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独臂，狂刀

    外面的天空布满乌云，一道闪电照亮了黑云下的小山岗，然后是轰隆隆的雷声，雨点随之而下。

    地宫中的几人不知道外边暴雨将至，气氛却同样紧张。

    沙守缓缓拔出手中的徐夫人，宋璧和董小蛮站在两侧，两人只是静静看着。在来之前沙守就说过，希望最后能够与何有极单独对决。

    何有极从身边拿起宝刀，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在大殿中站定。他的目光扫过对面三人，笑道：“你们一起上吧。”

    沙守摇头：“何大哥未免托大，我们三人，你只不过……”还未说完，已经呆立当场。

    原来何有极刚刚手中宝刀一挥，一道刀气破空，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划出笔直的一道痕迹。

    “真气成形，破体而出。何大哥你竟然突破了？”沙守震惊。

    何有极笑道：“还要谢谢沙老弟。也许是下定决心对付你，不再纠结，我前两日心有所悟，重新踏出了那半步。你应该明白，曾经到过山峰的人，再来一次要容易得多，我突破之后，紧跟着就踏出了另外半步，成就宗师境。虽然刚刚突破，境界不稳，但是现在你还觉得我没有以一敌三的资格吗？”

    “你明明可以不告诉我们，如果在打斗中突然发难，我们三人必然中招。”

    “哈哈，”何有极大笑：“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只是为害江湖的黑道杀手，也是狂侠何有极。我年轻时轻狂过，现在，我把生死都压在了这一战，再狂一次又何妨？沙老弟、宋公子、小蛮，你们三人都是狂侠的朋友，但你们谁曾见过真正的狂侠？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虽然只剩独臂，但我手中狂刀依然不减当年的威力，你们三人，可敢来试刀？”

    宋璧和董小蛮也分别将兵器拿在手中，此刻不是个人逞勇之时，三人联手，也不敢说一定拿得下何有极。

    沙守也不再推脱，如果是刚才，他一定希望能够与何有极单独对决，而且他有信心取胜。但是现在何有极竟然展现出宗师气度，即便是境界不稳的宗师境，也不是他们三人能够轻易对付的。此时不是比武，而是生死之战，当全力以赴。

    两剑、一枪、一刀，徐夫人、冰螭、胭脂、狂，就这么对峙当场。不是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兵器取一个名字，偏偏这四人的兵器都有名字。沙守和宋璧的剑，都出自徐家，而徐家卖出去的宝剑，都会有名字；董小蛮的长枪虽不差，却算不上神兵利器，但是小女儿心态，再加自己师父那杆枪有个好听的名字“点绛唇”，于是便给自己的长枪取名“胭脂”；而何有极的宝刀，本没有名字，只是江湖中人叫惯了狂侠，他的刀法又是《狂刀八法》，于是他的宝刀变成了“狂刀”。

    江湖中人，用刀使剑的人要远远多于其他，理由说穿了，也很简单，这两样兵器好随身携带。匕首当然更容易带在身上，但毕竟一寸长一寸强，于是刀剑成了练武之人的首选。用刀剑的高手众多，不是因为刀剑有多厉害，只因使用的人多了，高手自然便多了起来。无论何种兵器，哪怕是两手空空只用拳头，练到极致都不弱于人，否则怎么会有神枪秦终南、百拳门孙农这样的绝顶高手？只不过有些兵器难练，真练好了反而压着别人打。别看江湖中人都爱用刀剑，真要把他们放在战场上，估计许多人会后悔，怎么没有学一学枪法、戟法？军中之人，多用大刀、长枪、方天戟，甚至是马槊、雁翅镋，战场厮杀，刀剑便显得太过短小、脆弱。当然，大宗师一刀横扫，周围三丈兵士皆可杀，可有几个大宗师会去战场面对千军万马？沙守这几人如果扔到战场，反而是武功最弱的董小蛮最占便宜；而战场之外，江湖人的厮杀中，长兵器也有它的好处，至少能够先发制人。

    所以董小蛮先出手了。

    不息劲、天行枪，董小蛮手中胭脂长枪如灵蛇吐信，左右摆了三下，直刺何有极胸口。何有极左臂抬起，断臂下长长的精钢匕首挡住了长枪，右手中宝刀末端竟然有气劲暴涨三尺，朝飞身前来的沙守斩去。

    沙守没有躲闪，这种刀气虽然唬人，但双方境界在这里放着，以何有极刚刚踏入宗师境的功力，真气外放之后反而不一定比得上沙守这个一流巅峰境界一剑的威力。沙守真气遍布剑身，硬接了这一刀，只见何有极刀上延伸出的刀气竟被生生打散，不过沙守也被这一刀阻止片刻。

    宋璧从另一侧攻向何有极，不同于沙守无妄剑和董小蛮天行枪那种逼人的意境，星月宫的武功显得平和许多。皓月剑法如天上明月光照万物，但并不凛冽，这一剑中规中矩，却也逼得何有极不得不挥刀抵挡。

    只见何有极左臂长匕挡住了董小蛮的长枪，右手宝刀的刀气阻了沙守片刻，他在挥刀抵挡宋璧之时，骤然发难，竟是不顾其他两人，径直拿刀架住宋璧的冰螭剑，脚步不停歇，将宋璧逼退到三丈开外，才挥刀发力，又将宋璧震开。而后，何有极转身向后劈出两刀，刀气直射沙守和董小蛮。

    沙守还好，有护体罡气遍布全身，能够硬接，董小蛮却不得不躲避。何有极也没有指望这两刀能够伤到二人，只是阻挡他们近身而已，他再转身，继续进攻宋璧，显然是抱着断其一指的想法，各个击破。但沙守等人岂会如他所愿？董小蛮手中长枪出手，带着一股劲风向何有极飞掷过去。

    这又是长兵器与短兵器的不同，长枪可以飞掷而出，使得敌人不得不躲闪，刀剑却难以做到。刀剑扔出后，更容易被挡下来，除非是大宗师能够以气驭剑，但这毕竟不是传说中的仙人御剑而行，大宗师运转真气，将不远处的兵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尚且可行，想要用来远处杀人，却是不易。而长枪这样的兵器，即便是普通武夫，灌注内力后脱手掷出，便是杀人利器。

    董小蛮这样的一流高手掷出的长枪，即便何有极已经是宗师境高手，也不得不防。何有极只听得背后传来破空声，只觉被一股杀机锁定，但他没有回头，而是停下脚步，偏身躲开。

    趁此机会，沙守和宋璧二人迅速飞身至何有极身旁，两人都知道，不能给何有极各个击破的机会，二人近身相搏，再有董小蛮在一旁游走，趁机出手，才有机会击败何有极。

    何有极很快被三人围住，但他也不在乎，论境界、论经验，他都要比沙守等三人强，只要找准机会，定能够抓住破绽，反制三人。一时间，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兵器交锋和真气碰撞的声音。

    刀法有许多种，虽不像剑法那样变化多端，但也有许多类型。有的沉稳厚重、有的凶狠刁钻，大致来讲，还是比剑法更直接一些。何有极的刀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没有花哨，也没多少技巧，讲究的就是以力破巧。一刀下去，管你招式如何精妙、意境如何玄奥，通通破去，所以才称得上狂刀。这样的狂刀八法，是极为阳刚的刀法，和那些阴柔的武功，相互克制。也难怪何有极这些年未曾返回宗师境，反而在下定决心与沙守正面对决时，才得以突破，正是因为他前些年一直隐藏在暗处，与自身武功意境不符。这一刻，恐怕是他的巅峰之时，哪怕他胜了，也要再隐身黑暗之中，对于自身武功的精髓，再难有更多领悟。

    因此沙守三人虽然人数占优势，却没有占到便宜，一来境界要低一层，二来面对着至刚的刀法，任谁都会压力倍增，不得不谨慎应对。但何有极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因为他的狂刀，对这三人的武功，没有克制作用，四人只能凭借功力，互相消耗。沙守的无妄剑自带威势，偶尔诡谲，却不阴柔；董小蛮的天行枪有着一往无前的锐气；只有宋璧的皓月剑略显柔和，稍稍被狂刀所克制，但是三人联手，配合越来越默契，与何有极打得难解难分。

    何有极一人力敌三人，却是不见颓态，愈战愈勇，仿佛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在黑暗中行走的时间长了，何有极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曾经的恣意张扬，他以为自己应该习惯了大权在握、在黑暗中吞噬他人性命的感觉。但是直到他现在与沙守三人鏖战，尽情挥洒着刀意，才发现原来他内心深处，仍然怀念这种大杀四方的感觉，正面对敌，而不是暗中伤人，这才是他何有极的打法。何有极沉浸于现在的心境中，刀势越来越猛，逼得沙守三人练练招架防守。

    沙守三人终于知道了狂侠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狂侠的狂，不仅仅是性格，也是武功的写照。这种刚猛至极的刀法，在沙守看来，也只有北地刀王沈震的风雷刀法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刀君王天象的天人四刀，在那次宋太守府前并没有使出，但是从交手那几个来回，沙守也能看出来，王天象的刀法，猛有几分，刚却少了点，更多的是随心所欲、变幻莫测，从意境上来讲，肯定要比何有极的刀法更高，但是对沙守来讲，则宁愿现在何有极用的是王天象的刀法，因为刀君的刀法与自己的无妄剑意境有契合之处，而何有极的狂刀却是将刚猛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带有那种不讲道理的狂，让沙守应对起来十分棘手。

    沙守这时觉得，那一次遇到沈震，真的是因为对方没有太大杀心，手下留情。这一个宗师境界还不稳定的何有极都如此难对付，更别说大宗师沈震如果全力施展，自己真能接下他十招？不过这也是瞬息的念头，生死之间，哪容得他分心？沙守眼见宋璧有些不支，因为这时沙守在中间正对何有极，董小蛮在何有极左侧，毕竟何有极左臂早已失去，现在用的是精钢长刃，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加之沙守不时援助，董小蛮受到的压力较小；而宋璧却是在何有极右手侧，直接面对何有极的宝刀，且何有极有心将宋璧作为突破口，是以宋璧此时险象环生。

    沙守心一横，用了黏字诀，徐夫人架在何有极的宝刀之上，跟随刀势，一刻不离，宋璧见状也立刻从另一方向，将冰螭剑横插过来，两柄剑顿时锁住了何有极的宝刀。董小蛮看到这情况，同样也用胭脂长枪挡住何有极左臂的长刃，运转内力，黏在了一起。四人形成了内力互拼的架势。

    如果是沙守一人迎战何有极，绝不敢用这种方法，两人差着境界，贸然比拼内力，纯属找死。但是现在三人对敌，面对一个刚刚进入宗师境的人，三人的内力相加，绝对要强于何有极。

    但是内力比拼，哪里是简单的累积？沙守三人毕竟不是同门，内力不同源，三人对何有极一人，远远谈不上内力压制，只不过在何有极内力分散对敌的情况下，占据优势罢了。如果能够保持这种状态，何有极的内力必将先消耗完毕，从而落败。

    以何有极的丰富经验，岂能不知道此中道理？他心知不能与三人这么耗下去，但是一时半会儿却被三人的内力缠住，难以逃脱。四人内力通过各自的兵器斗成一团，无论浩然气、不息劲，还是星月宫的内功心法，都以浑厚为主，而何有极的内力却显得狂暴，只不过这份狂暴中，暗藏着丝丝阴冷。四人面色凝重，互不退让。

    董小蛮正凝心应对，却突然发觉枪身一轻，原来何有极撤回了左边的力道，右手突然发力，宝刀往上一挑，震开了沙守和宋璧，而且刀势不减，刀气破空，在宋璧身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原来在刚才震开两人时，何有极控制着力道，原本对付宋璧的内力大增，顺着宋璧的冰螭剑进入宋璧体内，使得宋璧双臂经脉破裂，难以回防。

    重伤对方一人，何有极又岂能不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