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门易主

    山重叠，悬崖一线天疑裂。天疑裂，断碑题字，古苔横啮。风声雷动鸣金铁，阴森潭底蛟龙窟。蛟龙窟，兴亡满眼，旧时明月。

    漠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来别是凄凉。往事最堪伤，想铜骆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荒沙一片茫茫，有桑干一线，雪冷雕翔。一道炊烟，三分梦雨，忍看林表斜阳。归雁两三行，见乱云低水，铁骑荒冈。僧饭黄昏，松门凉月拂衣裳。

    这两首词是康熙朝第一才子词人纳兰容若所写。是纳兰容若随康熙皇帝扈驾到北京西山一带，登高望远，由景而作，景写的真实沉郁，感慨悲凉凄伤，虽是以景感怀，却也是词人性格使然。纳兰容若三十岁就逝去，除了天妒英才，才子薄命，与他太过用情，伤感悲沉之性格也不无关系，不胜让人唏嘘惋惜。西山之景凄凉如斯，但却并不是荒芜之地，康熙皇帝多次御临此地，在此建造游玩的园子，满清贵族也多在此建园，而大臣们为了依附皇权，在旁边也修葺园子意图攀龙附凤，西山在康熙朝也是兴盛之地。

    康熙晚年疏于走动，没有皇帝御临，西山也就慢慢荒废了，渐渐地人们竟然忘了这个地方。

    暮冬初春，京城西北西山西苑梅园，梅花含苞待绽。

    围绕着西苑宛然形成了一座小城，它距京城只有几十里远，自明朝便是皇家避暑之地。清朝顺治入关之后，到康熙皇帝，此地更是盛极一时，热闹非凡。两年前康熙皇帝突然驾崩，死前并未指定皇位继承人，于是皇室大乱，皇子们为争夺皇位，争斗不已，这个避暑的圣地也渐渐被遗忘。自那时西苑开始败落，短短两年光景，如此繁华地方就破落成一幅荒芜景象。

    醉仙楼就在西苑旁边，当年这座小楼生意也红火的很，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现在和西苑一样落寞凄清。老板王大掌柜在两年前就听说，宫里已经是易了主，那位最睿智、最有胆识、最深藏不露的四皇子胤禛夺得了皇位，改年号为雍正，于是每天站在四层阁楼上向东南翘首观望，希望看到八旗皇家卫队的蟒龙黄旗出现，也希望能重新给自己的醉仙楼带来繁荣，但春去秋来，已经两年过去了，八旗皇家卫队的蟒龙黄旗还是没有出现。王大掌柜站在醉仙楼最高处依稀看见西郊梅园里的梅花已经含苞待放。

    三个月前，有人住进了西苑西郊那座荒废已久的梅园。

    前朝的遗老们都还记得这梅园是崇祯为他的皇后周氏所建。周皇后很爱梅花，崇祯便在此给修了这个园子，种上了千株梅树，取名梅园。只是这梅园建成没多久，明朝便覆亡了。李自成掳了陈圆圆占了北京城，陈圆圆也喜欢梅树，却只在这住了两三个月，吴三桂领着清军入关，一路杀来，李自成被迫逃走，吴三桂把陈圆圆接走，这梅园也没了主人。顺治随清军入关，在北京城当上了统一中原的皇帝，便把这梅园赏给了自己的弟弟当作私人花园，顺治的弟弟有个漂亮的妻子董鄂氏，顺治为他痴迷，不顾伦常之理，把她纳为妃子，她就是董鄂妃。董鄂妃也很爱梅花，于是顺治又重新为她把梅园修筑一番，却不想董鄂妃红颜薄命，待梅园修筑好时，她也竟香消玉殒了。顺治因董鄂妃最爱梅花，想把她埋葬在此，顺治身边有个叫玉林琇的和尚看了此地，说此地乃地煞之地，凡是拥有过此地的人都会有灾祸，更不宜葬人。顺治便把董鄂妃移葬他处。而和尚的话却传了出来，又经过添枝加叶，各种传说，竟把此地说成了妖孽之地。说此园住着一个千年白狐，能勾走居住在此地的人的魂魄，所以在此居住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顺治因失去董鄂妃，伤心欲绝，不再来梅园。这个地方也闲置了。顺治驾崩，康熙皇帝继位，权臣鳌拜弄权，他不顾康熙禁止圈占土地的谕令，硬把梅园占为己有，赏给自己的小妾，不久这个小妾竟染病死了，鳌拜也被擒拿，人们又想起关于梅园的传说，这个地方简直成了霉运的代名词，从此无人再敢问津。

    梅园的旁边已经是繁华无比，特别是西苑这个地方成了皇家避暑胜地之后，但是仍然没人敢进梅园，连以前康熙皇帝来此避暑也未踏足过，如此它也就成了西苑的禁地。当讹传变成传说，又与巧合牵连在一起，便会把人们吓倒，但吓不到有胆识的人，有人总会不信邪，听说康熙身边的一个侍卫看上了梅园，他因救康熙有功，康熙便把梅园赐给了他，他在梅园里还盖了房子，和妻子在此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却不知怎么他和妻子竟也消失了。再后来他一个人出现了，为康熙铲除了念一和尚的造反，被康熙封为“天子门徒”，于是他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天门。他就是天门门主沐星齐。他没有回过梅园，他的妻子也没有再回来，任梅花满园，再没有人来过，直到三个月前。

    王大掌柜也没进过梅园，却能依稀的看到梅园里的景象，他这个四层的醉仙楼能看到西苑很多的地方，就因为他这酒楼高的很，当年跟皇帝来的近卫侍从要拆了它，以防不测，王大掌柜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才让这醉仙楼留在这。

    此时，王大掌柜正向梅园里望着，他好奇的很，是谁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实力敢住进梅园，有一点是能确定的，这个人一定与梅园当年的主人，那个沐星齐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王大掌柜模模糊糊的看到园子里有人影走动，过了一会，他看到有个人踏着碎雪花朝醉仙楼而来。

    虽已是暮冬初春，但北方的天气依然寒风彻骨，滴水成冰，天空乌云密布，雪花如碎银一片片飘落，裹着凌冽的风越飘越多、越飘越大，看样子很快大雪就要来了。

    来到这座梅园已有三个月，沐禹每日这个时候会站在窗前呆上一会。袁老伯出去张罗酒菜也该回来了，沐禹想。梅园离醉仙楼并不远。沐禹关上了窗子，紧了紧身上棉衣，径直走到火盆前。

    沐禹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形消瘦，面色白净，脸上棱角分明，长相俊美，一副儒生打扮。是江湖上一个叫天门的神秘组织新任门主。

    一年前的某天，天门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粉碎了朝中最有权势的八皇子允禩对当朝皇帝雍正的阴谋刺杀，一举铲除了依附八爷党的江湖败类“七星魔君”和其他江湖势力，为雍正皇帝扫除了障碍，巩固了帝位和皇权，允禩不敢再轻举妄动。自此，江湖上的人才知道天门的门主“快刀一见”沐星齐已经是雍正的心腹。“快刀一见”是江湖上的人送给沐星齐的绰号，他手里的天雷刀没有人能描绘出是什么形状，因为只要他出刀，对手只能见刀一次便不会再站起来。  

    他不出刀就不会死人。

    天门在消灭了八王允禩的江湖势力后，不但没有壮大，反而元气大伤，沐星齐在于允禩的近侍“七星魔君”的搏斗中被削去右臂，而“七星魔君”中的媚魔、刀魔也殒命于天雷刀下。其他五魔在天门门徒的追杀下皆隐匿江湖，不知所踪。而江湖派别最忌哪个门派与朝廷关系密切，虽然天门挫败了武林败类七大魔头“七星魔君”，但也暴露了这个组织真实身份，它是和朝廷有密切联系的一个江湖组织。而自古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武林中的事有武林中人自己解决，庙堂不得干预江湖恩怨；而江湖人士若是帮助朝廷，轻者会被江湖门派隔离，重者会被视为异己，群起而攻之。天门既非名门正派，也不是魔邪歪道，在天门亮明身份成为皇族争斗的爪牙之后，江湖各派仍不敢贸然归咎于它，皆持观望状态。

    最主要的是他们对这个秘密组织毫不了解，虽然门主沐星齐负伤，但天门里还有多少高手，他们一无所知。武林门派虽没有向天门下手，但也大加排斥，天门在江湖的地位和影响力日渐衰弱。

    沐星齐虽然在与七大魔头一役中失去右臂，但他扔下令按期举行雍正皇帝为他们秘密开设的庆功宴。沐星齐没有出席庆宴，只有门徒们在天门的秘密聚会地欢歌豪饮，整个地方，美酒佳肴，猜拳行令，好不热闹，正在兴头处，殿堂正中门主木椅座旁忽的出现一道身影。

    近处一个酒桌上的四大护法长老首先发觉，刚要大声叱咤，却猛地一摇头，一副很惊奇的表情，接着又使劲儿的摇摇头，好像这样子能把酒意摇晃掉，个个急忙躬身稽首道：“原来是袁大哥。”霎时大厅内一片静寂，人人都放下酒杯，嗖的站起身，做俯首帖耳的样子。

    来人一身青灰衣衫，身形瘦小，短小的辫子凌乱的盘在脑后，辫梢并未用绳结系上，似乎只是为了应付。脸色蜡黄，神情冷漠，仿若寒冰，不过让人起疑的是严肃的表情下竟是一副和气的面孔。奇怪的是四位长老对这一丝和气没有丝毫怠慢之色；相反，却是一种很真实的恭敬样子。这份恭敬并不是因为来者的身份是门主身边的师爷的缘故，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敬重和畏惧，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站在面前的姓袁的，除了门主师爷这个身份外，还是掌握天门赏罚大权的刑堂之主，所以这份恭敬里对于正直无私的刑堂堂主而言是掺不得半分谄媚。此人叫袁震风，深受沐星齐信任，为沐星齐出谋划策，更为沐星齐掌管天门赏罚事务。

    门徒们虽看了多年袁震风那冷漠的样子，但每次相遇仍会觉得一种彻寒的冷意扑面而来。几个喝的有些醉意的门徒双腿抖个不停，强制的撑着。袁震风看见此景，眉头紧锁，脸上的严肃之色越发浓厚，但并没有看出责怪的意思。半晌，袁震风右手轻轻扬起，一张门主手书的天门密令霍的展开，见到密令如见门主，每个人神情惊异，齐齐的躬身行礼，并高呼：“门主洪福齐天，快刀称雄世间”。在这高亢的颂扬声中袁震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别人无法觉察到的神情，这个神情说明袁震风此时内心的复杂，忧虑中带着希望。

    四大护法长老恭敬地走向前，为首的身披黄色大氅，腰系挂着玉饰的紫绦腰带，脚上穿着黑皮靴，一副雍容华贵像，此人是四大护法长老之首，名叫万寿山，虽外表臃肿华贵，却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江湖人称“憾山重手”；第二个名叫叶峰，留着一撮八字胡，手摇纸扇，儒生打扮，人送外号“赛孔明”，他是天门里的智囊，此人很诡秘，总面带笑容，但心机很重，听说武功很高，但没人见过他出手；第三个长的短小精悍，一袭黑衣，脸色阴沉，双臂过膝，一双手青筋外露，此人就是号称“雷霆拳”的硬拳高手雷虎；最后一个短袖短衫，步伐稳健，脚上功夫了得，此人就是“连环双踢”连敦。

    万寿山恭敬的接过双手接过密令，快速的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为迷惑。袁震风用阴沉的眼光向他看去，万寿山才回过神来，然后大声读到：“尊门主密令：本门主右臂残损，恐再难主持本门事务，由我儿沐禹暂掌天门号天金牌，见金牌如见门主，即日起各门生皆听我儿号令。”听到这道密令静寂的大厅忽然嗡嗡的响了起来，大家都不知所措的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毫不在意袁震风阴沉的脸。最吃惊的还是四大护法，连总是笑嘻嘻的叶峰也把笑容凝在了脸上，停下了手上扇子的上下摇动。他们都把目光转向袁震风。他们知道号天金牌在谁手里谁就是门主。但他们还是有很多疑问，因为他们跟了沐星齐这么多年，有的算是天门创立的元老了，但从未听说沐星齐有个儿子。他们想让袁震风解释一下。

    但他们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袁震风不会向他们解释什么的。他只质询天门门徒，门徒们没有权力质问他，连四大长老也不行。万寿山把密令交给袁震风，在一瞬间密令就化为了一撮纸灰，四大护法看到一道红光，随即袁震风又把手拢在了袖子里，这就是袁震风的武功绝学“火龙掌”。袁震风瞟了他们一眼，慢慢的走到木椅座后面，随即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如他来的时候那样迅速。

    四大护法面面相觑，沐禹是谁？他们在询问，也在问自己。没人能够回答，因为这个新被默认的门主比天门还要神秘的多。他们想，只有袁震风知道答案了。而袁震风似乎并不急于告诉他们什么，四人虽在沐星齐战罢七星魔君失踪后，各有想法，但现在却统一起来，就是联合起来去看看这个沐禹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