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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初上皇塾

    是夜。

    谭千令倚着窗,望着漫天的星子,扑闪扑闪的,像极了爹爹竹林里飘飞的萤火虫。

    在竹影交错间,萤光点点,飞舞蹁跹在的竹林间,是她见过的人间最美景象。

    微微晚风轻拂,竹叶沙沙浮动,篁竹间还有爹爹矫健的身影。

    “白湘,你说爹爹会在干嘛呀?会不会在帮念念抓萤火虫?”

    谭千令欢快地转过头,杏眸亮晶晶地看着正在剪烛的白湘。

    白湘闻声手上猛地一颤,带火的烛心一不小心便被剪断了。

    她心绪杂乱,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谭千令的话了。其实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好哄的,可是此时她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白湘,你怎么不说话呀?”

    “小姐你就别闹腾了,看看今日你都做了什么……才来多久呢,与皇子们照面都还没打,就先把里头的一个皇子给得罪了。”

    白湘故作生气似的转移话题,将今天自家小主子闯的祸都如数抖了出来,“你就想想,被人丢了鸟蛋是什么感觉?”

    “滑溜溜?”谭千令眨巴双眼,天真地回答道。

    “你呀你……”白湘被她逗笑了,不禁摇了摇头,用手指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那个被我丢了鸟蛋的是哪个皇子呀?”谭千令问道。

    “五皇子南宫珏。”

    “感觉他好可怕啊……冰冰冷冷的,当时真的吓到念念了……要不是他硬要朝我走来,我也就不会拿鸟蛋砸他了,是他先惹念念的……”谭千令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想起那人冷漠的眼睛就略有胆战心惊。

    “小姐呀,你该是想想五皇子是不是想认识你,想跟你做玩伴呢?”白湘说道,“许是他一人孤独惯了,不善言表,你看他也没怪你丢他鸟蛋不是?”

    “好像是哦?”谭千令眼睛一亮,似是被白湘一语点醒,“……他好像还一直看着我呢,应该是想跟念念做朋友?那明日去书塾的时候能看见他吗?”

    白湘应道:“自然,除了大皇子都会在的。是以,明日去书塾,小姐你可不能闹腾了。”

    “好。”

    ——

    翌日清晨,白湘帮谭千令洗漱过后,再次为她换好男装,束好头巾。

    “小姐,日后白湘就叫你小少爷了,你在外面亦不能告诉旁人你是小姑娘。”白湘边为她理好衣襟边严肃地说道。

    “那该是什么?”谭千令疑惑地问。

    “小公子,小郎君,小少爷都可以,就是不可说自己是小姑娘,若是旁人说你像小姑娘就不要理他。”白湘细心解释道,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白湘会在外头候小少爷放学的。”

    谭千令乖巧地点了点头,撒起腿正要跑出去时,又被白湘拉了回来,再三嘱咐她一定要记清楚。之后,她才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跑出院子,谭千令就活脱脱一只小野兔,蹦哒得正欢。东张张,西望望,把这边嶙峋怪状的假山看来,又把那边巧致的水榭楼阁看去。

    不亦乐乎间,偏偏不看前路,蒙头便撞进了前面拐角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的怀里。那人一动不动,却恰巧扶住了她。

    迎面一撞,她“哎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被稍稍撞疼的额头,下意识地昂起头看向上方的人,微微一愣。

    “冒冒失失。”南宫珏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看着她,未有任何旁的表情。

    “还不是你!不然我怎么会撞到!”

    谭千令脸色一窘,被他这四个字给激怒了,原本到嘴边的歉意和谢意都吞了回去,化为两声娇叱,脸红红的,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猫。

    “没有我,你会扑倒在地。然后迷路。”南宫珏凭着优越的身高优势,俯视着她,冷冷说道。

    “你闭嘴!”

    “你不说了我自然就闭嘴了。”

    “你欺负人!”

    “是你先惹我的。”

    “你混蛋!”

    “那你别跟着我啊。”

    ……

    在一路吵吵闹闹中,他们终于及时赶到了书塾。谭千令瞪了一眼南宫珏,没好气地道了句“多谢”,便气呼呼地跑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也未注意到周遭人惊愕奇异的目光,甚至带上的些许好奇。

    “果然连这个庶民小子也受不了五哥啊。”南宫珞看了一眼不远处小脸彤红的谭千令,幸灾乐祸地说道。

    “四哥,你说是不……”

    “闭嘴。”南宫瑞见他正要跟自己说话,冷声打断道。

    南宫珞小声哼哼了一下,委屈地偏过了头,看向谭千令那边,顿时有些迁怒于她。

    南宫珞挑了挑眉,起身走到她桌前,很是桀骜地看了她一眼,气势凌人道:“小子,我五哥在路上可有欺负你啊?”

    谭千令的气本来早消了大半,可被他轻蔑的语气一激,心中隐隐还有起势的火苗又噗嗤地涨了半截。

    “与你何干。”谭千令记得白湘的话,也不想初来乍到就闹事,压抑好暴躁的情绪,冷淡地应了一句。

    “好小子,竟敢这般对本皇子说话!”南宫珞本就憋了口闷气,未曾想在这小子身上竟也碰了钉子,心里的怒火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蛮横地吼道。

    皇塾顿时静了下来,这边的动静一下子便引来了堂上众多的目光,有看好戏的,有冷淡的,有担忧的。

    “皇子好气度。”谭千令杏眸微亮,笑笑地看着他。

    南宫珞看着自己重重拍在桌面上的手,面色一僵,旋即手掌被震开的那一阵麻痛感席卷而来。

    他微呲着牙将手迅速收了回去,忙将其背到了身后,又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手,缓解了一下余痛。

    此时,他轻咳了一声,自行忽略了她那话里的讽刺意味,一挑眉道:“那是自然……如此,本皇子便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说着,他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俊脸旋即一耷,懊恼地盯着书卷,默默地,独自去消解心中的疙瘩。

    ……真的好气哦。

    谭千令远远瞧着他那模样,噗嗤一笑,轻轻扣了扣桌面,心情大好。

    她早就见识过南宫珞看似骄横实则怕事的性子了,在她看来,这都不算什么,她打小顽劣起来可比这厉害多了。

    她微微侧目,见坐于斜侧的南宫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顿时便笑不出来了。

    他也跟着看热闹?

    她当即便眄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撇过脸不再看他。

    南宫珏见状,也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皇塾,顾名思义,皇家贵胄的私塾。先不论所教之人除了皇子外,为数不多的也有些才思卓然的皇亲国戚,就连授教者请的也皆是一些学底深厚、纵观古今、文思斐然之人。

    只是倒让她这个方外之人捡了个便宜。她非皇亲,亦非国戚,更是个不学无术的。哪个先生遇到她不是自认倒霉,遑论她还是孺子难教,朽木难雕。

    现今,她到了皇塾,与皇子贵胄们共事。自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所行之事,便也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于堂上,留着两撇白须的太师在上方侃侃而谈,眉飞色舞;

    于堂下,半垂着杏眸的谭千令撑在桌上头如捣蒜,昏昏欲睡。

    旁人皆是全神贯注地听着端坐于上方的太师谈古论今,甚至于连那平日里跳脱的六皇子南宫珞都听得格外专注。

    诚然,皇家子弟在学识上也是不敢怠慢的。唯有谭千令这种打小被疏于管教,对读书念字从未上心的人,才敢如此我行我素,不以为然。

    谭千令迷迷糊糊之间,只觉眼前一暗,似有人站在她的跟前。

    “岂有此理!”

    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在谭千令耳边骤然响起,她吓得打了个激灵,撑着脸的手一滑,下巴便一下磕到了桌上。砰的一声,撞得她下巴生疼。

    谭千令旋即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口中吃痛的“嘶”了一声,抬起泛着些许泪光的杏眸,望着眼前略带愠色,眼中却暗含着惊愕的太师,瞬间呆住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谭千令回过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下巴,俏生生地一笑,甚为厚脸皮地说了一句:“太师今安。”声音清脆婉转,是少女特有的嗓音。

    太师的怒气早已被她方才那生猛地一磕给闹没了,如今这番,脸上的愠色有些挂不住,勉强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今安倒是今安。”转而又问道,“你就是谭念?”

    谭千令忙站起身,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学生正是。”

    “可有字?”

    “千令。”

    “取早了。”太师抚了抚胡须,说道。

    谭千令立即答道:“家父说迟早可用。”

    “嗯,”太师点了点头,似是满意了她的回答,也不再有发作的迹象,“你坐下吧,好好听学。”

    “学生明白了。”谭千令小手和握,笨拙地作了一个揖礼,缓缓坐了下去。

    目送走了太师,谭千令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还记得些爹爹教的礼仪,不然指不定就要受罚了。

    她不怕受罚,只是怕她爹爹知晓后会不高兴。

    平日里他在的时候,她时常闹得鸡飞狗跳,爹爹也不罚她。

    如今离他好远了,心里就空落落的,很想见到他,亦生怕他知道自己不听话便不来寻她了……在她心里这是比罚她打手板子还要可怕的。

    她盯着前方,也不知愣神了多久,只觉得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便恍过了神来,似有一种温暖的熟悉感。

    是爹爹吗?

    她欢喜地看向身旁,眸光明亮,恍若星辰。

    只见南宫珏不知什么时候便玉立在了她身侧,无意间对上了她侧过来的璀璨明眸,眸中泛着点点星光,含笑间水光潋滟。

    竟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只是不消多久,便立即恢复了正常。他错开了目光,看向她微微泛红的下巴,语调清冷地对她说道:“走了。”

    “嗯。”谭千令看了他一眼,失落地垂了垂眸子,语气低落。她像是霜打的茄子般低下了头,收拾好纸笔,跟他一同出了皇塾。

    一切好似那般的自然,又好似少了些什么。她静如处子般跟着南宫珏,他走一步,她便跟一步。他沉默不语,她也默不作声,有着与清早全然相反的气氛。

    她想着,住在皇宫里的感觉与戏本子里描述的一点都不相干,没有种满奇花香草的御园,没有舞姿曼妙的舞姬,更没有嬉戏玩耍的皇子公主;

    只有偌大空寂的宫殿,只有枯燥无味的书塾,也只有冷漠少言的皇子在侧。

    一点都不好玩,她想回家,她想爹爹了。

    “还疼吗。”南宫珏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谭千令一愣,不知所谓。

    “下巴还疼吗。”

    “哦……”谭千令略有吃惊,抬头看向他俊逸出尘的侧脸,笑道:“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日后莫要贪睡了。”南宫珏继而又道,声音未有丝毫波澜,与之深邃的墨眸般古井无波。

    谭千令道:“……”

    “五皇子,你莫要开玩笑了……”想让她不睡是可不能的,除非太傅让她去外头撒欢。

    “果然。”

    “嗯?”

    “烂泥扶不上墙。”

    “南宫珏!”谭千令未有丝毫顾忌地瞪向他,杏眸迸出火光。

    “是五皇子。”

    “我再也不想与你做朋友了!谁反悔谁是猪!”谭千令跺了跺脚,信誓旦旦道。

    十岁的她天真的以为这种话能恐吓到他……谁曾想日后此人确实不想与她做什么朋友了,只不过是想娶她罢了。

    幼稚。

    南宫珏在心里嘲讽道,嘴角却不禁勾了勾。

    又各自无话的走了一段路,终于走至谭千令的院落。

    “谢……”谭千令看了一眼院门前等候的白湘,转头看向他,刚想开口道谢。

    “不过是二哥交代的罢了。”南宫珏冷冷地说道,“并非我想送你。”

    谭千令道:“……”

    真是做不成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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