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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回忆中的彼此

    演出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啊。阿克西恩关上后门,他的手按在门锁上,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气。走出漆黑的巷道,灯光下的他面容憔悴又无比满足。

    正在他准备继续如往日一样回去旅店时,一只轻托着水团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吓得往后一退,耳边响起了极为熟悉的笑声。

    这声音是!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俗装美人。那一刻,好像有一阵来自极北的寒风,将他心中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冻结,从高处碎成渣。

    “你是布莱克•沃特的扮演者吧?”特兰奎尔看着阿克西恩的表情逐渐变成一潭死水,知道自己没有被他认出来,心跳加速。

    “……只在最后一幕,我才是布莱克·沃特。”

    “不过这份礼物仍然是给你的!你最后的低音,和用魔法操纵黑色水作为阴影的模样,真的令人惊叹!”特兰奎尔双手将水团捧到阿克西恩面前,尽可能让自己像一个粉丝。

    他凝视着清澈的水,从里面察觉不出任何有害的东西,只能诚惶诚恐地接下来。这些水的表层凝结为一个小杯子,阿克西恩端住缓缓饮下。

    “先生,您用过晚餐了吗?我想……”

    阿克西恩表情的微妙变化被特兰奎尔敏锐地察觉,但她还来不及揣测这到底是恶意还是恐惧,阿克西恩就用温和的声音将这份变化掩盖了下去。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要等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朋友?”

    阿克西恩不想继续和这个让他觉得熟悉的陌生女子再交流下去了,他低声说了抱歉,从侧面快步走开,用黑暗隐藏自己。

    特兰奎尔看着他遁入黑暗时那仓皇的背影,忍住不要让自己表露出笑意。她思索片刻,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阿克西恩绕远路走到过四个街区,再过一座桥就能到达下榻所在的老房子时,他发现刚才那个女子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她就在桥的对岸等候,正对着漂浮在空中的镜子打理自己的长发。

    有些不对劲。阿克西恩停在桥上,心说,是那个恶魔帮凶的同伙吗?不对,刚才的水没有问题的。

    此时,她结束了打理,一挥手,将镜子化作水回归河水之中。顺着水消失的方向,她凝视着河中央的月亮倒影,双手和她已经放下来的红发一样自然下垂,交叉在身前。

    宁静,沉默,安详……她看着月光,那条河好像也被她变成了一面镜子,她只是在看自己的影子。

    河水灵动的敲击声好似相互击掌,越靠近她,空气中的水元素越具有生命力。阿克西恩神思因此一动,他立即转身离开,虽然他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但他只想不要再遇到这个女子。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了往常那个熟悉的藏身之所,可是他没能藏得太久,四十分钟后,这名女子便找到了他——这里正是米娅和阿昆找到阿克西恩的那座桥的下面。

    特兰奎尔沿着泥路走到了桥底下,她往里只能看到阿克西恩藏在桥下的细小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她仍能感受到周边的水元素,它们因为二人共同的到来而变得欢悦;阿克西恩能看清特兰奎尔,她的易容术在月光下一点点解除,露出记忆中熟悉的面孔。

    “果然……”这声自言自语被特兰奎尔听到了。

    说些什么?快,说些什么?两个人大脑中都只剩下了这句话。

    你可是见过了各种世面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说什么!特兰奎尔心想。

    她已经见过那么多世面了,我该说些什么?我能说些什么?阿克西恩在心里咆哮。

    他还是想逃跑,但是当他迈开步子,却发现身体并没有转身,而是大步地往外走,特兰奎尔也快步走进来。

    她和他不约而同地从河水里抓出水团,用魔力激发出淡色的光芒来照亮黑暗。二人的水团如镜面般一样圆润,光的亮度也完全一致。

    “找到你了!”特兰奎尔率先收起了魔法,那些水温和地退回河水之中。

    光照得阿克西恩的脸颊发烧,他只好说:“我们,我们去安全一点的地方,这里……”

    “就在桥上吧,难道你还怕掉进水里吗?”

    “别说了!”阿克西恩喊道。

    他第一次遇见特兰奎尔时,正是无忧无虑的年少时间,刚因为和塔娜莉亚吵了架而恼怒,16岁的他看到了才刚进入奎恩德拉的、在桥上坐着的特兰奎尔,便嘀咕了这句话。特兰奎尔立刻和他吵了起来,还把阿克西恩说得满脸委屈。却也因此,当他们再次见面时,很自然地成为朋友。

    “那天是满月吧……”特兰奎尔和阿克西恩一起望向天空。

    “就算是满月,也没办法照亮的东西是什么?”

    “眼睛。”二人不约而同地回答,笑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特兰奎尔端庄理智,阿克西恩平和自卑,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另一面,一个是祈盼肆意发挥才能和情绪化的少女,一个是在关键时刻独断且豁命的疯子。

    在这个老地方,两个几乎在外貌上没有什么改变的青年人平肩而立。云遮住了本就稀疏群星,而整个夜色,也仿佛忽得被单单一轮月照的明亮,在河水远去方向,月光也和忽得熄灭的灯火一样,消散。

    阿克西恩笑得放松了身体,将这一段时间来的紧张一扫而空,他靠着桥栏,小声问:“为什么要冒风险出来找我?这里并不安全。”

    特兰奎尔也小声问:“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小到阿克西恩根本没法听见,

    她淡然地走过了那么多国家,这次出访无非规模大了一点,但是到了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明明一路上都期待来到奎恩德拉,期待这里熟悉的空气、熟悉的人与钟声。但是当马车走入校园的那一刻,她走出牢笼,重新面对熟悉的人事物时,这个自以为成熟的女子发现自己只不过进入了一个被暂时改造了的、更大的牢笼。解决了政治任务后,她回归到了漫无目的寻找突破口的状态中。

    “我需要,见你一面才能安心。”特兰奎尔的话让阿克西恩警觉了起来,“谈得,不太顺利。学院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我已经尽我所能去谈了,结果还很不错,起码目前是稳定的。”

    “意料之中,博尔佐教授的作风我再了解不过了,魔武的未来是探索冗杂元素与生命的结合,而不是用于战争。”阿克西恩说。

    “嗯?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再了解不过’?”

    “我……我其实也不确定,我只是,我觉得凭借我……”

    特兰奎尔回头看着阿克西恩手足无措的模样,语气温和地感叹道:“你还是老样子。”

    阿克西恩往前靠近了一步,说:“对不起,我现在还让你孤军奋战。”

    “没有,只是这样的生活确实很有趣,相互之间都是距离的美感。”特兰奎尔将头扭到一边,似乎在掩藏什么,“身份的改变带来不同的视角,变化是必然的。我现在的生活也很奇妙,或许你会很向往。”

    阿克西恩明白了什么,因为他感受到周围的水因为二人的心绪变化而开始产生奇妙的反应,他相信特兰奎尔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

    特兰奎尔双臂搭在桥栏边,阿克西恩紧靠在她身边,但是他没有去将她揽入怀抱的勇气。她说:“泰伦……是我的故乡,我必须保护他,如果没有来到奎恩德拉,没有遇到你们,没有听过这么多水、风、光元素的声音,或许,我会坚定地保护他,履行我的职责。”

    “但是你也因此会变得狭隘,也就不再是你了。”阿克西恩说。

    “对,现在不一样,我们看到了更多,也看到了痛苦和更多的出路。我必须时刻告诫自己,才能让自己不忘初心。谢谢你西恩。”特兰奎尔说,“如果我这次秘密找你,是劝你放弃当初的约定呢?我没有骗你,这是我刚到这里的想到的第一件事——毕竟,你的家,是这里,而不是某个国家,而且你是我的……”

    特兰奎尔的表情在夜色里变得模糊不定,她缓缓开口说:“如果我劝你放弃现阶段的理想,你要如何做决定?”

    阿克西恩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决定,我的口才没你好,无论我说什么你一定能说服我……”然后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特兰奎尔都觉得已经没有下文的时候,他才开口,结巴地说:

    “像我这样的人,身体孱弱,天资平庸,只是比别人更好地与元素沟通,比别人更明白这个世界的乐趣。我,锻炼过。我,我知道,知道没有任何可能,会成为你的另一半。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我也没有……实力——不过我在往这个方向去……我,甚至,甚至连成为你后盾,的资格,这可能都无法获取。这都是事实,是我无法改变的一切。现在,我只能决定我自己,就算是你的建议甚至理智的分析,我也不想因此放弃当时的承诺。”

    特兰奎尔面色平静地听阿克西恩将这一长串话结结巴巴地说完,看着他的声音因此逐渐变得有些不稳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心软,于是她接着说:“你还保持着这么天真的想法吗?即使在你被那样对待之后……”

    “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阿克西恩笑着按了按喉咙)好了不是吗?如果你已经不认同当时咱们一起决定的事情,现在还回来找我吗?”阿克西恩坚定地说,“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我还能听见水围绕在你身边、只要在无比黑暗的世界还能找到你的眼睛,我就能有这样的自信去坚持当时的诺言。你我不都知道吗?永久的和平是空想,没有纷争的世界只有梦里才有。我还不够强大去支持你,如果我连曾经共同等待的未来都放弃了,我还配成为和你拥有同样瞳色的人吗!”

    说着阿克西恩意外地一步踏出,将特兰奎尔揽在怀中,手臂紧紧扣住对方的背。特兰奎尔能感受到阿克西恩几乎要突破胸膛的心跳声。

    她和无数男性有过各种理由的身体接触,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令她反感的、即将失去控制的私欲,而阿克西恩的拥抱却宛如要将二人融为一体,元素告诉她这丝毫没有龌龊的成分。

    特兰奎尔等到阿克西恩逐渐放松下来,感受他的呼吸在自己侧面逐渐均匀,她说:“你真的是个很不合格的伴侣呢……”

    “我知道……”阿克西恩逐渐松开了手臂,重复了一遍,“我也很不理智,我又……我知道这个……”

    “嘿嘿,好好冷静一下,我的小先生。唉,好像所有人,包括艾尔,都觉得你是个理智的人。好像他们都看不到你时常陷入自己制造的某种疯狂中,而且你随时可以从其中回归现实。难不成……”

    “那你想研究我吗?”阿克西恩笑着说。

    “如果要这样做,那一辈子都不够吧。你能把一辈子都交给我吗?”

    阿克西恩灰色的眼睛看着特兰奎尔深邃的灰黑色眼睛,过去对话的声音从河水中传入灵魂深处。

    ——

    “阿克西恩,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你的眼睛和我一样?”

    “我的眼睛是灰色的,代表不好的东西,但是特兰奎尔小姐……”

    “请别这么称呼我!”

    “那好吧,黑色眼睛的特兰奎尔!”

    “仔细看看,其实你不是灰色,而是浅浅的黑色——与我们是一种颜色,灰黑色。我有一位伯母的眼睛的黑色的程度不深,也是灰色。”

    “你是想说我是某个贵族的后裔不成?”

    “不,这是同胞的证明。在没有等级的过去,我们都是同源而生,色彩诞生于黑白,我们都唤醒了来自过去的血脉。”

    “文艺的说法!”

    ……

    “最晚什么时候回去?”

    特兰奎尔从回忆中找回自我,说:“还有一个小时。”

    “嗯。”

    看到阿克西恩又变现出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模样,特兰奎尔温柔地揽住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后颈,就如同在抚摸宝驹的鬃毛,说:“你和我都在害怕什么呀……”

    “要怕的东西太多了。”阿克西恩说,“比如我怕你挠我脖子。”

    “你又是和哪本不入流的小说学的说辞!”特兰奎尔扯了一下阿克西恩的头发,说,“我送你回去吧,艾尔说你不住在学院里。”

    “啊,难道你没猜出来我藏在哪里吗?”阿克西恩问。

    “哼,我的小先生,跟着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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