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局

    郝爽迈步正要往粘土矿大门口里走,忽然间就看到大门里冲出一个人来,衣服上被撕扯破好几个大洞,脸上和手背上有好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咦,这不是矿办秘书大刘吗?怎么会如此狼狈?

    “大刘哥,你这是咋回事?跟谁打架了吗?”郝爽伸手拦住了大刘。

    大刘先是被吓了一跳,等看到拦在他面前的是郝爽的时候,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即又心虚地往后看了看,然后一把抓住郝爽的手,说道:“小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安全地方再说!”

    安全的地方?

    闫继军作为向阳坡粘土矿办秘书,在粘土矿的大门口竟然也不安全?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郝爽站定了脚步,望着大刘,“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矿上的占地工们闹事,把办公大院给围了起来。”大刘说道:“闫主任派我出来报警,我翻墙从后墙跳出来的时候,被几个占地工发现,好不容易才冲破他们的拉扯,跑了出来!”

    占地工闹事?

    郝爽不由得大吃一惊。

    所谓占地工,就是向阳坡粘土矿建设矿区的时候,占用了矿区周围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为了解决这些农民的吃饭问题,国家就拨了一些指标,让向阳坡粘土矿从失地农民中招一批人作为占地工进矿上工作。

    和正式工相比,占地工不仅没有城市户口,不享受城镇平价商品粮供应,而且工资收入也要低一大截。

    但是即使这样,比起那些还在黄土地里刨食吃的农民们来说,每月能够固定领到一份工资的占地工还是一个很让人眼热的身份——因为那几乎相当于半个城里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明收入比正式工低一大截,但是占地工们确实向阳坡粘土矿最忠诚最任劳任怨的群体,矿上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岗位,几乎都是由占地工们来充任。同时他们也是最为维护粘土矿荣誉的群体,如果说有什么外人敢说一句向阳坡粘土矿不好,正式工们听到无所谓,但是占地工们听到之后,肯定会撸起袖子当场跟人干架。

    当初郝爽在和平街被社会上的痞子欺负的时候,坐上卡车跟着郝国庆到和平街替郝爽讨要公道的也基本上都是矿上的占地工。

    而现在大刘却说这些对向阳坡粘土矿最忠诚、最吃苦耐劳的占地工们把办公大院堵起来闹事,这怎么能不让郝爽感到吃惊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他抓住大刘的胳膊说道。

    大刘是作为矿办秘书,口才极好,很快就把情况给郝爽讲清楚了。

    原来向阳坡粘土矿的产品滞销,矿上的工人已经连续五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那些正式工还好,向阳坡粘土矿的上级单位冶金局每月都会拨付一笔生活费下来。

    但是占地工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在这长达五个月的时间内没有从矿上领到一分钱。

    偏偏这段时间物价上涨非常厉害,议价粮的价格至少上涨了百分之三十,这让占地工们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很多占地工家庭只能靠清汤寡水的稀粥勉强维持生活,甚至还有一部分占地工家庭连稀粥都喝不上,全家都断了顿。

    在这种情况下,占地工们终于忍不住,推举代表到矿长办公室,求郝国庆想办法。

    郝国庆心里其实也一直牵挂着占地工。但是奈何向阳坡粘土矿近两年时间经营不景气,生产出来的产品完全卖不出去,全靠向银行贷款维持矿上的基本运营。

    但是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天北市政府对发放和回收贷款做了新的规定,要去下属各区县银行实行多收多贷、少收少贷、不收不贷的贷款原则,并且给各区县银行下达了贷款回收任务的指标,规定超额完成任务的,按照超额部分给予百分之五的奖励,完不成贷款回收任务的,按照差额部分给予百分之五的罚款。

    这个通知下达之后,几家银行立刻对累计拖欠银行贷款高达五百多万元的向阳坡粘土矿采取了停贷措施。在这种情况下,郝国庆是不可能从银行拿到一笔贷款来解决占地工们生活费的问题。

    而至于说向阳坡粘土矿的上级单位冶金局,也是指望不上。由于市政府准备在今年之内把冶金局和建材局两个局合并成冶金建材局,冶金局的财务和人事几乎处于半冻结状态,这个时候哪一个领导也不敢拍板拨付出一笔计划外的资金给向阳坡粘土矿。

    更何况并不是拨付一笔计划外资金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向阳坡粘土矿的问题,在向阳坡粘土矿不能够恢复自身造血功能之前,后续肯定还需要一笔又一笔的计划外资金,才能够解决向阳坡粘土矿占地工们的吃饭问题。在冶金局和建材局合并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哪一个领导敢出这个头啊?

    银行和上级都指望不上,郝国庆作为矿长,也不能够眼睁睁看着过去为向阳坡粘土矿生产建设立下汗马功劳的占地工们全家老小一直挨饿。他思来想去,最后冒着被上级处分的风险,前天亲自跑到天阳市联系到一家私营耐火材料厂,以七折的价格处理一批粘土熟料,换回来五万元应急资金。

    因为郝国庆还留在天阳处理粘土熟料的验收问题,就安排办公室主任闫继军先带着银行汇票回来给占地工发放生活费,以解决占地工的燃眉之急。

    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闫继军带着这张汇票去工行入账的时候,五万元资金竟然直接被工行划拨走,用来冲抵向阳坡粘土矿以前的贷款。

    闫继军连忙打电话到天阳向郝国庆做了汇报,郝国庆气得当场拍桌子骂娘,拨打电话去质问工行领导

    工行领导却振振有词,说市里规定了清欠任务,向阳坡粘土矿一共拖欠工行四百多万罚款,这五万元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是至少可以让工行这边减少两千五百元的罚款。如果把这五万元划给向阳坡粘土矿,这两千五百元的罚款窟窿,谁来掏腰包?

    郝国庆又打电话向冶金局领导求助,但是冶金局领导也被工行那边给坚决给拒绝了。不是说工行那边不给冶金局领导面子,奈何如果不扣这五万元资金,两千五百元的罚款是实打实地要让工行领导班子承担的。作为工行的领导,谁又愿意自己的工资单上无缘无故地少好几百块钱?

    郝国庆心急如焚,他想要从天阳市赶回来,至少要四五个小时,无奈之下只能交代闫继军先去给占地工解释一下,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占地工们前面接到通知,这时候都在办公大院外面排着队,伸长着脖子眼巴巴地盼望着进去领生活费,却不料最后从闫继军嘴里得到生活费领不成的消息。

    在绝望的情绪推动下,他们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把办公大院围堵起来,向里面的跨领导讨要说法,说今天如果不能够让他们拿到生活费,办公大院里面的人休想出去一个。

    当时就有矿领导提出打电话报警,让派出所来帮忙处理。但是当拿起电话时,发现电话线竟然被人从外边掐断了,根本拨不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退伍兵出身的大刘就向闫继军自告奋勇,翻越了后边的围墙,跑出去向派出所求助。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跳下后墙之后虽然也被几个占地工发现围了起来,但是最终闫继军还是突破了他们的拉扯,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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