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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魔鬼来了

    刚才,明灿跟达三都很憋闷,瞎扯了半天,关于孩子的事。

    别的倒不要紧,最令人焦心的是先得给孩子起个像样的名字。

    这孩子是崔家三代单传的一条根子,名字可不能随便乱起呀。

    这且不说,要是粮食宽裕些,世道又不是现在这样兵荒马乱,那该多好啊!

    明灿心想,要是不缺吃的,就该煮一锅大米饭,熬一锅海菜汤,先给十月女盛上一大碗饭,舀上满满一洋铁盆汤,让她吃个痛快,然后再给每个乡亲的家里都送点去。

    等到做满月的时候,再做它一斗米的打糕,酿点酒,把全村的人都请来,快快乐乐的吃一顿。

    到那时候,自己就唱船夫谣。

    不,别说是船夫谣,要把所有的小调和杂歌,全都唱个遍。

    不过,现在可一点都没辙儿,特妈的,等天亮了瞧吧,我要打进城去,非把那些不是人养的日本鬼子,老财地主统统揍死不可!

    那天傍黑的时候,明灿听说媳妇生了孩子,才慌慌张张跑回去,咋咋呼呼瞎忙了一阵,又从家里跑了出来,那会儿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十月女的脸肿

    得很厉害,心里不由地隐隐作痛。

    他一边吸烟,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达三那宽大的背影。

    晨风徐徐吹来,青草飒飒作响,论节气,虽是春天,但淋了一夜露水,肩头感还是到有点凉飕飕的。

    他回过头来一望,缭绕在佛子山上的浮云,已经染上了一层淡红霞光。

    “呀!”

    丧尸房那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叫。

    明灿一楞怔,凝神望去,只见达三愕然站在山坡上。

    “怎么啦?他是不是碰上野兽啦?”

    明灿心里纳闷,他刚挺了挺腰想站起来,就听到那边“咔喳咔喳”的响起了一阵拉枪的声音和木棒与枪柄相碰击的声音。

    “明灿!”

    紧接着,达三的叫喊声,撕裂了清晨的空气。

    明灿这才惊醒过来,他急忙拔出别在腰间的板斧,他紧张得审视着前方,只见戴着钢盔,脑袋就像粪勺子一般的日本鬼子,已经一个接一个的,从蒿草地里冒了出来。

    “到底...到底...日...”

    明灿没等到把涌到嘴边上的话说完,就猛地冲了过去。

    他跑了十来步,扒开面前的蒿草往前一看,只见达三已经被日本鬼子紧紧地围住了。

    达三手里的那根粗大的柞木棒,正抡得像风车似的,狠狠的揍着敌人。

    “呸!这些木屐鬼!”

    明灿扬起斧子,就要冲上去,他还没有来得及迈步,一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已经逼到了他的胸口。

    明灿哪有时间分辨是枪还是刀,急忙侧身闪过,他伸出一只手,抓住那东西狠命朝前一拽,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斧子狠狠砸了下去。

    斧背打在钢盔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把恶狠狠戳过来的刺刀,随即松了劲儿,一条五大三粗的莽汉子就像散了架似地,彻底瘫倒在地上。

    “哼,吃了我一斧锤子,就成了这个模样,再尝尝爷爷的斧尖尖吧!”

    明灿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又攥起斧头。

    这时,那头又有人“叽哩咕噜”叫喊什么,明灿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戴着二饼子的鬼子军官,拔出洋刀,举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正在给他的喽罗下命令,看样子是叫他们抓活的呢。

    “哼,真是个疯子,还戴手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正要扑过去,耳朵里只听见达三在丧尸房旁边拼命的叫喊声:

    “明灿!敲钟!敲钟!”

    明灿急速向那边瞥了一眼,看见达三已经叫鬼子围得里三层外层的,两只胳膊也被拧住了。

    这到底成什么样儿啦?

    明灿顾不得去打那个鬼子军官,他转身想奔到丧尸房那边,去救达三,这时候,又听到达三的喊声:

    “敲钟!快敲钟!”

    “对,敲钟!”

    明灿猛然醒悟过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草地在薄薄的晨雾中清晰地显露出来了,四下里黑压压的,全部布满了鬼子兵。

    “糟啦!鬼子来啦!”

    明灿的视线,不由转向了可爱的村庄。

    亲爱的妻子,正搂着初生的婴儿躺在炕上吧。

    明灿急忙转过身来,拼命地跑。

    这儿,离挂吊钟的杜松只有几十丈远,在他向山上跑的时候,他那宽大的脊背正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可是敌人并没有开枪,

    明灿知道,这是敌人不想开枪惊动人们,是想趁老乡们熟睡未醒时,血把他们全部杀光。

    “我怎么没有先敲钟啊,乡亲们都指靠着我安心睡觉呢,到底,允涉不知要怎么埋怨我呢。

    明灿咬着牙奔跑,他清楚的听到背后,鬼子的皮鞋声,紧紧追上来了,而且还不止是一两个。

    但是他并没有想要回过头来跟鬼子拼,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敲钟,宁可自己死,也得把乡亲们救出来。

    达三还在丧尸房那头大声喊他:

    “明灿!明灿!”

    明灿很想回头答应一声:“你放心吧!”

    可是嗓子里直冒烟,想喊也喊不出来,现在,只要再跑五步!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腰眼里,像被烙了似的一阵剧痛,同时有一个硕大无朋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脊背上。

    原来是鬼子的刺刀,刺进了明灿的腰肋里。

    明灿一头栽倒在陡坡上,紧跟上来的两个鬼子象凶神恶煞似的,“噗”的一声,两把刺刀,已经插进他的脊背和大腿。

    一瞬间,明灿昏过去了。

    他俯卧在地上,隔了一会儿,泥土的气息使他清醒了过来,他艰难地回头一看,鬼子正顺着山坡奔向村庄,最前头的鬼子,已经跑到并排长着三棵白杨树的碾房前面了。

    明灿嗅着自己的血腥味,他用力支起身来,也不知流了多少血,草地都湿得打滑了,他感到身子重得简直用一辆车子都拉不动,他刚一站起,只觉得天旋地转,杜松在东摇西摆。

    明灿拿着斧把当拄棍拄着,他闭眼站了一会儿,那两条腿就像请神棒一样,一个劲儿地打颤,怎么也站不住。

    勉强睁大眼睛,明灿已经看见吊钟离他只有三四步远了,但是他感觉到这三四步就像几千里那么遥远。

    他侧身爬在地上,用一只手拄着地一点一点地向前爬,每爬步,眼前就一阵发黑,身子又倒下去了,但他还没有失去知觉。

    我怎么能失去知觉呢?

    他想:

    如果我一昏过去,全村的人都要遭殃,我那刚生下的儿子,也就没命了!

    十月女,我的妻,我就要敵钟了。

    钟声一响,

    你就抱起孩子,用最快的速度,往佛子山上跑吧,然后藏起来,必须得挺到鬼子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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