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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4):狂岚渐起

    当山峰高度越过约一千五百丈之后,温度便跌破冰点。

    一千五百丈差不多就是山峰雪线所在,从此再往上就是常年冰雪覆盖之处。

    围绕风眠古林的环形山不生草木,山体由纯粹的花岗岩堆砌而成,整体高达两千多丈。

    山巅之地自是大雪纷飞,寒风凌冽。这等苦寒之地,本应是人迹罕至。然而,在这山巅的一处黑色岩石之上,一道靓丽的倩影屈膝盘坐,一手撑着腮帮子,目光眺望山下的无边苍绿古林。

    黑岩之外,狂风呼啸,大雪盘旋,这绝美女子的一袭白衣绫罗却丝毫不动,依旧自然垂落,宛如天上降下的谪仙。

    “罗真怎么来了?”

    绝美女子突然发出一声轻音,随后回头上望云端。

    “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爽朗笑声压过山巅狂躁的烈风,只见九霄之上,云层渐渐浮现赤红之色,紧接着云气激荡而开,一团赤色火光穿过云雾从天而降。

    火光着地,烈焰消弭散去,露出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前者是名身披青墨色羽衣的普通青年,长着一头黑白交织的奇异长发;后者是个中年人,身形高大,穿着玄色衣物,额头印着一点妖艳的赤红。

    这二人正是万火真君罗真以及其弟子玉潭镇执事郭垣。

    见到黑岩之上的绝美女子,罗真脸露喜色,抱拳缓步上前,笑着言道:“真是出乎意料!晚辈来风眠古林一趟,没想到还能在此处遇到月前辈。既然月前辈在此,那萧前辈不会也在这儿吧?”

    以月作姓氏之人本来就极少,修为高深的就更少了。黑岩之上的绝美白衣女子还能是谁?自然是剑宗逆徒萧余的道侣,来自海外南方妖土的那位化形妖王——月灵香。

    黑岩之上,月灵香撇了一眼罗真,随即回过头,手臂托腮,目光重新移回山下的风眠古林,同时开口回道:“萧郎数日前已经离开灵武南域,北上去了寒宗,不在此处。

    话说,罗道友身为天渊城六御长老,不专心待在南方天渊城,怎么来风眠古林了?”

    听闻萧余不在此处,罗真神色一时变得颇为低落。

    至于月灵香冷淡的语气,罗真倒不以为意。毕竟这位月前辈就属于外冷内热的那种性格,他早已熟悉。

    “月前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天渊城自建成之日起就没被攻破过,那隔天大阵固若金汤,六御长老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晚辈短暂离开一阵不碍事的。至于来风眠古林所为何事,晚辈是为了那儿!”

    说着,罗真抬手指向风眠古林中央的那颗焦黑的千年火灵木。

    顺着罗真所指,月灵香看去,眉头微皱,疑惑地言道:“千年火灵木?那东西不是被苍山宗那老东西以昊日息风符箓毁了吗?”

    言语之中,月灵香直接称苍山宗已逝的那位太上长老为老东西,语气颇为不善。月灵香与萧余也是人妖相恋,对于毁掉左溟和风眠妖王爱情的苍山宗太上长老,她可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月灵香的厌恶之情,罗真自然听出了。其实他也挺不理解苍山宗那位前辈的做法!然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对此事不做任何评价!

    “毁了?怎么可能,那可是生长了近三千年的火灵木!别人不知那火灵木底细,但晚辈主修上古火法,怎能不晓得?三千年底蕴!纵使是硬接苍山宗三大禁符之一的昊日息风符,它也不会被彻底毁坏的。”

    闻此言,月灵香皱眉不解道:“就算没有彻底毁灭,那苍山宗之主左溟不是你兄弟吗?千年火灵木是他道侣遗物,你怎么好意思取走?”

    “取走?不不,晚辈只是借用一下,相信左溟兄弟他是不会在意的。况且他在意了,又怎么样?轮修为神通,左兄弟又不是我的对手。嘻嘻——!”

    听到罗真的坏笑,虽未直视其人,月灵香脑子里已经浮现了他那可恶的嘴脸,一时间感觉颇为无语,开口言道:“你这厚脸皮的聒噪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啊!真不知苍山宗左溟那般沉稳之人怎么会和你结交甚深?莫非是瞎了狗眼?”

    “呵呵,谁知道呢?兴许是被晚辈的风度折服了吧。”

    听到月灵香打趣自己,罗真开玩笑似地回复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开口问道:“月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在我记忆中,你与萧前辈一向形影不离。为何这次萧前辈单身一人去了寒宗,独留月前辈于北境?而且月前辈不待在落日城,反而却出现在这风眠古林?”

    此话问出,月灵香不禁陷入了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围杀流云剑君的那群修士是何身份,她和萧余目前一概不知。身为灵武境三大上宗之一,剑宗树大招风,流云剑君更是压制灵武境涅槃境修士多年,故而天灵大陆的涅槃境修士皆有可能暗自参与其中。

    她身旁这位羽衣青年,名号极其响亮,乃是天灵大陆南方关隘天渊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御长老。

    罗真天赋异禀,修道虽不到千年,但修为境界已然臻至涅槃之境。其被天灵大陆修士尊称为“万火真君”,所修功法《万火玄鉴》乃是上古焰仙传承,道术玄妙至极,神通威力奇大,一身手段犹在她之上。

    换言之,罗真这位后起之秀有足够的实力参与围杀流云剑君之事!纵然二人相交多年,月灵香内心相信他不是参与围杀之人。然而为了萧郎的谋划,也是以防突发变故,她不敢冒险说出嘱托之事。

    心绪繁杂之际,短时间她竟不知用何理由来搪塞身侧的这位后辈。

    能成功修炼至涅槃境之人,除了天赋气运之外,心性头脑亦是不可缺少,一旁的罗真就算再玩世不恭,此刻也看出月灵香有难言之隐,故而主动开口言道:“哈哈哈,既然月前辈有所顾忌不愿透露,那晚辈也就不强求了。”

    笑声言语入耳,月灵香松了一口气,红唇轻启,不失礼貌地回道:“多谢罗道友体谅。萧郎嘱托事关重大,妾身实在不便说出口。”

    接下来,二人就各自的修炼之道,深入地交流了一番。

    涅槃境修士作为此界顶尖,他们的论道高屋建瓴,一侧旁听的郭垣自是获益匪浅。

    论道完,罗真不再寒暄,带着郭垣便下了山巅,直奔千年火灵木之所在。

    ……

    苍山宗创立于六千多年前,其山门位于北泽国西北苍山云泽,门中出过三位涅槃境修士,宗门底蕴深厚。该宗雄踞南域北境多年,门内修士专精修士六艺中的符箓一道。镇宗绝学便是之前提到的三大禁符,分别是主灭杀的昊日息风符、主控制的云龙风虎符以及主封禁的煦风镇天符。

    其中主攻伐灭杀的昊日息风符乃是借九天之上的烈阳气息汇聚成狂风洪流打击敌手,故而受此符箓毁坏之处会沾染烈阳气息,生机寂灭。百年多来,风眠古林中央这片受苍山宗太上长老符箓威能打击的土地始终枯黄破败。这块土地之上烈阳之息弥久不散,已然彻底沦为死寂之地,然而在这生机涅灭的土地之外,林木丛生,生机盎然。

    死地外的一方草坪上,万火真君罗真孤身独立,双手别在背后,静静地望向不远处的千年火灵木。虽然他的双眼远远的望向那颗半折的焦黑树干,但目光游离,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此刻心思并不在此处。

    刚刚在那山巅之上,罗真表面口中言语不强求,然而内地里却很是在意月灵香隐而不语之事。因为他心中天人预感异常强烈,月灵香隐瞒之事恐怕所涉不小。

    这风眠古林之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罗师,为何在此踌躇不前?”

    这时,身旁传来郭垣的声音,打断罗真心中万千思绪,他沉默片刻后开口言道:“无事!小垣,我们走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的顶着。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好像就是高个子的那帮人啊?

    眼前这枯黄之地被烈阳之息侵染,这种气息刚烈霸道,开窍境之下的修士沾之非死即伤。

    郭垣不过筑根境圆满,根本无力无法抵抗烈阳气息。只见罗真衣袖一挥,二人周围层层赤色烈炎凭空浮现。赤色烈炎螺旋升腾而起,托举着他们二人向那山坡上的千年火灵木飘去。

    两地相距不过千丈之遥,借由烈炎遁法,二人眨眼间倏忽而至。

    山坡之上,罗真缓步上前,轻摸火灵木焦黑的树干,感受着树干表层之下浓郁至极的火灵力,开口问道:“小垣,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

    “小垣不知,但我相信罗师自有深意。”郭垣恭敬的回道。

    “小垣,身为我弟子,你自是要传承为师衣钵,修行《万火玄鉴》。然而《万火玄鉴》为那位威名赫赫的上古焰仙所留功法,其修行条件极度苛刻,有着两大修行限制,一是身具千载难遇的火灵之体,二是借精通火法的大能之力替修炼者凝聚本源万火法印。”

    “万火法印,为师已帮你凝聚完毕。至于火灵之体的问题,便是为师来此的目的。”

    “小垣,我选你作为我的弟子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你对火系灵气感应敏锐,二是你的修行天赋不俗。然而,遗憾的是你并非火灵之体,无法修行《万火玄鉴》。因此为助你修行,为师要借这千年火灵木之底蕴为你塑造出后天的火灵之体。”

    塑造后天灵体!这个消息入耳,宛如落地惊雷,震耳欲聋。要知道强行塑造后天灵体的难度不亚于重生再造,这可远比替后辈洗练筋骨要困难得多。纵使自家师傅身为涅槃境大能,修为法力深不可测,但想要做到这般逆转造化之事恐怕也是消耗极大,甚至可能伤及本源。

    “罗师再造之恩,小垣无以为报!”

    郭垣顿时双膝跪地,对着罗真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此刻的他双目尽是水雾,心中感慨万千。玉潭镇之时,为了凝聚额头这枚万火法印,罗师就耗费了大量心血,而现在又要为他塑造万中无一的火灵之体。这哪是徒弟,罗师简直是把自己当亲儿子对待!

    “好了,你好歹也是筑基境修士,咋还当场哭鼻子了。你莫要太过感动,为师这般为你,仅仅只是将《万火玄鉴》传承下去罢了。事不宜迟,赶紧去树干下盘坐好吧。”言语之中,罗真口气颇为调侃,似乎毫不在意如此做法对自身的极大损耗。

    “是,罗师。”郭垣笑着擦干眼泪,起身走到火灵木下盘坐好。

    “小垣,闭目沉神,断除杂念,专心运转师傅之前教你的功法。”说着,罗真同时抬手掐动法诀,只见层层叠叠的赤红之光以其中心扩散开,紧接着恐怖的法力浪潮顷刻间席卷周围,之后一齐涌向屹立的焦黑火灵木。

    咔嚓——!

    涅槃境恐怖的法力冲击之下,这颗千年火灵木的焦黑外壳瞬间破碎,露出内里的红色玉质构造。火灵木一露出真容,罗真立刻转换手中法诀,衣袖挥动之间,单手一摄,骇人的法力浪潮笼罩这颗玉质的半截树干。

    如渊如海的法力压迫之下,千年火灵木全身发抖,发出阵阵人性化的惨痛悲鸣,其表面缓缓渗出滴滴深红的汁液。

    此汁液乃是火灵木的树脂,是它千年火系灵气积累的具象化,乃是造化参天之物,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火灵之力以及玄妙至极的一丝火之道蕴。罗真就是要借这汁液来为他徒弟脱胎换骨,成就后天的火灵之体。

    在罗真这位涅槃境修士的精密运转之下,树干周遭的法力牵引着渗出的火灵树脂分散而开,化作缕缕深红的细线从不同的方位钻入郭垣身体里。随着时间流逝,火灵树脂愈发渗出,深红细线也愈发密集,逐渐将郭垣包裹成一枚鲜红欲滴的丝茧。

    最后一缕深红细线缠上,间隙闭合完全,一颗半人高的红玉水晶落于火灵木树干之下。

    红玉丝茧彻底成形,罗真乘势解去法诀,那涅槃境如渊似海的恐怖法力浪潮顷刻平息下来。

    塑造后天火灵之体并非只是单纯地往郭垣体内注入火灵之力,改造其体质,更重要的是逆转造化使凡俗体质生出对火之大道的亲和,这便涉及到道蕴这般玄奥之物。

    郭垣所化红玉丝茧前,万火真君罗真伸出手掌,掌心浮出一团虚幻缥缈的红霞。红霞一出,中央之地的一切顿时都扭曲沸腾了起来,土地,树木,空气好似全都要化成滚滚烈火,灼烧天地。

    红霞为何物?

    道蕴!涅槃境修士感悟天地万物,由自身之道生出的玄之又玄之物,乃是涅槃境修士将来飞升登仙的道基。

    只见罗真浑身剧烈一颤,身上的气息减弱大半,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掌心红霞随即分出一缕飘入红玉丝茧。

    随着一缕道蕴注入,红玉丝茧表面红霞高涨,层层流转,如同被点燃了一般。由罗真之道蕴点燃火灵木的先天火之道蕴,再由郭垣运转《万火玄鉴》独有法门吸收。逆转造化之法,此刻方才大功告成!

    见大势已成,罗真苍白的脸露出喜色,收回掌心之中的红霞道蕴。

    红霞收回,罗真只觉全身瞬间脱力,一屁股坐到了焦土上,大口喘着粗气,没想到分出自身一缕道蕴,损耗如此之大。不过好在过程顺利,接下来就是水磨功夫,静待郭垣运转功法将丝茧内的火灵木精华和道蕴吸收,最后脱胎换骨成就火灵之体。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这时,意外陡然发生!

    莫名的深蓝色光晕自火灵木的根部侵染而上,直接将整体呈现红色的玉质树干瞬间染成了深蓝色。与此同时,千年火灵木周围的空间不禁溅起层层涟漪,更进一步的甚至扭曲变形。

    看着四周的可怕变化,瘫坐在地的罗真眉头立马皱起,心血来潮,天人交感,不妙的感觉疯狂涌上心头。这蓝色光晕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位风眠妖王本源蓝焰。

    寂灭蓝火,怎么可能?莫非……。为印证心中猜想,罗真的神念瞬间透体而出,顺着千年火灵木树干向下渗去。凭借强悍的涅槃境神念,下方灵木石窟内发生的一切顷刻就了然于心。

    原来是幻海宗那帮人为破解灵木石窟禁制,施法冲击石窟,不小心引爆了千年火灵木中藏有的寂灭蓝火种子。寂灭蓝火种子借助火灵木千年底蕴,其中威能之大,不可想象!

    见此,罗真一句粗口顺势爆出。

    “妈的,幻海宗这帮吊人还真会给老子找事!”

    话语未落,电光火石之间,以千年火灵木为中心,深蓝色的裂缝快速蔓延而开,周围的土地岩层寸寸龟裂。裂缝之内,深蓝色的火舌隐隐吞吐,将整片中央死寂之地拖入巨大的蓝色火焰蛛网之中。

    “呵呵,这……还真是不妙啊!”

    如果单纯只是寂灭蓝火配合千年火灵木,身为火道高手的罗真倒也不惧,其所修《万火玄鉴》乃是上古焰仙所留,这般场面还是能应付的。然而,蔓延散开的冒火裂缝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暗合天道玄理,这片天地的无上伟力正在其被牵引聚集。

    此地正在暗暗形成一座恐怖至极的大阵,虽不知其具体来路,但以他的见识,此阵法威能之大,足以镇压涅槃境存在。

    见此大阵,罗真只觉头皮发麻,汗流浃背(滑稽)。这风眠妖王是不是有病啊?在自家道场布下这种阵法坑人?

    目前大阵启动还需时间,对于罗真来说,此刻只需施展火道神通突破寂灭蓝火,再以玄妙遁术脱离大阵范围就行。但他看了一眼那郭垣所化的红玉丝茧,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郭垣此时正处于紧要关头,不能受外界影响,自己需要在此处护他周全。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只能硬抗了。

    轰——、轰——、轰——!

    霎时间,地底之下,轰鸣之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如同远古时代的蛮荒巨兽的高吼,巨大的声响震彻九天。

    “要来了!阴阳转动,灵火随心,纯阳灵火罩,起!”

    说着,罗真单手掐起法诀,如渊似海的法力透体而出,满头发丝飞舞,刹那间尽数转为白色,三层纯白灵光瞬间释放,将他和红玉丝茧包裹。

    正当罗真施展神通之际,那藏于风眠古林之下的火之巨兽苏醒了!

    自上空俯瞰,只见风眠古林的中央之地深蓝之光乍现,接着耀眼的深蓝火柱自地底冲天而起,喷涌而出,直冲霄汉。深蓝色的火焰宛如一条从炼狱深处爬出的灭世巨蛇,一举一动之间,搅动撕裂此方天地,粉碎一切。

    深蓝色火焰裹挟着被轰飞的成吨焦土凶猛上涌,焦黑与深蓝夹杂刺入天端,云层顺势破裂而开,天穹被这深蓝色火蛇恶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地面之上,蓝焰猛烈喷射,掀起狂暴的气浪,狂风夹杂着滚滚蓝焰从中央之地席卷而开。深蓝色的灼热炎风所到之处,世代生存于此的妖兽、来此历练的修士、扎根于这片草木,风眠古林的万事万物通通化作焦黑的灰烬。

    蓝焰迸发,鸣动天穹,炎风席卷,燃尽大地。

    辽阔的风眠古林之内,数不尽的玄妙至极的高深阵纹隐匿,暗潮之下,一座可怕的阵法瞬息之间就完成了大半,只待最后的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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