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东和寸头

    大东和寸头是厂里的一对活宝，也都是残疾人。大东头有点大，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实际上很会耍小聪明，他以前是技工，强调一次是技工不是妓工，吹拉弹唱什么活都会，只不过一年前患了肌肉萎缩，左腿截肢了，据说家里老婆带着孩子跑了，他心态超好，一天到晚对谁都是笑呵呵，如果遇到合适的女工，就调侃道本人从艺多年，从来是卖身不卖艺。寸头呢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板寸的发型，年龄虽然近四十了但长得贼年轻，据说是大脑发育不良，反应总是慢别人几拍。厂里为了照顾他俩，安排做保洁工作，大东负责的区域是办公室、食堂、宿舍及其他工区，寸头是车间、仓库及其他，这俩人没少为了地盘干架，别人是为了争，他俩是为了让，吵架的时候真是憨态可掬：大东是有心无力，寸头是有力无心。我总是在这个时候劝架：有本事别吵吵，直接抄家伙。大东拿不起重点的家伙事，寸头总是慢悠悠，等到了两人真正比试身手的时候，都忘记干架的原因了。

    有一次我、孟小飞和阿虫正在斗地主，我的手风正顺，战况异常激烈，飘哥想上场，可是没有人让位。我拿起一把钱让大东去买包袋装的泡面，他屁颠屁颠地就去了，不一会儿他买回来了，还买了两个卤蛋，剩下的钱就很自然地放到了自己的腰包里。我也不介意，因为腾不开手，让他快点帮我泡上面吧。大东三下五除二，就开始了神操作，我正忙着打牌，没顾上看。几分钟后他给我说，领导，趁热乎劲儿你快点开吃吧。回头一看，我去，这样也可以，真是活久见，大东手提留着泡面袋子递给我。原来他是直接把热水是倒进袋子里，然后三个手指头捏着封口，竟然选择没有用任何容器。我想了他这样做的无数种理由都不合适，最后猜想是不是怕破坏最佳的泡面口感，为了保持热水、调料和面的完美融合，就像金城武在《喜欢你》里对吃泡面的考究一样，随即问他为何不找个饭缸盛着呢？他理直气壮地回复：你不是让快点么，我去食堂看了看，只有盘子没法泡面啊，亏我还是有眼力见，给你拿了双筷子呢！我无语至极，但看他时而楚楚动人时而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实在不好去说什么。

    没辙，就算大东贪财、谄媚奉承，我平常接触的还是他多一点，由于他喜欢在大家面前表现，我平常把办公室和宿舍钥匙直接给他，让其帮忙打扫房间。而寸头总是埋头苦干，一天到晚见不到人，真正打照面时也是下班休息的时候了，所以有什么事我都尽量不会安排寸头做，他不善于发表意见，也不会偷奸取巧，没人知道他跟大东的工作量孰高孰低。其实都能理解，大东就像猪八戒、寸头就像沙和尚，但凡有点扛行李、牵骡子的脏活累活都是让沙和尚去办，偷鸡摸狗、投机取巧、吃喝玩乐的事情全被猪八戒包圆了，为什么啊，因为他会哄着唐僧高兴啊，甚至能让真正有实力的孙悟空气回花果山。包括我本人也是这样，不喜欢在领导面前邀功，领导不知道你天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所以经常会被边缘化。

    根据大东和寸头这个例子呢，我闲暇的时候就会比较起来：很多人年少的时候都像寸头一样，怀揣着正派、勇敢之心扎扎实实埋头苦干，但是走入这个成人世界之后，这些正派的人由于自己的浩然正气，却常常是劳而无功，因为他不会揣摩上级的思想，不会刻意逢迎，不会见风使舵，不会做下贱之事，而那些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的人会因为自己的指鹿为马、左右逢源而得到升迁，成为了骑在别人脖子上的大人物。所以对于正派的人，如果不是足够坚韧不拔，很难在这个时代走得很远爬的很高，只会跌得很惨死得很冤。而此时对于正要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呢就纠结了：这个十字路口好困惑啊，究竟是要做哪样的人呢？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后还是实际一点做个有钱途的大东吧，在人生的道路上，卑微廉耻算个屁，阴险狡诈只是垫脚石，厌恶就厌恶吧，先生存下去再说。他已经把活下去的前提想成是不要脸了，你还指望他能痛定思痛、痛改前非？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成功了一点点，就会教小孩子从小要学会溜须拍马、马首是瞻，孩子从小的座右铭就是成全自己、恶心别人，从小到大走的路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故而有时候回家，这些“成功人士”会找我一起喝酒聊人生，我说你不是小时候要梦想着推进社会发展么，怎么到现在就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然后他就很猥琐地昧着良心笑了笑说没有吧，我觉得自己挺普通吧，也确实没有给社会发展带来什么正能量，不过也没有负能量吧。有时候实在憋不住我就会继续嘲讽：你看你还是推动了社会发展，你以一己之力、一己之私、一技之长在不惑之年之前就成为了这个社会凡夫俗子中的二逼、二货、二愣子，你怎么能说你没有推动社会呢，你已经让社会的进步减速了一点点，因为社会上又多了一个野蛮人。但是，如果你这一辈子都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了，即使一直也没有成为所谓的“成功人士”，但是去无所畏惧、去见义勇为、去刚正不阿，去把正能量传递给身边每个还未觉醒的人，去黑暗中追求属于自己一丢丢的光束和灿烂，那么你的一辈子有没有推动社会进步？有的，因为这个社会多了一个文明的人，这个社会会因为你的存在和努力而变得进步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