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杨辽自从和丛树伟结婚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她越来越觉得和丛树伟结婚是个鲁莽的决定,一年了,杨辽说不上丛树威有多么好,也说不上他有多么不好,反正总感觉和她过日子是个挺憋屈的事,清淡寡味的。

    越是这样,杨辽就越是拿他和武捷威作比较,比较来比较去的,还是觉得武捷威比丛树伟有情调,结婚前丛树伟巴结她,满足了她物质上的所有要求,可她并不爱他;结婚前武捷威冷淡她,她却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可武捷威并不爱她。

    感情这东西其实就是个怪东西,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左手拎着兴许纯洁无瑕,右手拎着说不定就是肮脏无比。

    一年前武捷威去上海时,没和她打声招呼,还是听何祖浩说武捷威去上海进修去了。

    虽说武捷威没去上海前,杨辽十天八天也见不着武捷威一次面,可坐在宣传科办公桌扭头看窗外,武捷威在俱乐部的办公室尽收眼底,便觉得武捷威离她很近,心里就踏实。

    武捷威去了上海一年多了,杨辽再看武捷威在俱乐部的办公室时,便觉得心灰意冷情绪萎靡,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一年多了,反正是挺折磨人的。

    说来说去,她对武捷威的那份感情,还在心里存着呢,一直没有剔除掉。

    这天,杨辽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盯着饭盒里的饭菜想心思,想着想着就流眼泪了,流着流着就笑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用手背抹着眼泪,向四周看看,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学生似的,流露出了难为情和自嘲的神态。

    一会儿拿着饭勺,翻腾着饭盒里的米饭和菜,迟迟地不吃,皱着眉头敲着餐桌厌恶地说:“啥东西啊这是?”

    恰巧何祖浩走过来,听见了杨辽说的话,赶忙伸着脖根子朝杨辽跟前的饭盒里看,问:“怎么了?”

    杨辽捂着嘴,指着饭盒说:“老鼠屎……你看看,是不是?”

    何祖浩笑了笑,随即皱眉疑惑地瞅了瞅杨辽说:“那呀,花椒……这不是花椒嘛,哪来的老鼠屎,你可别……”

    何祖浩的话音刚落,杨辽竟然一下子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何祖吓了一跳,赶忙问:“杨辽,你怎么了啊?”

    随即围拢上几个熟人七嘴八舌说开了,其中一位财务科的女会计挨着杨辽坐下,搂着杨辽让她抬起头,杨辽半昏迷地抬起头,脸色苍黄地倚靠在女会计身上,女会计迅速摁下杨辽的人中,没几秒钟,杨辽醒了过来,汗珠子浸出额头。

    “没事……老毛病了……”杨辽无力地说。

    何祖浩递给杨辽水杯说:“赶紧喝口水……”

    杨辽呷了口水,说:“祖浩,送我回科里……”

    “你还没吃饭呢。”何祖浩说。

    “不想吃,倒掉吧,帮我刷刷饭盒。”杨辽说。

    何祖浩照杨辽说的办了,随即搀着杨辽出了食堂的门。

    到了宣传科,杨辽的状态好多了,问何祖浩:“小捷去上海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点……怎么,又想小捷了?”何祖浩问。

    杨辽没吱声,嘿嘿笑了两声后说:“祖浩,你说我可怎么办哪,我一直走不出来……不怕你笑话,自打我结婚后,每时每刻好像都在想小捷,不能自拔了,照这样下去,我不就完了嘛……“

    “不是我说你哈杨辽,你喜欢小捷没错,可也要分清楚现在是啥时候了,你是结了婚的人了,人家小捷也有了女朋友了,人家不折磨你,你到自己折磨自己了……留给自己一点尊严,别让人瞧不起你看你的笑话。”何祖浩说。

    杨辽又朝窗外望去,何祖浩顺着杨辽的目光,看见了小捷在俱乐部的办公室,不免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能看见小捷出来进去的,心里就舒坦……这会儿一年多了,没了小捷的影子,我就像丢了魂似的,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说完,杨辽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的妈呀,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犯了花痴病了呀;说的文明一点,你兴许抑郁了,太不值得了哈……”何祖浩说。

    杨辽使劲地抑制着哭声,哽咽地说:“祖浩,我心里的苦没地方倾诉,咱俩是同学又是发小,你说,我不跟你叨咕叨咕跟谁叨咕啊是不是?你还说我……”

    何祖浩瞅了一眼杨辽呆滞的目光,顿时感觉有些可怕,回想着刚才杨辽在食堂昏厥的情景,猜想,十有不九是和思念武捷威有关系,于是,安慰着说:“你和丛树伟结婚,厂子不少的人都羡慕着呢,丛树伟家里有钱有权的,还把你托关系调到了厂机关,你应该满足啊,别再胡思乱想了,咱不蒸馒头也争口气,你和丛树伟过好了给小捷看看,让他羡慕你才是。”

    杨辽抹了一把泪说:“你还指望我和丛树伟过的好?狗屁呀,我瞅到他的骨子里去了,这小子是个不正经特别会装蒜的危险人物,我看那他早晚要出事,不信你就等着看。”

    “我不等,也不看,我的破事还顾不过来呢,哪有闲心等着看丛树伟出事啊。”何祖浩说。

    杨辽汪着眼泪,叹了口气说:“放不下啰……我这辈子是放不下小捷啰……”

    何祖浩想再安慰杨辽几句,见她病入膏肓的样子,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扭头开门要走。

    “等等,回来,把门关上,我有话对你说。”杨辽翻了一下白眼说:“你和小捷一样,不懂女人的心,你但凡懂女人的心,蔡晓敏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跟你联系……”

    “她不跟我联系和我懂不懂女人的心有啥关系?”何祖浩颇有些不服地问。

    杨辽似笑非笑地说:“其实你也被折磨了,见天价不也是魂不附体地想着人家蔡晓敏吗,咱俩是同病相怜,谁也别说谁……我问你,蔡晓敏不联系你你就不会主动联系她呀?让我的话,即使走遍天涯海角天塌地陷,我也要把心目中的爱人给找回来!”

    别说,杨辽的一番话还真感动了何祖浩,何祖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

    “没话了吧……跟你说哈,我有蔡晓敏的消息,想不想听?”杨辽问。

    “想听、想听……”何祖浩小心翼翼地说。

    杨辽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何祖浩说:“你看看信封上的字体是不是蔡晓敏的?”

    何祖浩慌乱地接过信封一看,确实是蔡晓敏的字迹,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何祖浩同学亲启。

    “是蔡晓敏的字迹,这信怎么在你手里?”何祖浩问。

    “昨天上午,我去收发室拿报纸恰巧遇到了蔡晓敏……”杨辽说。

    “不会吧……”

    “会不会的你打开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打开,看看是不是她给你写的信?”杨辽说。

    何祖浩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展开一看,千真万确是蔡晓敏的字迹,随即问杨辽:“她为啥不找我?”

    “你问她去!我只是遵照了她的嘱咐,让我今天下午下班前把信转交给你,我做到了。”杨辽说。

    “为啥她让你今天下午下班前给我?”何祖浩问。

    “你还得问她去……兴许她不想见你呗,今天下午她可能就离开威海了。”杨辽说。

    “那就谢谢你了……你歇着吧,我回班上再看。”何祖浩说。

    “走吧走吧,你们男人就是这么粗枝大叶,粗枝大叶往往搞错……要是小捷能像蔡晓敏那样就好了,也给我从上海写封信,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杨辽……”

    何祖浩厌恶地瞪了杨辽一眼,“嘁”了一声开门走了。

    何祖浩没有回班组,因为中午吃完饭,兄弟们都在下象棋打扑克,太乱。

    他去了靠近厂房的一个循环冷却水池旁,坐在了台阶上,紧张地抽出信笺,开始看了起来:

    亲爱的祖浩,一晃好几年没联系了,一定生我的气了?我之所以没跟你联系,是因为我摊上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好在父母能够理解我,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让我从迷茫和痛苦的状态中接受了现实,心情也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你一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本来我是不想对你说的,可不说我实在是对不起你,生怕让你和你的家人误会了我,

    祖浩……咱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已经四岁了……我真奇怪啊,咱俩就那么一次,怎么就……

    因为我是名军人,俺妈怕事情闹大,让我打掉孩子,可我不乐意,只好借养病去了上海俺小姨家,并且生下了孩子……俺小姨答应把孩子暂时寄养在她家,俺小姨是单身,她答应一定会善待咱儿子……

    这件事情总算应付过去了,可接重而来的打击几乎让我崩溃了……我得了乳腺癌,并且做了切除手术……你想象不出这件事情对我意味着什么呀,我死的心都有……

    之后,我走上了漫长的治疗之路,要不是我还惦记着远方的你,或许我就坚持不到现在了……

    祖浩,我没有勇气面对你了,我的身体已经残缺了,不想再和你重续前缘了,你不要再等我了,有合适的你就往前走一步吧,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些……但是,我会记着你的名字搂着你的名字,陪伴着我走向人生的终点……

    我想,孩子对你和你的家人一定非常重要,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带着孩子去见你们家人一面的,这个请你们放心。

    但是,我不能不考虑可能出现的突发性事情,我先把俺小姨在上海的家庭地址告诉你,以备后患。

    地址是:上海……

    浩祖,我没力气了,就写到这儿吧……爱你……

    蔡晓敏。

    何祖浩看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趴在水池沿上痛哭起来,嘴里念叨着:蔡晓敏……蔡晓敏……

    何祖浩伸手在水池旁撩水洗脸,以掩盖此时此刻的囧态,因为上班的职工路过水池旁时,都好奇地看着何祖浩反常的举动。

    一下午,何祖浩都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之中,维修班的兄弟师傅们都好奇地问他是不是那儿不舒服?

    “我哪儿都不舒服……”何祖浩说。

    戚师傅把何祖浩叫到了维修班外面,问:“是不是遇到了么不痛快的事了?说说看,我能帮上忙不?”

    何祖浩进厂的第一天,就被分配给了戚师傅当学徒工,师徒俩人关系一直不错。

    戚师傅已经结婚有孩子了,是个男孩,上小学一年级,老婆在化验室当组长。

    “你帮不上忙?”何祖浩说。

    “你么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戚师傅说。

    “蔡晓敏来信说要和我散伙,我咋一听,心里难受接受不了。”何祖浩说。

    戚师傅笑了笑说:“就这么点屁大的事让你表现的这么没出息,我谈了两个对象都被人家甩了,是你的话还不得跳楼啊……”

    “不是……我……”

    “嘁,一开始我就不看好你和小蔡的事,原因有二,一是你俩分居两地一年见不上一次面,感情慢慢地就淡了;二是你俩地位相差悬殊,人家是现役军官,你呢,就是一个维修工。你想想哈,部队里年轻的军官有的是,人家甩你也是早晚的事,话又说回来,早甩比晚甩好,可别到半大老爷们了再甩你,那可就麻烦了。”戚师傅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祖心想,随即又说:“过一阵子就好了,没啥了不起的!”

    “哎——这就对了,人家欢欢喜喜地去找下家了,你还在这儿痛苦万分,不值得,振作起来,你说的对,没么了不起的,两条腿的蛤蟆么有,两条腿的大闺女有的是,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一个。”戚师傅说。

    “再说吧……”此时的何祖浩没心思和戚师傅逗乐子。

    戚师傅见何祖浩不再说话了,扭身回到了维修班。

    这时,何祖浩猛地想起来了,小捷不是在上海吗?他一定能找到蔡晓敏小姨家的地址,何不让他去蔡晓敏的小姨家看看,以求得蔡晓敏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何祖浩心里一阵紧张,紧张里参杂着一丝丝的兴奋。

    他抬腕看了看表,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心想,这时候如果给小捷家里打电话,小捷肯定不在家,因为此时正是小捷上课的钟点。

    何祖浩好不容易盼到了下班的钟点,就急匆匆地去了宣传科找杨辽,他想在机关的人都走了以后,给小捷上海的父母家打电话,把他想委托小捷办的事情说清楚。

    杨辽不在,大概是下班走了。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手机,通讯条件还是比较落后的,谁想打长途电话,一个是去邮局排队打,一个是在企业或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室用座机打,但也不是每个办公室的座机都能打长途的,只有够一定级别的领导,或是比较重要的部门才有享受这个权利。

    当时的家庭有座机的也很少,即使是谁家有座机,也绝对是够级别的。

    何祖浩此刻想去邮局打,可邮局从来都是比政府部门下班的早,早早地就关门了。

    杨辽的父亲是部队的副师级干部,离何祖浩家又很近,有心想去她家打长途,可杨辽的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即使是部队的长途话费是全额报销没有上限,杨辽的母亲也不回发此善心的,再说了,何祖浩也怕杨辽的家人在一旁听见和小捷通话的内容。

    无奈之际,何祖浩想到了庞荔文。

    何祖浩骑着自行车去了庞荔文家,庞荔文正在家里做饭,见何祖浩站在门口不进来,庞荔文便知道何祖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庞荔文摘下围裙递给了母亲,出了门小声问何祖浩:“祖浩,有事啊?”

    何祖浩就把想给小捷打电话的想法说了,又说:“除了你能听我和小捷的通话内容外,我不想让第三个人听见……”

    “那行,”庞荔文抬腕看表,说,“这个钟点小捷还没回家,再晚些时候吧……七点半你在文化馆大门口等我。”

    “行,那我先回去了,七点半我在大门口等你。”何祖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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