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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宴风波(二)

    那夜小雨淅沥,我坐在启祥宫外的石阶上,母后坐在里头哭,她的哭的凄婉又隐忍,几宫娘娘来探望她,出了宫门却又笑了起来。

    原来母后从未同他们说真心话,因她们才不会在意那番真心。今日下了御书阁,我听老师说哥哥三日没去了。

    “大殿下,应是在陛下的宫中。”

    我抓起了未温的书就跑了出去,几个御前侍卫冲了进来,领头的是父皇身边的亲官,他好声好气的行礼。

    “许尚书,这边请把。”

    许易昌,是翁翁给我的老师,不知为何殊哥哥和寅哥哥的娘娘也要抢着他教书,母后多番打压,加之许易昌亲道想培养皇兄这才成了我和皇兄的老师。

    他笑了笑,似是老早就预料到了什么,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便甩了甩袖子走向理寺监。

    那时皇兄十六,我总觉得那日发生了什么,想跑去找皇兄,到了日暮决心跑去父皇的内殿。

    一走到书房外就听到一阵嘶吼般的痛叫,带着几分隐忍,明亮的大堂里,我远远的看见了跪在那里的白色身影。

    是哥哥!

    “你,还要同朕拗下去吗?”

    父皇高坐在上,旁边的那位尚书是郦娘娘的父亲,他为哥哥求情。

    “陛下,还请查明再处置大皇子罢。”

    皇兄却冷哼了一声,这是我难得看见他在父皇面前的一派强硬,就像被冤枉了一般的固执,隐忍。

    “许易昌全力保你,他不惜搭上一切,口口声声是为了朕的太子。”父皇绕到他身边,脸色缊怒。

    “究竟,是不是你主使他们奉上那座珊瑚石,朕!只要想,你就从来不会是我的太子,朕想责你想罚你,你敢怒不敢言,既然这么能熬,那朕也没有耐心了。”

    皇兄依然一言不发。

    “来人!”父皇一声令下,御前侍官就犹豫着抬起了木棍。

    “打到他承认!”他坐下来,抿了口茶,眼下却荡着波澜,那是无数次,皇兄看不到,我却能看到的父皇的挣扎。

    后来我才知缘是一年前殊哥哥和寅哥哥在太后的寿宴上献上的红珊瑚,因翁翁是宠幸了一个会做珊瑚手串的女子而刺杀身亡,又是诅咒三宫六院的血都会因这红烈的珊瑚石而流,宫中一时蔓延着诡道秘术,不少妃子也神志不清的要学此术诅咒桾朝。

    两人被父皇罚的不轻,近日殊哥哥和寅哥哥才道当时送的那座金佛罗不见,是皇兄指示他们奉上他准备的大礼。

    “啊—”

    我在殿外听到一声棍杖打在了他的腿骨上,似是打在了我的心口般疼。

    “你,从来不会问我做没做过,只会问我承不承认,知不知错,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我听到皇兄那样的指责自己的父亲,不知父皇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继续!”半晌,传来一声。

    “不!”我跑进去,在那木棍之下,扑向了那打出了红血印的白色衣背。

    “啊…”我的肩膀从未如此痛过,皇兄震惊的看着我扑在他身上。

    “烟儿!?”父皇走下来,“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父皇…不要怪…我的哥哥。”我被那一下打的失了力,浑身发抖。

    可我知哥哥受的伤比我重许多,他赤裸双脚,手指伤茧,倚风寒玉的双眸竟沧冷起来。

    “烟儿。”

    “把小殿下抱开,继续打!”

    “是!”

    “不要!”我欲搂住哥哥的肩膀,他伸手将我反抱在怀中,我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看见空中坠下那长长的黑暗。

    “啊!”他闭着眼,想将伤痛挡在自己身上,也不愿伤到我。

    “不要!哥哥…”我不觉哭起来,那五下狠狠打在他瘦皙的身骨上。

    他的手紧紧的,从未一刻离开我的头,将我挡在身下,身边的侍从不知措的欲将我二人分开。

    …

    他就那样,抱着我,十多年如一日的在今夜也如此。

    冷风吹过我的面庞,我感到由内而外的冰冷,身后的血流不止,喷涌的染在了身前横抱着我的那胸膛间。

    “烟儿!烟儿…不要睡,醒醒!”

    这次换作我保护皇兄了,换作他无能为力般痛苦的急切着,身子晃动以至我的伤口愈发疼痛无比,他抱着我跑向偏殿,身后跟着一群人。

    “烟儿…”他扯过墨狐置于我的身上。

    我想回应,嗓子却无法哼出一声,只觉得再动弹便要西去了。

    从八方高墙落下几个黑衣身影,他们来势汹汹的过来,阿娜达掏出匕首挡在前头。

    “刺客!抓刺客!”

    皇兄抱着我躲开,他的腿一脚踹上对方的剑柄,我的胸口痛的又失了血。

    似是要拦着去路一般,他们究竟想要什么,若不是怀中的我,恐他早已上前。

    “啊—”

    一声声惨痛的,两个刺客被伏击在地。我的身子猛然一震,皇兄跟着往地上跪去。

    “烟儿!”我看到他快要哭出来般的眼角摩挲,藏着那从未见过的痛心。

    短匕插在小烟儿的身上,也插在皇兄的身上了吗。

    我的胳膊往外一甩,侧过头无力挣扎的看见了两腿紧紧压在刺客身上的萧逸云,他的剑已出鞘,身旁还有两个刺客,在青衣廷的包围下打斗着,他看向滚落在地上浑身染血的我,怔怔的,眼里泛着波澜。

    “快走!”他不知是催促谁

    “陛下,快走。”四祥慌张的

    皇兄紧抱着我冲向了前头,绕过不断的磕碰,一行人跑过荔园的鹅卵石,我的手瘫在外侧,刺痛般的擦过了一枝摇曳的树枝

    我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看到月光下那棵梅树,那枝梅花竟还开着,它的花瓣浮着烈血般的红光,留下了我一瞬而过的鲜血。

    四面红瓦之上都是渐渐远离的打斗声,直到冷风从身下一过。

    我被半抱着躺在了什么上,皇兄的身体从未离开半分。

    “烟儿!你再忍一忍,太医呢!”

    “陛下!到了到了…”

    …

    我的手被他捧着,能听到那些人的呼唤,阿婴的哭声,皇兄的面容模糊起来。

    双眼无力的闭上

    …

    “皇兄!”

    我叫着他的名字,他被打的没了神志,姑姑推开门夜闯了皇宫。

    她挡住了那一棍,不忍的看着皇兄,将我抱了出来。

    “陛下,还是明察罢,我相信这孩子,烟儿也在呢。”

    父皇看了看我,他用力甩了甩袖子,遍才作罢。这是我头一回觉得父皇如此不讲理,如此过分。

    “皇兄…”

    他躺在母后的宫里,纵然不醒,我是不会离开床畔半分的,耳边听得母后的哭泣和阿婴说话。

    “连这孩子都知道心疼自己的哥哥,陛下怎么就…”

    母后摇摇头,“他从未信过我,只是不肯信我才连累桦儿。”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说着信不信的话,这事很重要吗,让父皇如此严厉的责惩哥哥,让母后几年如一日的无法消除与父皇的隔阂。

    待她们给他上了药,安顿下来才走出去,我仍是半夜偷偷爬上了他的床,撩开床帐,看见了令我诧异的一幕。

    在我走向那黑暗中的床沿时,就该猜到了,坚韧的从未哭过的皇兄,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多少次也在无人的夜里这样流泪呢。

    “哥哥。”

    他看向我,嘴角带着伤口,欲冽出笑来,伸出手。

    我轻轻的枕了上去,以往都是他陪我入睡,给我温暖,许我也会给他。

    “宋桾桦!”我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我不该在你面前哭的。”

    他这话让我那样心疼。

    “没事的,在小烟儿面前哭,是没事的。”

    不知怎的,他眼皮颤抖了一下,摸上我的头,紧紧的往耳边抱去,我听着他发泄的泪水,也滴在了我的眼角。

    …

    “啊!”

    我在黑暗中,感到一阵剧痛,身子要裂开。

    “殿下!”阿娜达拽住我的手,我才醒来。

    发现太医拿着那把短匕的手在寒颤。

    “给朕小心些。”皇兄沉着声,他将我的头埋在胸膛下,正如那夜一样。

    我恍了神,随着一阵剜肉的痛叫。

    “啊!”我紧闭着眼,呜咽的抓着身边那双手。

    “烟儿!”

    “陛下,匕已取出,还请陛下移开,容臣给公主治伤。”

    他这才微微放开我些,仍是形影不离的看着他们给我止血,似乎在他眼里,都是抽心的疼。

    “外头如何?”

    四祥欲上前,听得殿外飞落一身影,沉稳的走进来跪下。

    “陛下,贼人已全部抓下。”

    秦淮的雨衣上带着血,殿外站着一群侍卫,皆是整齐的青衣廷,我看见了站在后头的,熟悉的身子和剑鞘,他的手腕上淋着血。

    “都是怎么做事的!”皇兄又对向四祥,“还有宫中的看守侍卫,为何会放进了刺客。”

    “陛下息怒。”

    众人跪下,他回过头看了看我的脸色又说道

    “押到内庭去审问!”

    “是。”

    我昏沉的闭着眼,过了半个时辰再醒来,身后仍是剧痛无比,殿内的人打退去许多,剩了一些近身之人。

    “烟儿!你怎么样?”

    “皇兄,烟儿没事,皇兄没事就好了。”我对他笑着,强忍身下的伤口。

    “烟儿…”他的眼色愈发愧疚,几乎无法原谅自己,“都是皇兄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搂我入怀,唯有宽厚肩身上的香味能让我缓和些。

    天色到了深夜,一屋子的人都屏息。太医在我身上插了些银针,我的额头尽是汗珠。

    “公主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待慢慢缓下来,若有撑不住昏厥的,须尽快召臣等,短匕深入肋肉,若再往里后果不堪设想。”他还是有些讶异的,“公主虽伤口已皮开肉绽,然还是比臣担忧的要好些,这会子能醒实在是个奇。”

    我缓缓的喘着气,“徐太医,我知你还记得我上个月因没消食就喊着要死了的事,可不能这么打趣我,人命关天的事。”

    噗嗤—

    殿内的几个婢女破涕为笑,我的话让她们松了些气儿,没那么沉闷,四祥摇了摇头。

    皇兄摸着我湿透的鬓边,他温热的唇齿紧贴在脸侧,让我想起那在记忆中模糊的一夜,那是头一回他比我先入睡。

    “那个女子呢?”他转头冷厉道

    “回陛下,已经服毒自尽。”

    “一帮废物…”他揉着眉心轻轻道,一手压在我的肩下。

    幸好这回还是他亲手刚立的青衣廷在,也是青衣廷大展身手的机会,否仅靠那些个侍卫怕是今夜没那么容易了,皇宫竟成了随随便便的人想进就进的地方,今夜之后,定然要大洗一番人了。

    “内鬼还不少,秦淮,你去查,先审后斩,留下有用的看看还能不能招,今夜那杯酒先是给谁的?”

    幼音姐姐与姑姑互对一眼,站了出来,她也惊吓了不少。

    “是我,原我以为身后的婢女是白浣,也未在意,她斟的那杯酒我未喝,打碎了在地上,让那猫喝去当场死了。”

    “她是怎么混到南华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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