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欲命此茶为贡品，每岁可有十八斤乎？
“快起来吧，木旭，坐下，陪朕喝杯茶，来人，给木爱卿倒上。”飞华亭内的陛下拿起空的杯子看了看，朝身旁的奴才摆了摆手，几名太监就端上一个杯子，给杯子里满上了茶水。
“谢陛下。”一身布衣的木旭沉声道，站了起来，坐在了石凳之上，腰背挺直，神色如常。
“好茶，让你品一品。”陛下并没有身旁的奴才给自己倒茶，那奴才也不敢倒茶，只得让当今圣上的茶杯空着。
“好。”木旭只说了一字，伸出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如何？”陛下脸上略带笑意，面目和善，若是不知晓之人，说不定还真认为眼前的人是陛下的“爱卿”。
“好茶。”木旭放下茶杯，“此茶味甜爽，这杯中茶叶芽尖朝水面，悬空竖立，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是那君山银针。汤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陛下所饮之茶实在银针中的珍品。”
“好，爱卿果然是那识茶之人。”陛下拍了拍手，转身向身旁那举着茶壶的太监，“你把这茶壶给许奕，然后你等就都退下吧。”
此话刚落，那许公公叫小步快走到这太监身旁，接过了茶壶举着，而其余太监宫女都离开了，整个亭内，就三人。
“陛下怎么不喝茶？”木旭眉间微动，看向了陛下身前那杯空着的茶杯。
“朕空着肚子等日后之茶呢。”陛下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这个与他对立多年的男人，最后，还是如其他七国之帝一般，来了京都。“木卿，你给朕说说，你在蜀地，多喝些什么茶啊。”
“陛下，罪臣多喝青城茶。”木旭答着，皱了皱眉，用手捂了捂胸口，很快脸色变化如常。
“许奕，我记得你入宫之前也是那蜀地之人，你且与朕说说，你在蜀地之时可曾饮过青城茶？”陛下的视线转向那弯着腰举着茶壶的许公公。
“回陛下，奴才在蜀地喝过。”许公公连忙应喏。
“哦，木卿，那青城茶滋味如何？可否与那君山银针一比？”陛下对着茶水之事格外感兴趣，一旁举着茶壶的许公公一动不动，那低垂着的脸上神情肃然。
陪在陛下几十载的许公公当然清楚，陛下披挂上马几十载，哪怕平定中原之后的征战七国，陛下都不知亲征了几次，而那时，天下大势，陛下完全不必亲征的，七国必败。
陛下，是个武人，而且是个举世无双的武人，陛下，爱饮酒，从来，不爱茶。
“滋味各不相同，不好相比，况且青城茶量产甚多，蜀地人皆可饮，不似那君山银针产量极少，普遍滋味也无法与君山银针相比，不过若是下了初春这最后一场雪，摘下山顶被雪覆盖之芽苗嫩叶，其各种滋味，足以与陛下这杯君山银针媲美。”与当今圣上不同，木旭，是个真正懂品茶的人。
“好，那朕欲命这雪后之茶为贡品，其每岁可有十八斤乎？”当今圣上，靠在椅背上，目视这眼前的人。
木旭竟直视陛下之眸，“有。”
“好。”陛下重重地说了一声，站了起来，朝着亭子边走了几步，在扭头看向布衣之人，“木旭，朕得谢谢你，当年中原局势之乱，风云莫测，若是你当年率蜀地万军直入中原，说不定现在咱两的位子，得换一换了。”
这会儿，举着茶壶的许公公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手，能够堵住自己的耳朵。
“陛下此言，罪臣并不认同。”木旭举起桌上的茶杯，又饮了一口，君山银针味道再好，还是没有那青城茶喝得舒服啊。
此话一出，那许公公更是手臂微微颤抖，好在其陪伴陛下左右已有数十载，不然刚才这一下，非得吓得他把手里的壶给晃倒不成。
“哦，你且说说。”陛下并没什么生气，反而面目平和地让木旭继续说下去。
“陛下平定中原，一统七国，乃是大势所趋，天选之人，就算当初罪臣率军入中原，结局也不一定会翻转。”木旭喝尽了杯中之茶，把茶杯往桌边一摆，就放在许公公面前。
“许奕，还不给木卿倒茶？”陛下沉声说着，面朝外看着亭外风景。
“是，陛下。”许公公这才直起一点身子来，稳住双手给木旭的茶杯里倒上了茶水。
木旭接过满上的茶杯放在了自己身前，“况且，这个天下，谁来治，从不是那至关重要的问题，怎么治，才重要。”
“哦，若真是木卿所说，朕一统奈斯大势所趋，谁来治，也不是关键，那么，为何这几十年你还偏安一隅，为何不早早向朕投向，为何，非要朕的大军破入你剑门关，你才肯投降，这几十年，你为何不降！”陛下转过身来，声如洪钟，更是迈开大步从亭边走到桌子旁，就立于许公公身旁。
直到这一刻，才觉这年轻时披铠甲征战十载，年老时披上黄袍的老人那身姿还是如此雄壮，如一头年迈的狮子，却并未真正地衰老。
“请陛下原谅罪臣，罪臣贪恋世间富贵，贪恋天府府邸，贪恋人上之人，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木旭站了起来，手里举着那茶杯，对着陛下举着。
“罪臣今日以茶代酒，向陛下谢罪了。”木旭一饮茶而进。
谢罪之后的木旭离开了，飞华亭下只有两人，陛下与那还举着茶壶的许公公。这会儿的陛下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眼前石桌上的两个空杯，就这样么。
就这样么，陛下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飞华亭的穹顶，亭木上彩绘着诸多栩栩如生的神仙与云彩，就这样么，蜀地，也是我的了。
“许奕。”
“奴才在。”许公公手举茶壶，茶壶的温度已经下降，茶水，有点冷了。
“你去蜀地一趟吧，拿着朕的圣旨，这蜀地，也该好好洗洗了。”陛下闭上了眼，呼吸着湖上吹来的空气。
“奴才听令。”
从紫宸殿走到紫薇城的城门有多远，这世上很少有人知，更罕有人敢去计算，私记皇宫地形，乃是大罪。
一席布衣走在皇宫之地，并无太监引路，也无禁军环绕，他就这么独自走着，恍若步行无人之地。
中年男子鬓若刀裁，眸若枯萎的星辰，男子的眼眸从先前踏入紫薇城之时就只有沉着和深邃，但这会儿，男子的眼眸里生出些温柔里。
这个曾经世上极尊贵的人，他在向南边的城墙走着，可他的双眸，正望着西边，那是他故乡所在，是他孩子所在。
木旭的步伐越来越慢，伸出手捂了捂胸口心脏处，心脏跳动地极快，那绝心蛊早已贴在他的心脏上，断了他的心脉，只要绝心蛊再有所异动，他就会身死。
作我木旭的后代，不好受吧，木旭望着西边的天空笑了笑，这一下，一股血液涌上喉头，从嘴里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而木旭也没有想要遏制的意思，任由血液流淌。
一步一步朝前走着，那血液流淌在地上，划出一道线来。
“我木旭，天府府主，应是对得起天下众生，对得起蜀地百灵，唯独，唯独对不起吾之子，对不起，吾之妻。”木旭一字一字地望天说着，每吐一字，便有血液涌出，最后，这一席白色布衣终于倒了下去，就倒在紫薇城城门一里处。
这布衣面先朝西，而后朝南。
南边有吾妻，南边有佳人。
世人知她为蝴蝶夫人，而木旭只称她为千浔。
天府府主，木旭，死于紫薇城。
“谢陛下。”一身布衣的木旭沉声道，站了起来，坐在了石凳之上，腰背挺直，神色如常。
“好茶，让你品一品。”陛下并没有身旁的奴才给自己倒茶，那奴才也不敢倒茶，只得让当今圣上的茶杯空着。
“好。”木旭只说了一字，伸出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如何？”陛下脸上略带笑意，面目和善，若是不知晓之人，说不定还真认为眼前的人是陛下的“爱卿”。
“好茶。”木旭放下茶杯，“此茶味甜爽，这杯中茶叶芽尖朝水面，悬空竖立，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是那君山银针。汤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陛下所饮之茶实在银针中的珍品。”
“好，爱卿果然是那识茶之人。”陛下拍了拍手，转身向身旁那举着茶壶的太监，“你把这茶壶给许奕，然后你等就都退下吧。”
此话刚落，那许公公叫小步快走到这太监身旁，接过了茶壶举着，而其余太监宫女都离开了，整个亭内，就三人。
“陛下怎么不喝茶？”木旭眉间微动，看向了陛下身前那杯空着的茶杯。
“朕空着肚子等日后之茶呢。”陛下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这个与他对立多年的男人，最后，还是如其他七国之帝一般，来了京都。“木卿，你给朕说说，你在蜀地，多喝些什么茶啊。”
“陛下，罪臣多喝青城茶。”木旭答着，皱了皱眉，用手捂了捂胸口，很快脸色变化如常。
“许奕，我记得你入宫之前也是那蜀地之人，你且与朕说说，你在蜀地之时可曾饮过青城茶？”陛下的视线转向那弯着腰举着茶壶的许公公。
“回陛下，奴才在蜀地喝过。”许公公连忙应喏。
“哦，木卿，那青城茶滋味如何？可否与那君山银针一比？”陛下对着茶水之事格外感兴趣，一旁举着茶壶的许公公一动不动，那低垂着的脸上神情肃然。
陪在陛下几十载的许公公当然清楚，陛下披挂上马几十载，哪怕平定中原之后的征战七国，陛下都不知亲征了几次，而那时，天下大势，陛下完全不必亲征的，七国必败。
陛下，是个武人，而且是个举世无双的武人，陛下，爱饮酒，从来，不爱茶。
“滋味各不相同，不好相比，况且青城茶量产甚多，蜀地人皆可饮，不似那君山银针产量极少，普遍滋味也无法与君山银针相比，不过若是下了初春这最后一场雪，摘下山顶被雪覆盖之芽苗嫩叶，其各种滋味，足以与陛下这杯君山银针媲美。”与当今圣上不同，木旭，是个真正懂品茶的人。
“好，那朕欲命这雪后之茶为贡品，其每岁可有十八斤乎？”当今圣上，靠在椅背上，目视这眼前的人。
木旭竟直视陛下之眸，“有。”
“好。”陛下重重地说了一声，站了起来，朝着亭子边走了几步，在扭头看向布衣之人，“木旭，朕得谢谢你，当年中原局势之乱，风云莫测，若是你当年率蜀地万军直入中原，说不定现在咱两的位子，得换一换了。”
这会儿，举着茶壶的许公公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手，能够堵住自己的耳朵。
“陛下此言，罪臣并不认同。”木旭举起桌上的茶杯，又饮了一口，君山银针味道再好，还是没有那青城茶喝得舒服啊。
此话一出，那许公公更是手臂微微颤抖，好在其陪伴陛下左右已有数十载，不然刚才这一下，非得吓得他把手里的壶给晃倒不成。
“哦，你且说说。”陛下并没什么生气，反而面目平和地让木旭继续说下去。
“陛下平定中原，一统七国，乃是大势所趋，天选之人，就算当初罪臣率军入中原，结局也不一定会翻转。”木旭喝尽了杯中之茶，把茶杯往桌边一摆，就放在许公公面前。
“许奕，还不给木卿倒茶？”陛下沉声说着，面朝外看着亭外风景。
“是，陛下。”许公公这才直起一点身子来，稳住双手给木旭的茶杯里倒上了茶水。
木旭接过满上的茶杯放在了自己身前，“况且，这个天下，谁来治，从不是那至关重要的问题，怎么治，才重要。”
“哦，若真是木卿所说，朕一统奈斯大势所趋，谁来治，也不是关键，那么，为何这几十年你还偏安一隅，为何不早早向朕投向，为何，非要朕的大军破入你剑门关，你才肯投降，这几十年，你为何不降！”陛下转过身来，声如洪钟，更是迈开大步从亭边走到桌子旁，就立于许公公身旁。
直到这一刻，才觉这年轻时披铠甲征战十载，年老时披上黄袍的老人那身姿还是如此雄壮，如一头年迈的狮子，却并未真正地衰老。
“请陛下原谅罪臣，罪臣贪恋世间富贵，贪恋天府府邸，贪恋人上之人，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木旭站了起来，手里举着那茶杯，对着陛下举着。
“罪臣今日以茶代酒，向陛下谢罪了。”木旭一饮茶而进。
谢罪之后的木旭离开了，飞华亭下只有两人，陛下与那还举着茶壶的许公公。这会儿的陛下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眼前石桌上的两个空杯，就这样么。
就这样么，陛下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飞华亭的穹顶，亭木上彩绘着诸多栩栩如生的神仙与云彩，就这样么，蜀地，也是我的了。
“许奕。”
“奴才在。”许公公手举茶壶，茶壶的温度已经下降，茶水，有点冷了。
“你去蜀地一趟吧，拿着朕的圣旨，这蜀地，也该好好洗洗了。”陛下闭上了眼，呼吸着湖上吹来的空气。
“奴才听令。”
从紫宸殿走到紫薇城的城门有多远，这世上很少有人知，更罕有人敢去计算，私记皇宫地形，乃是大罪。
一席布衣走在皇宫之地，并无太监引路，也无禁军环绕，他就这么独自走着，恍若步行无人之地。
中年男子鬓若刀裁，眸若枯萎的星辰，男子的眼眸从先前踏入紫薇城之时就只有沉着和深邃，但这会儿，男子的眼眸里生出些温柔里。
这个曾经世上极尊贵的人，他在向南边的城墙走着，可他的双眸，正望着西边，那是他故乡所在，是他孩子所在。
木旭的步伐越来越慢，伸出手捂了捂胸口心脏处，心脏跳动地极快，那绝心蛊早已贴在他的心脏上，断了他的心脉，只要绝心蛊再有所异动，他就会身死。
作我木旭的后代，不好受吧，木旭望着西边的天空笑了笑，这一下，一股血液涌上喉头，从嘴里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而木旭也没有想要遏制的意思，任由血液流淌。
一步一步朝前走着，那血液流淌在地上，划出一道线来。
“我木旭，天府府主，应是对得起天下众生，对得起蜀地百灵，唯独，唯独对不起吾之子，对不起，吾之妻。”木旭一字一字地望天说着，每吐一字，便有血液涌出，最后，这一席白色布衣终于倒了下去，就倒在紫薇城城门一里处。
这布衣面先朝西，而后朝南。
南边有吾妻，南边有佳人。
世人知她为蝴蝶夫人，而木旭只称她为千浔。
天府府主，木旭，死于紫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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