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合欢宗
别看符大福白白胖胖，他爹符满仓却是个黑瘦干瘪的小老头儿，作为符家的旁支族人，熬了二十多年才做了符家的六管事。操持符府家务十分劳累，但府里府外的打点进项，也让符满仓成了一方富户。只是在主人面前始终要低调，也就离开符家堡十里外，他才敢把外袍解开，露出那一寸真丝一两银的丝绸短衫。
“小木头”，符满仓倚在马车上，架着烟袋锅子说道：“你书读了几年了？”
“回伯父，到下个月就满三年了。”李慕在后面赶着另一架马车。
“哦”，符满仓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咱家这私塾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你可要好好念书，莫辜负了二老爷的厚爱。”
老头儿嘴里说的是符家二老爷，其实是想叫李慕别忘了自己出的力，李慕当然听得懂。
“主家和伯父的厚爱，侄儿不会忘，只盼着以后能有机会报答。”
“嘿嘿，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符满仓磕了磕烟枪，“对了，我那儿子课业还成吧？”
“大福哥的功课自然是好的。”
“他要有你这么机灵就好喽。”
“我这只是一点小聪明，大福哥是有大智慧的，福星高照。将来要是接了您的班，符家想来是要长盛不衰的。”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哇。”符满仓笑得双眼眯成了两道缝，他年到四十才有了大福这个独子，当然只想听多几句美言，至于子孙后辈，只要抱紧符家二老爷一脉的大腿，日后的富贵自然是不会少的。
再过几个月大福就满十五岁了，是不是该把渠村定下的亲事办了？那大胖姑娘可是个好生养的身子，再过一年半载就能抱上孙子了。符满仓吧唧着烟嘴美美地想着。
“管事老爷，前面有个茶摊，要不要歇歇脚？”领队的喊道。
“成，叫弟兄们停下吧。”
李慕见状，连忙给符满仓放好下车垫脚的板凳，这可是老爷的待遇。符满仓满意点了点头，看着天色道：“就歇两盏茶的功夫吧，下一站就进城了。”
一行八九人都是老伙计，几下就把马车安排妥当了，说笑着就涌向那路边的茶摊，即便一路有林荫，八月的晴天还是能热死人的，而本地的茶叶最具解暑生津之效。
经营茶摊的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夫妇，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女娃有点怕生，见一群大人过来，就躲到了茶摊里面，年轻夫妇熟络地做起了生意，女人挽起袖子烧水煮茶，十分干练，男人能说会道，一边端茶送水一边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符家的几个伙计赶了一天的车，纵使嘴里聊着天，身子也都乏了，有的坐在板凳上，有的干脆往草地一躺，草帽一盖，就打上呼噜了。也就李慕年轻，精力旺盛，看摊主家的女娃生的可爱，就去路对面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变戏法一般，眨眼功夫就编出一只小兔子。女孩偷偷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喏”，李慕逗弄了女孩一会儿，就把“小兔子”好好地递给了她。“谢谢哥哥！”女孩立刻欢天喜地地接过，跑去跟爹娘炫耀。看着夕阳洒在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李慕不禁感慨爹娘没生多个妹妹，只有个跟屁虫似的弟弟，好生无趣。
忽然听到路边树丛哗哗作响，年龄最长的伙计立马示警道：“小心！”闻声，上一刻还在懒散休息着的众人瞬间戒备起来，虽说官府严禁私藏刀兵，但私下里又是另一回事，特别是符家堡这种特殊的存在，兵器库中样样不缺。作为铁匠家，李慕当然清楚得很，他从马车上抽出短刀，把小女孩护在身后。
“像是野猪！”众人开始紧张起来，一力降十会，成年的野猪可比豹子、孤狼什么难对付多了，就这小寒山中，每年都不乏猎户被野猪拱死的事情。
像是听到了人声，树丛里的动静朝这边过来，黑影浮现，一个踉跄出来，竟是一个浑身都是血的村妇。村妇脸色苍白、神情惊恐，看见众人，立刻扑上来，抱住领头伙计的腿，“救、救、救命……快救救我那孩儿的命。”
众人面面相觑，正要问个清楚，却被一声尖锐的鹰唳打断了。这声响李慕有些熟悉，抬头一看，数丈高的树干上竟有一道人影。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影就跳了下来，身形魁梧相貌不俗。
是他？
看到男子，村妇大惊，跌跌撞撞躲到了人群后面，全身都剧烈颤抖着，像是怕到了极点。
符满仓不明所以，看来人身手不俗，示意伙计们别轻举妄动，拱手道：“这、这位英雄，敢问出了什么事？”
男子置若罔闻，又不知在跟谁说话，“有了这几个，似乎就够数了。”
“应是够了，多谢师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女人声音，极为动听。这声音李慕也很熟悉，是昨日那个女人。
“什么够数？”一个年轻伙计声音中透着害怕，“你们在说什么？”
有过行走江湖经验的领头伙计还算沉稳，说道：“二位，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位是符家堡的管事，我们符家放眼镜州府还是有些份量的。”这明显是把对方当成了做无本生意的绿林人士。
男子不置可否，嘴角一勾，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小拨浪鼓。身高九尺的大汉拿着这么个小玩意儿，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只见他轻轻一拨，伴着清脆的鼓声，像是有一把重锤砸在胸口，李慕口中喷出一股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了。
满仓伯父、伙计们？
八九人竟无一个幸免，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暴起的血管把脸撑得发紫，七窍都淌着黑血，眼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是什么妖术！？对了，那女孩呢？
李慕费力地转过头去，只见那小女孩躺在她爹娘的怀里，一家三口相拥在一块，也是一样恐怖的死状，女孩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狗尾巴草——李慕编的“小兔子”。
为什么？！我也要死了吗？李慕想大喊一声，却只能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慢慢沉重，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那高大男子朝自己走来……
“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咦？是昨天那个小子。”
“中了你的丧命鼓，居然还能剩下一口气”，女子不知从何处出现，掩嘴笑道：“这小哥的气血真是旺盛啊。”
“哼！”男子抬手，周身冒出黑气凝成一团，正欲下手时，只听女人说道：“且慢。这种人，送到何师兄那儿不是最合适吗？”
男子一愣，旋即停手，“好主意……你那拘魂幡精炼得如何了？”
女子一扬手，不过一尺长的漆黑小幡竟浮在了半空中，随之，一地的尸首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尽皆汇入小幡中，隐约能够听到缥缈又凄厉的惨叫声。
不一会儿，女子雪白无瑕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成了！”
********************
鼎山，横跨晋、宋、卫诸国，纵横数万里。一山之中，同时有四季之别，不光有险峻天堑，还有着毒瘴猛兽，人迹所至不足万一。就在不为人所知的山峦深处，却藏着大大小小许多修仙宗门。合欢宗，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合欢宗一个隐秘的洞府内，绰号“木头”的少年正盘坐，周围除了香炉、烛火、桌椅和一本书籍外再无他物。随着长长的吐息，李慕落掌收功，睁开双眼，一抹愁云始终在眉间不散。他的处境，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觉醒来成了合欢宗的弟子。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感觉比一辈子都多。来到合欢宗已经是半个月前了，李慕醒来时，既没有一地的尸身和血泊，也没有那一对凶残嗜杀的男女，他静静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石洞内，身边出现了一位平平无奇、不苟言笑的陌生中年男人。此人一身黑袍、留着八字须，自称是合欢宗修士何清，想要收李慕为徒。
“小子，可想成为修士？”虽然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分明没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当李慕仓促行了拜师礼，想问个究竟时，这位新认的师父却根本不理会李慕说什么，一掌按在他的后背。不由自主的，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李慕全身，小腹中渐渐多了一股凉气，沿着脊背一路到了头顶，又顺着咽喉下到胸口，回到小腹。虽然是凉气，可循环一圈后，李慕浑身舒畅至极，就像一个从来没洗过澡的野人刚刚泡了温泉一样。
好神奇！修士、修士……所谓修士说的就是仙人吧？
李慕再睁开眼，何清早已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下一本书。认真分辨着古篆字，李慕一字一顿地念道：
“啼、血、诀。”
“小木头”，符满仓倚在马车上，架着烟袋锅子说道：“你书读了几年了？”
“回伯父，到下个月就满三年了。”李慕在后面赶着另一架马车。
“哦”，符满仓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咱家这私塾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你可要好好念书，莫辜负了二老爷的厚爱。”
老头儿嘴里说的是符家二老爷，其实是想叫李慕别忘了自己出的力，李慕当然听得懂。
“主家和伯父的厚爱，侄儿不会忘，只盼着以后能有机会报答。”
“嘿嘿，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符满仓磕了磕烟枪，“对了，我那儿子课业还成吧？”
“大福哥的功课自然是好的。”
“他要有你这么机灵就好喽。”
“我这只是一点小聪明，大福哥是有大智慧的，福星高照。将来要是接了您的班，符家想来是要长盛不衰的。”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哇。”符满仓笑得双眼眯成了两道缝，他年到四十才有了大福这个独子，当然只想听多几句美言，至于子孙后辈，只要抱紧符家二老爷一脉的大腿，日后的富贵自然是不会少的。
再过几个月大福就满十五岁了，是不是该把渠村定下的亲事办了？那大胖姑娘可是个好生养的身子，再过一年半载就能抱上孙子了。符满仓吧唧着烟嘴美美地想着。
“管事老爷，前面有个茶摊，要不要歇歇脚？”领队的喊道。
“成，叫弟兄们停下吧。”
李慕见状，连忙给符满仓放好下车垫脚的板凳，这可是老爷的待遇。符满仓满意点了点头，看着天色道：“就歇两盏茶的功夫吧，下一站就进城了。”
一行八九人都是老伙计，几下就把马车安排妥当了，说笑着就涌向那路边的茶摊，即便一路有林荫，八月的晴天还是能热死人的，而本地的茶叶最具解暑生津之效。
经营茶摊的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夫妇，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女娃有点怕生，见一群大人过来，就躲到了茶摊里面，年轻夫妇熟络地做起了生意，女人挽起袖子烧水煮茶，十分干练，男人能说会道，一边端茶送水一边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符家的几个伙计赶了一天的车，纵使嘴里聊着天，身子也都乏了，有的坐在板凳上，有的干脆往草地一躺，草帽一盖，就打上呼噜了。也就李慕年轻，精力旺盛，看摊主家的女娃生的可爱，就去路对面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变戏法一般，眨眼功夫就编出一只小兔子。女孩偷偷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喏”，李慕逗弄了女孩一会儿，就把“小兔子”好好地递给了她。“谢谢哥哥！”女孩立刻欢天喜地地接过，跑去跟爹娘炫耀。看着夕阳洒在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李慕不禁感慨爹娘没生多个妹妹，只有个跟屁虫似的弟弟，好生无趣。
忽然听到路边树丛哗哗作响，年龄最长的伙计立马示警道：“小心！”闻声，上一刻还在懒散休息着的众人瞬间戒备起来，虽说官府严禁私藏刀兵，但私下里又是另一回事，特别是符家堡这种特殊的存在，兵器库中样样不缺。作为铁匠家，李慕当然清楚得很，他从马车上抽出短刀，把小女孩护在身后。
“像是野猪！”众人开始紧张起来，一力降十会，成年的野猪可比豹子、孤狼什么难对付多了，就这小寒山中，每年都不乏猎户被野猪拱死的事情。
像是听到了人声，树丛里的动静朝这边过来，黑影浮现，一个踉跄出来，竟是一个浑身都是血的村妇。村妇脸色苍白、神情惊恐，看见众人，立刻扑上来，抱住领头伙计的腿，“救、救、救命……快救救我那孩儿的命。”
众人面面相觑，正要问个清楚，却被一声尖锐的鹰唳打断了。这声响李慕有些熟悉，抬头一看，数丈高的树干上竟有一道人影。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影就跳了下来，身形魁梧相貌不俗。
是他？
看到男子，村妇大惊，跌跌撞撞躲到了人群后面，全身都剧烈颤抖着，像是怕到了极点。
符满仓不明所以，看来人身手不俗，示意伙计们别轻举妄动，拱手道：“这、这位英雄，敢问出了什么事？”
男子置若罔闻，又不知在跟谁说话，“有了这几个，似乎就够数了。”
“应是够了，多谢师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女人声音，极为动听。这声音李慕也很熟悉，是昨日那个女人。
“什么够数？”一个年轻伙计声音中透着害怕，“你们在说什么？”
有过行走江湖经验的领头伙计还算沉稳，说道：“二位，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位是符家堡的管事，我们符家放眼镜州府还是有些份量的。”这明显是把对方当成了做无本生意的绿林人士。
男子不置可否，嘴角一勾，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小拨浪鼓。身高九尺的大汉拿着这么个小玩意儿，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只见他轻轻一拨，伴着清脆的鼓声，像是有一把重锤砸在胸口，李慕口中喷出一股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了。
满仓伯父、伙计们？
八九人竟无一个幸免，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暴起的血管把脸撑得发紫，七窍都淌着黑血，眼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是什么妖术！？对了，那女孩呢？
李慕费力地转过头去，只见那小女孩躺在她爹娘的怀里，一家三口相拥在一块，也是一样恐怖的死状，女孩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狗尾巴草——李慕编的“小兔子”。
为什么？！我也要死了吗？李慕想大喊一声，却只能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慢慢沉重，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那高大男子朝自己走来……
“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咦？是昨天那个小子。”
“中了你的丧命鼓，居然还能剩下一口气”，女子不知从何处出现，掩嘴笑道：“这小哥的气血真是旺盛啊。”
“哼！”男子抬手，周身冒出黑气凝成一团，正欲下手时，只听女人说道：“且慢。这种人，送到何师兄那儿不是最合适吗？”
男子一愣，旋即停手，“好主意……你那拘魂幡精炼得如何了？”
女子一扬手，不过一尺长的漆黑小幡竟浮在了半空中，随之，一地的尸首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尽皆汇入小幡中，隐约能够听到缥缈又凄厉的惨叫声。
不一会儿，女子雪白无瑕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成了！”
********************
鼎山，横跨晋、宋、卫诸国，纵横数万里。一山之中，同时有四季之别，不光有险峻天堑，还有着毒瘴猛兽，人迹所至不足万一。就在不为人所知的山峦深处，却藏着大大小小许多修仙宗门。合欢宗，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合欢宗一个隐秘的洞府内，绰号“木头”的少年正盘坐，周围除了香炉、烛火、桌椅和一本书籍外再无他物。随着长长的吐息，李慕落掌收功，睁开双眼，一抹愁云始终在眉间不散。他的处境，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觉醒来成了合欢宗的弟子。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感觉比一辈子都多。来到合欢宗已经是半个月前了，李慕醒来时，既没有一地的尸身和血泊，也没有那一对凶残嗜杀的男女，他静静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石洞内，身边出现了一位平平无奇、不苟言笑的陌生中年男人。此人一身黑袍、留着八字须，自称是合欢宗修士何清，想要收李慕为徒。
“小子，可想成为修士？”虽然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分明没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当李慕仓促行了拜师礼，想问个究竟时，这位新认的师父却根本不理会李慕说什么，一掌按在他的后背。不由自主的，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李慕全身，小腹中渐渐多了一股凉气，沿着脊背一路到了头顶，又顺着咽喉下到胸口，回到小腹。虽然是凉气，可循环一圈后，李慕浑身舒畅至极，就像一个从来没洗过澡的野人刚刚泡了温泉一样。
好神奇！修士、修士……所谓修士说的就是仙人吧？
李慕再睁开眼，何清早已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下一本书。认真分辨着古篆字，李慕一字一顿地念道：
“啼、血、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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