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

    旁人吃着偶尔停下来说笑,谈论中涉及到他的他也偶尔偏过头笑着回上几句,一等不说了,他正过身面对着我吃菜,脸上的笑容立马淡漠下去。

    也许他自以为不吵不怒,这样做已足够有风度,但从我看来,这样刻意的行为反倒比直接同我恼怒更伤人心。他冷着脸,一句话不说,连眼睛都不肯抬一下,连同我夹过菜的盘子他也再不肯伸筷子过去。

    原来讨厌一个人,连她吃过的菜都是错的!

    晓雅时不时往我这边偷瞄,我偏过头对上她的眼神,她朝我挤眼睛,似乎在说:“把握时机!”

    可要我怎么开头同他说话?他对我这副疏离模样,再凑上去岂不是更令他厌烦?索性我也懒得说话,就这样安静吃饭,仿佛这场名义联欢的平安夜聚会,真的只是为吃饭而来。

    大家吃了一会儿罢,有些人放下碗筷谈笑,这时有人站起来说话,貌似是这场活动的主持,他高喊:“今天大家都收到了来自亲朋好友的平安夜祝福了吗?”

    大家回复:“收到啦!”

    “我们给现场的朋友送去平安祝福了吗?”本次联欢要求我们每个人自备一份礼物,现在每个人桌上都摆放着自己的礼物,大家纷纷摇头道:“没有!”

    “哈哈,今天我们相聚圣诞前夜,相约在此,一是相会旧友,二是结实新朋。现在请把你手中饱含祝福与真情的礼物送至你想送的朋友手中,最后祝愿大家平平安安,幸福喜乐!”

    主持人刚说罢,会场霎时间热闹起来,社长拿着礼物也朝那热闹的地方跑去,反倒我们这边安静异常,似乎与整个活动现场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我们都坐着,很少人起身,大家面面相觑,很是尴尬,倒是晓雅打破这安静气氛,十分豪爽地将自己的礼物放到对面谢之武面前说:“送给你!”

    谢之武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都说了,想送你礼物,收下吧!”晓雅看向我跟傅岳这边,朝我眨一下眼又转向谢之武那边,只见他突然埋下头,将自己桌前的礼物悄悄撤下藏到身后,懦懦说:“我的礼物不好。”

    “那你是不打算送了?”晓雅震惊道,直站起身朝谢之武伸手,“我都给你礼物了,礼尚往来懂不懂?快给我!”

    她身体越往前倾,谢之武身子就越往后倚,将礼物死死拽在手里怎么都不肯给,不经意间抬起的脸,不知何时爬上片片绯红。

    “不要为难他,我的给你。”傅岳站起来,将自己的礼物递给晓雅。

    晓雅二话不说,一把接过礼物,手却在空中绕了半圈,然后停驻在我桌前,她转过脸朝我眨眼,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她把礼物重重按到我面前,接着目不转睛盯着谢之武说:“我偏要他的!”

    我看见傅岳的眼神轻蔑地扫过晓雅刚放上来的礼物,礼物被包装得很精美,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现在受我的拖累,这礼物都连带被他嫌弃。

    我的心里又是咯噔,浑身不适,正想将礼物还给他,没想到那个主持人往我们这边走来,见我们这边如此安静,想热闹一下气氛问道:“我们这边礼物是不是已经交换完了?哈哈……”

    “我给他礼物,他不把他的礼物给我!”晓雅见主持人来,抱着手坐在椅子上气呼呼。

    “不……不是。”谢之武看向主持认解释,他往前挪动身体,向晓雅允诺,“改天给你一个更好的,行不行?”

    主持人热闹气氛,说:“好呀,好呀,他肯定会给你准备个更好的!”

    “不行……我偏要这……”说着晓雅又起身想去拿,主持人从中劝和,谢之武要将礼物重新藏起来,一时间耳边吵吵嚷嚷,好不欢乐。

    周边的喧嚣也掩饰不了我跟他之间令人尴尬的静谧。他没有伸手拿回自己的礼物,我想他的绅士风度绝不允许他这样做,但这不代表他不想,或者从他刚才蔑视的眼神,这份礼物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出于礼貌,我把准备好的礼物推给他:“我找了好久的四叶草,希望你碰见自己的幸运!”

    他只轻轻一抬眼,却是很冷淡:“对不起,我准备的是给男生的礼物。”

    他在强调他的礼物并不是要送给我,“没事,以后就送给我喜欢的人。”我说。

    “你自便!”他的冷语,一下子把我推到几千米之外。

    “嗯。”我如鲠在喉,再看他一眼,他冷漠的表情又让我瞬间沉到谷底。

    我们吃罢饭,大家要去唱歌,我是一点儿兴致都没有,但晓雅喜欢这种热闹,硬是要拉着我,社长也朝我使眼色,拗不过晓雅软磨硬泡,社长的眼神威逼,我只好一同前去。

    由各社社长带头,社员们跟随,浩浩荡荡一行人直接到ktv可容纳30人包厢,大家前去就坐,地位高的社团坐在最好位置,地位低社团坐边角,没有谁来规定谁坐哪儿,但彼此心照不宣,很快按照等级次序坐好。看着大社团坐最中央位置,再瞧瞧自己挤在边角,社长既羡慕又落寞,晓雅还是安慰他,不过这次安慰的理由却是:你看,尤主席的朋友也坐在咱们旁边呢!

    放眼一看,傅岳与他们社团成员正紧挨着我们坐,晓雅给我让了一个距离傅岳最近的位置,看他冷着脸,我也没什么兴致,转身要出去,刚迈出一步,晓雅拉住我的衣角:“你去哪?”

    “我去上厕所。”我说。

    “快去快回!”

    “嗯。”推开门,走廊上的冷清与包厢里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包厢隔音并不好,这冷清回廊里穿梭着从各个包厢传来的叫唱嘶吼声,途径一个包厢,里面传来女孩子大哭的声音,而只有一墙之隔的包厢里却传来声声欢笑。原来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得意,也有人在失意!

    而我,现在就是那个失意的人。

    在外面冷静了好一会儿,平复好失落的心情,我重新站在包厢外,里面正传来大家的欢笑声,想来好不快乐。我也只好佯装微笑,不扫大家兴致,推开门,原来是社长在唱歌,他唱: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他边唱边做模仿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而一贯沉稳镇静的他,此时坐在沙发上,竟也笑得前仰后合。

    多么肆意的笑,我好像从没见过他这样大笑,如果这个笑是为我……

    “快过来!”我正想得出神,晓雅冲我招手。

    “来了!”她还是给我留了更靠近傅岳的位置,但书法社的社员也坐在旁边,我跟他并不完全挨着,如此,我又放心大胆地朝那个位子走去。包厢里的气氛也随着社长的歌声趋向热烈,我往位子走,包厢里里面彩灯摇曳,脚下却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凭着感觉走,这一走,脚不知被什么突然拌住,身体一个不稳,一下往前方倾去,而前方正坐着还在大笑的傅岳,此时,社长正唱到: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

    包厢里有人发现我跌倒在傅岳身上,我还直不起身,旁边很多人起哄“唔……唔……命犯桃花!”

    “不会脸红,不会害怕……”

    他使了很大力气推开我,不像歌词里唱的,灯光扫过他的脸,他脸上愠得通红:“有意思吗?”

    他虽在极力隐忍,低声质问,可欢乐声中突然出现这句不和谐的声音,总是尤其引人注目。

    所有人霎时间静止欢笑,连社长都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我们这边。

    “没意思!”我也极力隐忍,不知为何,心里的痛全部挤到喉咙,酸痛难忍,眼泪忽然流下来。我是介意在大众面前流泪的,从那次被尤美欺负至休学,前前后后哭了无数次,我以为我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以后再有什么也不足以使我流泪,但他的误解却叫我再次落泪。

    碍于这尴尬,不至于让我丢掉最后一点颜面,我拔腿跑出去,身后一片哗然。

    跑出来才舒适惬意了不少,浑身的燥热被这寒风一吹,反倒凉爽。只是眼泪流淌过的地方,被风刮着一阵刺痛。可越痛,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流,正擦拭着,身后传来晓雅的声音:“等等,席善!”

    她跑到我面前,一脸愧疚,盯着我看,我不想让她看出我刚又流下不少眼泪,忙转过身,她又绕到我面前,突然一把抱住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错在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可是……”她欲言又止,脸上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挽上我的胳膊,“他不喜欢我喜欢,走,咱们一起走走……”

    我们回到学校已近21:30,很巧合的在学校门口遇见刚刚社团会餐的同学,他们正从那边赶回来。这其中,傅岳的书法社团员也在回来队伍中,晓雅一眼瞅见谢之武,忙喊道:“谢之武!”

    谢之武一见是晓雅喊他,立刻将手里的礼物背到身后,呆呆站在原地,很警惕地看着晓雅。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晓雅招呼他。

    “有……有什么话就这样说,我可以听见!”他站着不动,怯怯得看着晓雅。

    “这样说不方便,你过来嘛!”晓雅软下来试图劝服他。

    他听罢,犹犹豫豫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又想到什么似得退了回去,并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你过不过来?”晓雅发狠。

    谢之武不回话,见晓雅往他那边走去,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你敢跑……”晓雅追上去,我快走到美食街,晓雅气喘吁吁追上来,拉着我说:“走,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她走得很快,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把我带到明博楼下,她停下来说:“谢之武说傅岳一会儿会到这里取文件!”

    “你刚追着谢之武就是想问这个?”

    “当然,我要跟他解释清楚,都是我的错!”

    “解不解释根本没意义,他不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解释再清楚也没用!”如果他真正喜欢我,就不会在我最困难无助时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可……”晓雅无奈,“刚才他那样对你……”

    “我……”我刚张口,她喊叫道:“傅岳,你站住!”

    不知何时,傅岳走到我们前面,晓雅的喊叫让他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见是我:“还要干什么?”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没必要伤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就是存心让她难堪,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吧?”

    他不说话。

    “还有,我跟你解释清楚,刚刚座位是我故意调的,礼物是我放的,她摔倒也是我绊的,这些她之前毫不知情,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如果想怪就怪我好了,跟她没半点关系!”她利落说完,一把拉着我,“走,回宿舍!”

    她哈着粗气,袄子还敞开着,好像一个见义勇为、好打不平的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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