抓人眼球。

    她先是事无巨细地回忆了杨出征时,雪儿怎么红杏出墙了雷阿尔,然后还丢掉杨家养女的遗物,惹得杨流着眼泪、翻了一天的垃圾箱,最后更整理出一部时间脉络甚为清楚的“下海卖身史”,把雪儿完全塑造成心肠恶毒、风流下贱的X女。

    “杨上尉那么好的人……呜呜呜……”

    屏幕前,被各种麻烦搞得焦头烂额的市民们,立即被联邦第一律师的女儿煽情了:男人骂骂咧咧,女人眼里涌着泪光地“骂骂咧咧”。

    原本只是为雪儿办理了休学的军校,也第一时间开除了前校长的孤女。

    等鲁尔把杨从椅子上摇晃醒,世界已经从“担心怎么在缺电缺吃下过冬”,变成了集体讨伐无良贱人的故事会。

    这个缓解施政压力的好故事,也瞬时卖到了大人马联邦的另一头,甚至飘过星海、到达了无忧星。

    在无忧星平民聚居的D22区76大道上,宝音也在被城市灯火变了色的夜幕下乱窜。她的旁边,还晃悠着个细竹竿女人。她跟雪儿一样,脚下不稳,所以,宝音不得不全程搀扶住她。

    细竹竿女人,还不时把头贴近街边的橱窗。红绿色的霓虹,照亮了她深灰色长罩袍下,那张银铰链面具。暗红色的眸子里,除了温柔还带着好几分孩子般的兴奋。

    她正是王朝名义上的主人,本应君临天下的第五王座。

    昨天半夜,宝音落地无忧星五品高官以上专用宇宙港出口时,就听说王座生了病。

    “难道是被歹人下毒?”

    此时高官出口外,已经出现了八九个、不同派系政要们组成的欢迎团。他们带着各色旌旗和花束,从监控屏幕看,望到望不到头。

    宝音就让赵夫人和蓝心心替她照顾阿达和没头板凳怪物。她自己则套着一身白色飞行服,钻过宇宙港内部的绿植墙底部的缝隙,拱到货物进出口通道,骑上一辆白色电瓶小三轮,伪装成宇宙快递小哥,溜了出去。

    但是,王座却并不在她的寝宫里。

    整座白色寝宫里,不但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往昔就空空荡荡的摆设和家具,也彻底消失了。空得仿佛变成了全无一物的“长眠宫”:只有一望无际的苍白。

    宝音猛地拍了一下额头:“肯定是在那里呀!”

    宠物就一路小跑,穿过跟王座寝宫毗邻的西植物园,按着当初西吉斯蒙德给她指过的路,一路拱进了那片被称为“初升殿”的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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