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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四皇子的命令

    第一百一十章

    正等得不耐烦时,忽然有两个人自街头走了过来,幼微觑眼瞅了瞅,两人一律男装,腰上配着弯月刀,头上都带着宽大的斗笠,走路四四方方的,很有气势。

    幼微咬了下唇,将脑袋缩进马车里,没有下车。

    那两人经过巷子口的时候,往马车这边探了探,就又大步朝四皇子府走去。

    幼微在这边看着他们走到侧门与侍卫交谈,不一会儿侍卫就主动让开身子请他们进去。

    她舒了口气,缓缓靠在车壁上,嘴角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刚那两人分明就是同昌与筱九。从她们乔装打扮的行为来看,宫里面,至少皇上那里对四皇子非常在意。就连全朝最受宠的公主来看望一下兄长都不能随心所欲,也由此可以推测出这位四皇子的处境是多么严峻,俨然是四面楚歌。

    难道这就是孙刘两家投靠他的原因?将宝押在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身上,一旦他翻牌他们便是最大的功臣?也或者是因为他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所以投靠他就不怕站错了队?

    刘忠是个高瞻远瞩、性情稳重的商人,他做事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就连那个车夫都不耐烦了,苦着脸道:“小娘子,您到底还要待上多长时间呀?”

    整整坐上两个半时辰没有动弹,任谁也受不了,即使幼微给的租金不菲。

    幼微探出头嘻嘻笑着:“老丈,您再多忍耐哈,马上就好了哈。”

    对上面前这张笑容如花的脸,那车夫只得将埋怨吞进肚子里,自怨自艾地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起来。

    幼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掀开帘子向外看,刚刚好,刚那两人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幼微稳稳心神,便对车夫说:“好了,咱出去吧。”

    车夫都快睡着了,一听她的话,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扬马鞭便走出了巷子。待到了二人跟前时,幼微揭开窗帘向她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两位郎君可要搭个便车?”

    筱九张大了嘴,指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说不出话来,她沾在嘴边的胡子因太过惊讶已经翘了起来,格外搞笑。

    同昌也很讶异。

    幼微左右望望,低声:“两位请快点。”

    对哦,不能被人看见。同昌与筱九同时反应过来,三两步就跳上了车子。

    坐定后,车子便急速向前驶去,很快就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侧门处那个探头向外看的侍卫对一边的大汉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汉子粗眉皱了皱,问:“确定那马车已经停在那儿将近三个时辰?”

    侍卫肯定地点点头。

    “我去报给主子。”大汉说完这句,便急匆匆地向内宅走去。

    马车上,筱九气鼓鼓地问:“鱼幼微,你跟着我们要做什么?”秀丽的双目几乎要喷火。

    幼微不急不躁,先对同昌施了个半礼,才柔声解释道:“民女也不知大娘子今日会到四皇子府!”

    筱九气哼哼地说:“不知道才怪。”

    同昌也狐疑地望向幼微,她今日来四皇子府完全是秘密为之,除了心腹无人能知,鱼幼微一个无权无势的民间女子却如何得知?

    思及此,同昌心里一紧,莫非自己的行动早就被别人看在眼里?

    她望向幼微的神情也变得极为严厉。

    幼微暗暗苦笑,若不是看见同昌与筱九如此装扮她也不知道她们行事竟然如此严密,郢王府在长安权贵眼中竟仿若是龙潭虎穴!

    那么,顺子是如何得知同昌这次的行动呢?

    她低垂着眼帘,极其恭谨温顺地说:“偶有传闻,大娘子与四皇子儿时关系匪浅,虽现在不怎么来往,但前日民女观娘子为人却是最重情重性的,料得您与四皇子的兄妹情分不减,只是碍于旁人,稍加掩饰罢了。”她顿了顿,又道:“民女有要事要禀告娘子,又与您无法联系,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希望您能够出现!”

    这番话一听就是敷衍之词,但同昌与筱九又找不到明显的漏洞。前者咬了下唇,便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她以为幼微找她是想求赏,目光中已带有隐隐的失望与不耐烦。

    幼微却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件羊脂玉镶金簪子,样式普通,难得的是羊脂玉的颜色,细腻莹润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同昌皱眉,这个鱼幼微这般辛苦地找上自己难道只是想上献簪子?

    筱九也不解地看向幼微,半晌撇了撇嘴,暗暗骂了一声:“马屁精!”

    声音不大,车厢里的三人却恰好都能听到。

    同昌低斥道:“筱九!”

    筱九气哼哼地将脸扭到一旁,不吭声。

    幼微淡淡瞅了一眼筱九,没有理会,只是诚恳地对同昌说:“今日是十月二十一,民女希望娘子能用半个月的时间好好玩赏这支金镶玉簪子!”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同昌。

    筱九嗤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个金镶玉的簪子,你以为公主是那小门小户的娘子啊,谁稀罕!”她翻了个白眼。

    幼微不理她,在将簪子递给同昌时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后者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对鬼蜮伎俩都见得多了,而幼微这种神情与动作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她疑惑地望着她,半晌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幼微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娘子在哪里下车?”

    同昌略一沉吟,便笑道:“你不是说在长兴坊相中了一处宅子吗?正好我不想回去,便去那里看看吧!”

    幼微不知她意,也没有拒绝,很干脆地点头:“好啊。”

    筱九不同意,但看到公主主意已定的神情,情知劝不过了,只好怒瞪着幼微。

    后者微微偏头,避过了她那可以杀死人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挑开窗帘向外看着。

    同昌看看她们两人的神情,闷笑出声。

    长兴坊外便是繁华的长兴街,此时刚过午时,幼微扭头问二人:“你们肚子饿不饿?我可是没吃午饭,肚子早就饿扁了。”

    她可怜兮兮地捂着肚皮。

    同昌却是吃了饭出来的,筱九只是一个丫头,自然也没顾上吃。她眼巴巴地望着同昌,后者不想扫她们两人的兴,略一迟疑,便点头同意了。

    幼微便让车夫带她们去长兴街上最大的酒楼:盛宴楼。

    筱九初看到铺子名,便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同昌公主却是饶有兴味地瞅瞅铺子里客人们吃的饭食,看到底是个怎样盛宴法。

    也不过是平常的汤饼、蒸饼、胡饼与五色饼之类,外加米菜,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同昌叹气:“也不过如此。”明显没有食欲。

    看她一脸失望的神情,幼微心中一动,一个主意立即冒了上来。

    几人上了二楼,也不过要了些平常饭菜,筱九不敢与同昌同桌,便另做了一桌。她傲慢地看看幼微,示意她与自己同一桌。

    难道看她不言不语好性儿,就真把自己当成与她一样的奴仆了?

    幼微心中冷笑,神情自若地与同昌坐了一桌。

    筱九张大眼睛望着她如此没有尊卑的举动,不由气得肺都炸了。

    同昌却从短短的几次见面中看出幼微的骄傲与风骨,摆摆手,示意筱九不要再管。

    筱九咬着唇看着她们二人亲密地坐在一起,豆大的泪珠竟是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让公主看见,忙忙壁了开来,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连面前香甜的食物也无法让她内心的委屈稍减一点。

    同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面前的粳米饭。

    幼微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鸡汤,品了品,摇头叹:“只有茵陈味,没有鸡汤的鲜味了。“

    茵陈与香菜一样,是古代的调味品。其中熬鸡汤、鱼汤,多放茵陈。

    同昌听到她的话,便是一笑:“这些只能称为饱腹之物罢了!”

    幼微望着面前整整一桌的鸡鸭鱼肉,还有海鲜,生鱼片,不由苦笑,这些肉菜在外面那些流民来看无异于山珍海味,可在这位天之骄女的公主眼里,仅仅是“饱腹之物”?这标准也太高了吧?

    虽心里腹诽着,面上她可不敢露,而是装作向往的神情道:“娘子可知,民女准备再做什么生意?”

    同昌摇摇头:“不是金玉,我便猜不出了。’

    幼微嘟着粉嫩的唇微微沉吟,便道:“刚我突然有个想法,像娘子这些身份高贵的姑子或者夫人,平时的山珍海味定是吃得腻味了,民间的食物也不过是饱腹而已,更是不能入口,何不开一间花食谱,又雅又新鲜,也有赚头,想必生意是很旺的!”

    “花食铺?”同昌好奇地问:“是用花做的吃食吗?”

    幼微点头,她知道宫中的御厨定是做过类似牡丹、菊花之类的花菜,同昌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是啊,就像是牡丹,芙蓉,菊花,梅花,月季这些,都是可食用的,到时再专请一位师傅研究一下花瓣的做法,再与其他食材相配,应该会受女子的欢迎!”她看着双眼大放异彩的同昌,笑问:“娘子您一位如何?”

    同昌忙点头,她吃过御厨做的牡丹宴,感觉还可以,若是真能开一间这样的花食谱,定是稳赚不赔的。

    她刚在脑中想着宫中哪位师傅擅长做这类的食物,另一个现实问题就在脑海中冒了出来。她皱着眉道:“幼微,不行啊,花木都是应时而开而落,一季总不能只做一种花食吧?”

    这样限制也太多了。

    幼微当然有保鲜的法子,但她的空间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因而她也皱着小脸想了想,道:“也不懂担心这个,依我说,那些腌制蜜饯之法定也试用百花,而且若是有温泉,这个应时而开就给解了!”

    同昌眼睛一亮,是啊,自己名下可不就有两处温泉庄子吗?而且面积极大,不管种多少花卉都不成问题。

    幼微微微的笑,她知道大户人家无论是郎君还是娘子都多少会置间铺子或者田产,以挣个零花钱,毕竟他们有人脉有钱财还有得力的管家,只要一声吩咐下去,就有无数人想破了脑袋地给他们经营,他们自己不用费半点力气!

    宫中也是这样的惯例。皇子封王开府,必定有千万顷的良田与无数铺子赏赐下来,公主出嫁,也是现银田产与铺子做陪嫁,多寡看受宠程度如何!

    至于最受宠的公主同昌,她更是完全不用为钱财担心。让她主动做生意,必须感兴趣才行。

    “除了吃食上,就连喝的茶也全部用花茶,店铺全部用雅间,不要这种二三十只桌子摆在一层摆设;而且再适当留出几间大的房间,以供女客们开诗社或者生日宴什么的;这铺子的选址也要慎重,地界必须繁华而清净,最好店铺有比较大的类似花园之类的院子,这样在春秋日女客们可以绕水开宴!花若是自家种的,本钱有限,一旦有比较大的宴会就是几倍之利……”幼微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紧锁着眉头思索着开铺子还需要注意的地方。

    而坐在她身旁的同昌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两人生意很低,即使就坐在邻桌上的筱九也没听全。察觉到有些异样,幼微纳闷地抬头,见同昌眼神怪异,便问:“娘子感觉我这法子不妥?”

    “不,不是。”同昌摆手笑:“只是没想到鱼娘子说起生意来竟然头头是道,让我自愧不如啊!”她微微赧然。

    幼微愣了下,便笑得眯弯了一双桃花眼:“娘子,我说过,民女于生财之道上独有心得!”

    见她如此大言不惭,同昌不由笑出声来。

    幼微眨巴眨巴墨玉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歪着脑袋也嘻嘻地笑。

    “咦?”同昌望着她调皮可爱的样子,忽然诧异出声。

    幼微不解。

    同昌却是微微蹙眉,在脑海中搜索着某个熟悉的情境,奈何记忆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奇怪地望着幼微,后者眼珠子转转,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问:“娘子在看什么?”

    同昌摇摇头,心想自己可能看错了,她又将话题转移到了花食铺上:“依你说的,你是决定要开花食铺了?”

    幼微摇头:“这只是一种初步想法,具体要怎样还没定呢。”她耸耸肩,很无奈地说:“我还没有在长安落脚呢,做生意的事至少得等到明年了,到时再细说吧。”一幅很可惜的样子。

    同昌也有些可惜,她确实对花食谱感了兴趣,原想着如果幼微提出与自己一起做生意,她说不定就应下了呢。但没想到她竟是没有这种想法。

    同昌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幼微瞅了眼她的神情,忽笑道:“娘子认为此法可行?”

    同昌点点头,很老实地回答:“很新颖,也很吸引人。”

    幼微想了想,便郑重道:“娘子也知道民女只区区一贫寒女子,无权无势,找不来顶尖的大厨师,也没有自种自采的温泉庄子,更没有能力置间有花园有假山有曲水的铺子,娘子若是感兴趣,您就把花食铺给开起来吧。”声音中没有一丝犹豫。

    同昌讶异地望着她。

    幼微说得恳切,虽说是主动让给同昌,但没有一点让人感到施舍或者讨好的意味,只是一种很平静很淡然的感觉。

    同昌从她清澈的眸子中看到她的诚意,鬼使神差,竟然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幼微唇边浮起一丝笑,同昌公主虽然有那样一个昏聩暴虐的父亲,一个狠毒好妒的母亲,她自己倒仍保持着单纯善良的本质,宫中那样乌烟瘴气的环境并没有污染她,真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若是她对任何一人提出这样的法子,不管是谁,都会毫不犹豫地占为己有,就像是张夫人,就像是张明芳,就像是杜五娘!

    幼微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同昌公主!

    吃过饭后,三人便又去了长兴坊里幼微相中的两处宅子,简简单单的,在同昌与筱九眼里自然显得简陋,二人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句周围环境挺好的。

    也没有再逛,同昌与筱九就急急地坐马车回了宫中。

    幼微也信步朝刘府走去,她终于完成了来长安最重要的事情,心里也仿佛卸下了很重的担子似的,重重地舒了口气。

    她刚走过宣平坊,正欲向刘府走去,忽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阿三。

    他仍是一身的粗布衣裳,实际上依着他粗大蛮横的长相,幼微觉得他穿锦衣一定很不搭配。双目微沉,脸上没有定点笑意,或者是说比往常更严肃无情:“主子让我带句话给你!”

    幼微呆愣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主子是指四皇子。她有些奇怪,什么时候郢王变成自己主子了,她可是只跟着刘家卖卖粮发发小财而已,哪里敢招惹这样的大佛!

    等等,他别是因为自己送去的那封信就把她主动划分为他那一列了吧?

    天哪,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幼微脸上时青时白,张了张嘴,便欲解释清楚,但阿三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将她定格当场。

    “你立即收拾东西回到下邽,永不许再踏入长安一步!”

    什么什么?什么?

    回到下邽?永不许踏入长安一步?

    幼微觉得仿佛一个天雷将她震得七荤八素,不对,是在她心底点燃了熊熊烈火,她的双眸甚至也闪着零零火星。

    好吧,自称是她主子她认了,谁让她没人家势大,没人家会投胎呢?撵她回下邽她也认了,谁让她没搞清楚状况就给了他那么一封信,让他认为自己是在诳他呢?(此纯粹幼微自己瞎猜的)

    但是,他凭什么命令自己“永不许在踏入长安一步”?他凭什么这么傲慢自大,这么,这么刚愎自用,这么盛气凌人……

    幼微大口喘着气,死命瞪着眼前依旧面无表情的冰人,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反击,要用强硬的姿态反击回去,告诉他:“她死也不离开长安一步!”

    可是,她从眼角瞅了下那把垂在阿三腰间的长剑,刚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恍惚看见他提了提它!

    眼前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幼微犹豫了,她可不想无缘无故就白送了性命!

    喘了一会儿的气后,她才慢慢放松下来,尽量在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幼微问:“不知三,呃……”她发现自己现在就连叫他一声三爷都觉得困难无比!

    她定定神,将不满压了下去,再次问;“不知三爷这是什么意思?不对,是,呃,是主子是什么意思?永不来长安?”

    阿三冷冷地瞟她一眼:“你执行就是!”说完,转身就走。

    妈的,执行?当她是他军队中的小兵啊?

    幼微忙忙快走两步,跟上去:“喂,三爷,先别走啊,先说清楚……”

    阿三扶着额叹气,他就知道这种事最难办!自家主子只一道没头没脑的命令下来,让他立即过来执行,他也迷糊着好不好?他也不知道具体缘由好不好?

    他转过身,有些同情地望着眼前纤细瘦弱的人儿,也不知她怎么惹着那个魔王了,要这般整她!

    但是他也不能说实话,只冷声道:“主子交代的你认真完成就是,不要违背主子的明令!”语气中满是颐指气使与强横。

    妈的!幼微又忍不住要爆粗话,她平复了下心神,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容易激动了,才缓缓笑道:“三爷,您也知道,我在下邽与县令一家都闹翻了,在下邽实在待不下去了,才准备来长安谋生……您让我现在回到下邽,不是把我往虎穴里推吗?”说到最后,已带着哽咽。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瞅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小嘴微嘟着,好不委屈!

    事实证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像阿三这样眼中没有男女之分的汉子也被幼微的美色迷惑了……好吧,这是反话,幼微极尽卖力的表演,阿三丝毫不领情,只皱着粗黑的眉低头打量幼微,察觉出她是真哭的时候,才叹口气,道:“这是主子的命令,轻易不会改。下邽待不下去,你可以与家人去别的小城镇或者南边也行,就是不许再回长安!”

    他语气虽然柔和下来了,但话中的意味却不容人轻易反抗。

    幼微便知是没可能了,至少在阿三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草草施了礼,没精打采地说:“多谢三爷,打扰了,您先行吧!”

    说着,她便转身向前走去。

    阿三望着她无力的仿佛一下子就衰弱下来的背与那不堪一握似乎轻轻一握就会断的纤腰,想提醒她走错方向了,刘家在这边。但嘴张了张,最终却没说出声,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幼微恍若失了魂魄似的回到刘家客房,明珠一直在等她回来,一看见她就忙忙走了过来:“姐姐,怎么这么晚才回?刘夫人还过来问了好几次呢。”

    幼微无力地摆摆手:“等我梳洗一下就去见过伯母!”

    明珠点点头,望着她径自走入自己房间。

    似乎出了什么事?她暗暗想。

    幼微用湿帕子擦了擦迷糊的脸,清醒了一下,再次回想刚阿三说的话,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四皇子为什么对自己下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命令?

    她在不在长安与他有什么妨碍?

    莫不是他知道自己与同昌公主有了接触?

    可是,她还是很不能理解,自己与同昌公主走得近一些与他又有什么关联?那些胭脂方子与钗子世人皆知是他奉献给陛下的呀,就算自己跟公主说了实话,那又怎样呢?

    在忽视这件事与去亲自和四皇子说明两种抉择中来回犹豫着,最终幼微决定还是再去郢王府见见四皇子吧,他那样腹黑的一个人,做什么事肯定都不会有的放矢。自己若真不听他的命令继续待在长安,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她对四皇子一点也不了解,所以次日准备郑重装扮去郢王府的时候,她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准备什么礼物,再三思索,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带吧。她这次可以说是去兴师问罪的,带什么去大概都避免不了那个自大狂的怒火。

    尽管她自己提前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心里建设,甚至就连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与对话也都想了一遍,可是她没有想到当她来到郢王府大门外的时候,得到的一个回应竟然是“郢王不想见她”!

    她怔了一下,傻乎乎地望着冷冰冰的门神侍卫。

    “郢王说了,不欲见你,速速离开!”那门神面无表情地说着。

    幼微咬着唇,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静静地转身离去。

    她面上仍带着和熙的笑容,可实际上早就在心里把那个什么郢王,什么四皇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遍。

    她气哼哼地坐上自己租来的马车,一甩脸子:“回去。”

    那车夫似可能看出她现在很生气,不敢吭声,闷头赶着马车。

    呸,还是皇室子弟、直系亲王呢,一点都没有涵养,没有容人的度量,不知感恩,不知唯才是用,狂妄自大,小肚鸡肠……

    幼微正绞尽脑汁地大骂着,忽车帘被人掀开,她没有抬头,没好气地问:“怎么不走了?”她以为是车夫。

    对方却没有回答。她诧异地抬头,这才见站在车外的人却是阿三。

    她转转眼珠子,立即反应过来,笑呵呵地问:“三爷啊,莫非王爷想通了?想见我了?‘

    她的笑容太过谄媚,阿三有些鄙夷地望着她,待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后,才缓声道:“你见主子想干什么?”

    幼微立即赔笑道:“自然是想问清楚民女哪点惹恼了王爷,想赔罪呢!就算要离开长安,也得知道缘由,是不是啊?”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阿三,眼神中隐含着暗示。

    阿三移开了视线,淡淡道:“你直接听从主子的吩咐就是,以后莫再来了”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地步。

    好吧,她就知道他来是警告自己的,幼微再也伪装不下去了,瞪他一眼,恨恨扯下帘子,对车夫说:“还停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那车夫愣愣地望望站在地上的阿三,后者不发一言地看了看他,转身离去了。

    车夫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急急地将车赶走。

    幼微坐在车厢内生着闷气。

    看这情形,自己在长安确实是待不下去了,那个什么郢王不知怎的看自己很不顺眼,竟是一心要撵走她!下邽也与张府闹翻了,不宜再居住下去,难道真的要搬到另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城?

    幼微很气愤,特别地气愤,眼看她就要取得同昌公主的信任,就要在长安打开局面了,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而且,现在南边已经爆发起几场流民暴动了,在这个时候离开熟悉的长安与下邽,再去别的陌生地方实在不是良策!

    幼微又去粮肆转了一圈,正欲回府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忙忙地租了车去那个叫女悦红的铺子,初来长安时她就欲顺子来过一趟,不幸的是,人家关着门,后来幼微又忙着别的事,就混忘了。这次决定离开长安,还是要去再看看为好。

    女悦红胭脂铺同它的名字一样,铺子里的装扮也处处透露着少女般的细腻与优雅,装潢也颇华丽,即使比不上胭脂坊,也算是胭脂铺子中的佼佼者了。

    一看到幼微进来,铺子里的伙计忙忙上前来,迎着她入内。

    幼微大概看了看格子架上的胭脂,并没有自己做的,也是,她的方子都献给了宫里,女悦红的老板如果识时务肯定早早就撤了,免得惹怒圣颜。

    “你们掌柜的呢?”她环顾四周,在看到一楼后面的账房时眼睛闪了闪,刚那闪过一个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小伙计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长相清秀,但很瘦,眼睛非常灵活,很精神。他嘻嘻笑着:“娘子想要什么,随意看。我们掌柜的现下不在,如果您真要见他,要不改日您再来一趟……”他话语中存着试探。

    也是,幼微穿着打扮都很朴素,即使长得非常漂亮,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还不值得自家掌柜亲自来接待。

    “这样啊……”幼微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一盒嫣红膏子,打开盖子嗅了嗅,兰花的清香味:“主料是兰花?”她随意地问。

    “是啊。”伙计点头,笑得仿佛那兰花长在了脸上:“娘子要不来里边试试。”

    幼微摇头,又将膏子放在柜台上,四处迈着步,小伙计审她不像来买东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起来。

    察觉出他的变化,幼微淡淡笑着,自袖带里掏出一个银红帖子:“交给你家掌柜,就说我鱼幼微在盛宴楼请他聚一聚!”

    小伙计愣怔一下,还是依言将帖子塞到怀里,又拱手道:“娘子放心,小的一定将帖子转交给我家掌柜的。”

    幼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次看了眼账房,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去好远,她仍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女悦红里面的摆设几乎完全是按照胭脂坊来设置的,左边是一排排的格子架,中间是柜台,右边是屏风隔着,而那装膏子的瓷盒,样式与雕刻与胭脂坊的也相差无几。

    难道凡是胭脂坊的东西就都是香的,只要沾一沾就能赚大钱?

    幼微怒气冲冲,她原本只是想探探这铺子的底,现在却想把那于掌柜与他身后的人揪出来,狠狠甩上两巴掌,出出恶气。

    她正向前走着,一辆马车忽从她旁边急急驶过,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妩媚可人的一张脸。

    “杜五娘?”幼微讶异,不由喊出声。

    那车里的人愣了一下,扭头望,待看到是幼微时便对车夫说了句什么,车子就在离幼微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幼微奇怪地走过去,杜五娘向她招招手:“惠妹妹上来吧。”

    幼微依言钻进了车厢,看向杜五娘,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原来面前的女子已经消瘦得不像样子了,往日尽能凸显出她美丽与妩媚的衣衫现在却衬得她瘦骨嶙峋,宽大的额头与下巴更加明显,明亮潋滟的双眸仿佛镀了一层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与呆板。

    幼微吃了一惊,微张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孤傲睥睨、我行我素、风华绝代的美人杜五娘吗?

    她一下子想起没来长安前杜五娘的异状与那日在分店见到的白蕊。白蕊与往常俨然不同的装束与气场,与她现在这个样子有关吧?

    “让惠娘见笑了。”察觉出她的诧异,杜五娘苦笑,双目也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有那么一刻,幼微又看到了那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杜五娘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幼微迟疑地问:“生病了吗?”

    看她的样子,的确很像是大病一场。

    杜五娘摇头,忽又点点头:“算是吧。”

    幼微被弄糊涂了。

    “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幼微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从下邽回来的?”

    杜五娘唇边溢出一个苦涩的干涸的笑容:“有一段时间了。”

    幼微的眼睛眯了眯,有一段时间了?那是在自己来长安之前就回来了吗?为什么却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呢。

    “我只是不相信,没想到却是真的……”杜五娘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低喃着,她眼睛盯着自己的裙摆,并未看向幼微。

    幼微直觉她是在自言自语。她有些心惊,也有些恐慌,小心拽了拽杜五娘的袖子:“杜姐姐?”

    杜五娘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看了幼微一眼,又恢复成先前心神恍惚的模样。

    幼微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导致杜五娘变成这个样子的各种原因,一边小心地问:“杜姐姐,你搬回家里住了吗?”

    虽然这些年杜五娘与家里并未和好,但国公爷与她的长兄都非常挂念她,和不和好也只是个形式而已。杜五娘现在这个样子,她家里人知不知道。

    “回家?”杜五娘恍惚地说,声音极其,极其飘忽:“我哪里有脸回家?”她的脸上一片死寂。

    幼微心下大惊,看着杜五娘的模样仿佛她下一刻就会突然死去一般,她害怕地去抓她的手,触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杜姐姐,你,发生什么事了?白蕊与青山怎么不在你身边?”赶车的车夫她以前也没见过。

    “白蕊?”杜五娘好像有了些生气,重复着:“白蕊她在长安,在长安……”她怔了怔,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惠娘,你要去哪里,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幼微当然不放心她,接口道:“把你先送回去吧,我没什么事,不急。”

    杜五娘摇头笑:“我要去胭脂坊看看,你先回去吧。”语气虽轻,却不容人拒绝。

    幼微无奈,只好道:“那到街口把我放下就行。”

    杜五娘也没再问,对车夫说了一声,就又疲惫地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幼微心乱如麻,不知杜五娘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让她这般。但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不好多加干涉。

    望着远去的马车,幼微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又租了辆马车向国公府走去。

    其实,她对杜五娘的感觉是复杂的,最初相见时,惊异于她的美丽与那强大的气场,心底多多少少受到震撼。后来合伙做生意过程中,又知道她非常精明,擅用心计,在与家人交往时也是算计得多,可以说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在孙府生日宴上她保持缄默,又让幼微感觉她的冷漠无情。而现在,幼微又觉得很担心她,不忍看着那样一个有个性的美人渐渐陨落。

    站在国公府大门外,掏出五颗金珠子对守门侍卫说尽好话的幼微想,这大概是自己来这里碰钉子的最主要原因吧。

    结果好话说尽,贿赂也收了,其中一个侍卫才粗声粗气地说:“等着,我去问问我家郎君有没有空!”

    幼微不敢要求太多,忙不迭点头:“是是,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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