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人之军（下）
雄伟的神机府的大门紧闭着。
长街上别无他人，只余雨落。
抱剑道士敲门，通过门缝展示了自己的神机令令牌。
一个兵士从眼洞机警地从脚到头迅速地扫视了道士一眼。
这些为神机府守门的只是普通至极的兵士，他们把守着神机府的人员进出，比别人更能察觉到这个夜晚的不平凡。
一队队神机卫披甲而出，在霹雳雷声中奔向洛阳城的各个角落，手里的长刀蓄势待发。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一场演习，因为远处的天边已经被火光照亮。因此这些兵士对今夜的每一个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神机府倾巢而出，给他们带来的是一种……危机感。
这个抱剑道士他当然认识，今天下午就是此人在他面前的巷子里快刀切菜一样把不可一世的神机卫打了个落花流水，扬长而去。
确认了身份以后他松了口气，错开一道门缝。
兵士一副温和的笑容探着头：“神机令大人夜半而来，所为何事？”
“哦，”抱剑道士不慌不忙，“我东西落在这里了，回去取一下。”
兵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大人不知，我们今夜接到了命令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取吧！”
道士一只手摸索着怀里的宝剑，剑鞘线条流畅，是百炼的寒铁打造而成，在大雨的湿气中显得冰凉。道士的脸庞半隐在斗篷下面，修长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敲击，轻快而愉悦，像是一首儿歌的节奏。
“你们多少人值夜？”道士轻声问。
兵士一愣，还是回答：“一队十二人。”
“哦。”
道士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声音低低地念叨着，哼唱起来小曲儿。
“大人说什么？”兵士疑惑。
道士抬起头来，爽朗一笑：
“十个眨眼。”
“什么……”
兵士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眼珠突起带着狰狞的血丝。下一刻，火山爆发般的血流从他的身体两半喷出，沿着台阶往下流。
那把宝剑在出鞘的瞬间把积蓄的全部气力凝成一道，把兵士的血肉之躯劈成了两半。
大门前的道士已经失去了踪影。
又过了片刻，那两半尸体被拖回了门后，大门悄悄关上，只有一块红色的漆显得格外鲜艳。
“啦啦啦啦啦啦……”道士哼着歌，微笑着把锋利的剑刃上的一滴血珠抖落，把长剑插回剑鞘。
被劈成两半的兵士死不瞑目，在他身后。他实在是过于不小心了，顺便害死了他此时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队友。
最后那一剑时间实在是不够，所以抱剑道士最后一剑把两个兵士钉在了门上。
他消失在雨幕中。
他的身前，寂静的神机府空空荡荡。
……
神机府调走的卷宗记录都陈列在秘文馆，一栋方正严实的小楼里，窗门禁闭，一片黑暗。
道士蹦跳着推开木门，被削断的门栓落在地上，一阵纸墨的香气扑面而来。
“啊哈！没有人！”他点亮一盏灯，火焰温暖，照亮了书架陈列的秘文馆。
一排排的高大书架塞满了纸本，有的书架上是布帛或是沉重的竹简。满满当当的书架的夹道看不到尽头，黑影沉沉。每个书架的侧边都标注了年份。
唐前的文件比较少，唐后的每一年，尤其是近年，都有一个书架甚至几个书架。
现在他可以依着自己的心意挑选需要的档案——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到收获的时候了。
从他最开始接受这个复杂困难的任务开始，神机府的屠刀就一直悬在他的头上。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避开来自这座府邸的目光的注视，为此在最后不惜牺牲了自己得力的手下和亲手训练出来的恶犬——他原本是想让它咬断姚师都的脖子的，但是听说他还没有到，可惜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垂拱三年和神龙元年的天炉县志，得意地吹了个口哨，现在他还需要一本唐初的《神朝遗录》的抄本。
这本书他从未向别人透露，这也是整个计划的另一个核心。在唐初的一次秘密活动中，这本书被集中销毁了，只有一本原本和一本抄本遗留于世，前者在长安，后者在洛阳。
听说原本失窃了……
他站在唐初文献的那个书架前仔细地搜寻着……但是没有！
不是说可以确定在武德六年的书架上，并且被特地放在一边吗？
——该死！
道士额头上开始流出汗水，被灯光照得发亮，但是他脸颊紧绷，又重新用手指把落满灰尘的粗粝纸本翻了一遍，陈旧的气息飞扬，像是历史的蛾子。
《唐初纪事》、《大隋补记》、《兴亡录》……
但是没有《神朝遗录》！
“咚！”道士一拳捶在书架上，灰尘簌簌而落。
这个时候，他放在地上的那盏灯突然在一边拉出了一道很长的黑影。
“你是在找这个吗？”
那个僧衣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后面，鬼魅一般，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半张脸微笑着展示手里的那本书。
书页泛黄，上面写着“神朝遗录”！
在那一瞬间道士瞳孔紧缩，浑身汗毛倒竖。他周身震出一道气旋，身形暴退！
“锵！——”
长剑出鞘，剑光雪亮。
他冷汗淋漓地看着僧人。
这个人之前就一直站在书架后面！
当他在翻找、焦急、专注的时候，在那黑暗中、在他的对面，就有一双安静的眼睛、有一个安静的人在悄悄注视着他！
道士打了个寒颤。
僧人微笑，手里突然飞出一道黑影！
道士大骇，手里长剑平斩出去，把飞来的书卷斩成两截。
他目光一凝，赶紧接住了被丢过来的《神朝遗录》。
那个僧人就这么把这本书扔给他，半张脸沉静地注视着，在这个过程中一动不动。
道士觉得自己机关算计，但是在此人面前却破绽百出，卷宗已经到手，顿生退意。
“走吧。”他听见僧人说，“有机会的话替我向你师父问好。”
僧人微笑着，从黑暗中抬起头来，另外半张脸也从沉浸如水的影子里浮现，森森的白骨和空洞的眼眶中的眼球在灯光中发亮！
他虽然血肉的半张脸在微笑，白骨的半张脸却在狞笑。
——他认识师父？
——他到底是谁？
抱剑道士却不敢耽搁，他警惕地长剑挑起地上的灯盏，朝着一边的书架扔过去。
火焰摇曳，就快要点燃宝贵的卷宗——道士身形一扭，飞身而逃。
掌使温和地摇着头，看着那朵如花的火焰：“不知道珍惜。”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焰隔着一丈多，应声熄灭。
“噗”地一声。
秘文馆陷入了黑暗。
那个僧衣的轮廓，转身隐没了。
长街上别无他人，只余雨落。
抱剑道士敲门，通过门缝展示了自己的神机令令牌。
一个兵士从眼洞机警地从脚到头迅速地扫视了道士一眼。
这些为神机府守门的只是普通至极的兵士，他们把守着神机府的人员进出，比别人更能察觉到这个夜晚的不平凡。
一队队神机卫披甲而出，在霹雳雷声中奔向洛阳城的各个角落，手里的长刀蓄势待发。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一场演习，因为远处的天边已经被火光照亮。因此这些兵士对今夜的每一个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神机府倾巢而出，给他们带来的是一种……危机感。
这个抱剑道士他当然认识，今天下午就是此人在他面前的巷子里快刀切菜一样把不可一世的神机卫打了个落花流水，扬长而去。
确认了身份以后他松了口气，错开一道门缝。
兵士一副温和的笑容探着头：“神机令大人夜半而来，所为何事？”
“哦，”抱剑道士不慌不忙，“我东西落在这里了，回去取一下。”
兵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大人不知，我们今夜接到了命令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取吧！”
道士一只手摸索着怀里的宝剑，剑鞘线条流畅，是百炼的寒铁打造而成，在大雨的湿气中显得冰凉。道士的脸庞半隐在斗篷下面，修长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敲击，轻快而愉悦，像是一首儿歌的节奏。
“你们多少人值夜？”道士轻声问。
兵士一愣，还是回答：“一队十二人。”
“哦。”
道士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声音低低地念叨着，哼唱起来小曲儿。
“大人说什么？”兵士疑惑。
道士抬起头来，爽朗一笑：
“十个眨眼。”
“什么……”
兵士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眼珠突起带着狰狞的血丝。下一刻，火山爆发般的血流从他的身体两半喷出，沿着台阶往下流。
那把宝剑在出鞘的瞬间把积蓄的全部气力凝成一道，把兵士的血肉之躯劈成了两半。
大门前的道士已经失去了踪影。
又过了片刻，那两半尸体被拖回了门后，大门悄悄关上，只有一块红色的漆显得格外鲜艳。
“啦啦啦啦啦啦……”道士哼着歌，微笑着把锋利的剑刃上的一滴血珠抖落，把长剑插回剑鞘。
被劈成两半的兵士死不瞑目，在他身后。他实在是过于不小心了，顺便害死了他此时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队友。
最后那一剑时间实在是不够，所以抱剑道士最后一剑把两个兵士钉在了门上。
他消失在雨幕中。
他的身前，寂静的神机府空空荡荡。
……
神机府调走的卷宗记录都陈列在秘文馆，一栋方正严实的小楼里，窗门禁闭，一片黑暗。
道士蹦跳着推开木门，被削断的门栓落在地上，一阵纸墨的香气扑面而来。
“啊哈！没有人！”他点亮一盏灯，火焰温暖，照亮了书架陈列的秘文馆。
一排排的高大书架塞满了纸本，有的书架上是布帛或是沉重的竹简。满满当当的书架的夹道看不到尽头，黑影沉沉。每个书架的侧边都标注了年份。
唐前的文件比较少，唐后的每一年，尤其是近年，都有一个书架甚至几个书架。
现在他可以依着自己的心意挑选需要的档案——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到收获的时候了。
从他最开始接受这个复杂困难的任务开始，神机府的屠刀就一直悬在他的头上。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避开来自这座府邸的目光的注视，为此在最后不惜牺牲了自己得力的手下和亲手训练出来的恶犬——他原本是想让它咬断姚师都的脖子的，但是听说他还没有到，可惜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垂拱三年和神龙元年的天炉县志，得意地吹了个口哨，现在他还需要一本唐初的《神朝遗录》的抄本。
这本书他从未向别人透露，这也是整个计划的另一个核心。在唐初的一次秘密活动中，这本书被集中销毁了，只有一本原本和一本抄本遗留于世，前者在长安，后者在洛阳。
听说原本失窃了……
他站在唐初文献的那个书架前仔细地搜寻着……但是没有！
不是说可以确定在武德六年的书架上，并且被特地放在一边吗？
——该死！
道士额头上开始流出汗水，被灯光照得发亮，但是他脸颊紧绷，又重新用手指把落满灰尘的粗粝纸本翻了一遍，陈旧的气息飞扬，像是历史的蛾子。
《唐初纪事》、《大隋补记》、《兴亡录》……
但是没有《神朝遗录》！
“咚！”道士一拳捶在书架上，灰尘簌簌而落。
这个时候，他放在地上的那盏灯突然在一边拉出了一道很长的黑影。
“你是在找这个吗？”
那个僧衣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后面，鬼魅一般，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半张脸微笑着展示手里的那本书。
书页泛黄，上面写着“神朝遗录”！
在那一瞬间道士瞳孔紧缩，浑身汗毛倒竖。他周身震出一道气旋，身形暴退！
“锵！——”
长剑出鞘，剑光雪亮。
他冷汗淋漓地看着僧人。
这个人之前就一直站在书架后面！
当他在翻找、焦急、专注的时候，在那黑暗中、在他的对面，就有一双安静的眼睛、有一个安静的人在悄悄注视着他！
道士打了个寒颤。
僧人微笑，手里突然飞出一道黑影！
道士大骇，手里长剑平斩出去，把飞来的书卷斩成两截。
他目光一凝，赶紧接住了被丢过来的《神朝遗录》。
那个僧人就这么把这本书扔给他，半张脸沉静地注视着，在这个过程中一动不动。
道士觉得自己机关算计，但是在此人面前却破绽百出，卷宗已经到手，顿生退意。
“走吧。”他听见僧人说，“有机会的话替我向你师父问好。”
僧人微笑着，从黑暗中抬起头来，另外半张脸也从沉浸如水的影子里浮现，森森的白骨和空洞的眼眶中的眼球在灯光中发亮！
他虽然血肉的半张脸在微笑，白骨的半张脸却在狞笑。
——他认识师父？
——他到底是谁？
抱剑道士却不敢耽搁，他警惕地长剑挑起地上的灯盏，朝着一边的书架扔过去。
火焰摇曳，就快要点燃宝贵的卷宗——道士身形一扭，飞身而逃。
掌使温和地摇着头，看着那朵如花的火焰：“不知道珍惜。”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焰隔着一丈多，应声熄灭。
“噗”地一声。
秘文馆陷入了黑暗。
那个僧衣的轮廓，转身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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