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回到天泽湾时,已经十点钟了,别墅里静悄悄的,只在一楼开了夜里用的小灯。

    秦昭推开门,就看到玄关处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是林盼的字迹:

    “昭哥,如果你还没吃晚饭的话,电饭煲里有山药乳鸽汤,在保温状态,可以直接盛出来喝。你中午就没有吃多少,不要因为伤心就不吃饭,把身体养好才有精力照顾爸爸呀。”

    秦昭心下一暖,走到厨房去,电饭煲里果然是山药乳鸽汤,水汽升腾,香气扑鼻。

    秦昭已经吃过了晚饭,但还是拿了个碗盛了一点出来,鸽子肉炖得很软,汤也醇香。

    秦昭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愧疚,是他邀请的林盼一起去h市旅行,现在不仅放人家鸽子,还让人家反过来照顾他。

    想了想,秦昭下楼,把玄关处的便签纸撕下来,添上一行字,重新贴在了林盼的房门前。

    -谢谢,汤很好喝。

    等这段时间忙完,他再好好感谢林盼。

    喝完汤,洗漱完,秦昭躺在床上,今天一天发生了好多事,几头奔波,按理说他应该困极倦极,然而此时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纷乱地放映着一些往昔和今日。

    他先是想起秦瀚海。

    那个从来魁梧健壮的男人,那个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什么也击不垮他,可他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呢?

    从急诊室转到神经外科,最后转到icu,男人始终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脆弱的就像一张纸,他甚至怀疑插在男人身上的管子都能将男人捅破。

    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吗?

    他又想起唐仪。

    他的母亲出自名门世家,从来雍容优雅,仪态翩翩,他几乎不曾见过母亲失态,可是今天,母亲在医院里泪流成河,无助的像个孩子。

    从容不迫挨不过世事无常。

    他也想起秦望。

    是从小仰望的哥哥,也是夜深人静时无数次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在秦瀚海眼里,他似乎永远也比不上秦望。有秦望珠玉在前,他这片瓦砾无论做出什么成绩都显得不足为奇。何况他还是块扎人的瓦砾,常令秦瀚海怒不可遏。

    可是今天,他们告诉他,珠玉不是秦家的珠玉,他这块瓦砾才是秦瀚海心中的珍宝。

    然而秦昭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不管是看能力还是看经验,哥哥都是秦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难道最后要输在血缘上吗?他无意与秦望争,更没脸坐享其成。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他最后又想到秦瀚海。

    印象里,男人向来手腕强硬说一不二,他不认可的事情,绝对不会给予任何支持。可是秦望说,在他因为自己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圈里人招致黑料不断时,是秦瀚海在帮他善后。

    男人并不认可他的职业他的理想,但一直在暗中帮助他继续这个职业追求这个理想。

    秦昭形容不出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第一次觉得“父亲”这个词除了代表着威严、强势与斥责外,居然也能和柔情相关联。

    可是秦瀚海既然曾经帮了他那么多,现在为什么又要逼他回去呢?秦瀚海也嫌弃哥哥不是亲生的吗?

    他理解秦瀚海想要将打拼了一辈子的家业交给他,人都是有私心的,可这对秦望不公,对秦家其他孩子也不公。

    秦家祖训,家业须由最优秀的后辈继承。

    他爷爷是,他爸爸是,而他不是。

    在管理公司方面,别说秦望,就是跟秦远相比,他也差一大截。

    这份爱太沉重,他受之有愧。

    他的愧疚并不只这些。秦望还说,秦瀚海是因为他才进的icu,那么如果他依照秦瀚海的安排回到家里公司,秦瀚海会好起来吗?

    他如果今后都听秦瀚海的话,秦瀚海会好起来吗?

    他一旦回了公司,必定不会甘心只当一个坐享其成的摆设,他会尽全力让实力配得上身份,那么,他追求多年的音乐梦该怎么办?

    他还没有写出得意的作品呢,他还没有在万人体育馆开自己的演唱会,现在就要放弃吗?

    思绪乱成一团,秦昭睡不着,口干得厉害,起来到客厅倒了杯水喝,回卧房的时候,瞥见卧房旁边的琴房,窗帘没拉,月光照射下,黑白琴键泛着莹润的光。

    鬼使神差的,秦昭折身进了琴房。

    没有看琴谱,也没有去回忆某首特定的曲子,秦昭只是发泄一般,随心所欲的,自由的,快活又悲伤地弹着。

    弹生命脆弱,弹世事无常,弹旁人欣羡目光下不为人知的苦楚,弹太沉太重的爱,弹以后或许不能再触碰的滚烫理想。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翩飞,秦昭时而因为郁结情绪得到释放快活地发笑,时而又因现实矛盾依然存在悲伤得想哭,但哭笑都随心,他享受现在尚属于他的纯粹的音乐时间。

    弹了许久,等秦昭感到有些疲惫,准备回去睡觉时,一转身就看到林盼站在琴房门口,不知已经听了多久。

    四目相对,林盼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眼角却有泪花闪烁。

    秦昭心下惊慌:“你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喊我?是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没有。”林盼摇了摇头,抬手拭去眼角泪花,又衷心地鼓了鼓掌,“很悲伤,也很美。”

    秦昭脸颊微红,“我就随便弹弹。”

    “写下来吧。”林盼热切地说,被泪水润过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会是首很美的歌,写下来吧。”

    “我……”秦昭愣住。

    林盼圆圆的杏仁眼里满是期待,眼下卧蚕弯弯,“写下来吧,可以吗?”

    “这不是一首歌所能承载的。”秦昭摇摇头,嗓音带着无奈,“而且,我也不一定能记起来刚刚是怎么弹的。”

    “一首歌不能承载,那就多写几首呀。”林盼鼓励地说,“你既然刚刚能弹出来那么美又那么动人的曲子,就一定能弹出更好的。”

    月光之下,女孩的眼睛明亮澄澈,女孩的笑容温暖明媚,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也是让人安心的沉静。

    林盼又问了一遍,声音几乎带着恳求,“写下来吧,可以吗?”

    秦昭对上那双满含希冀的眼,想到自己未竟的音乐梦,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如果他以后真的要回到家里的公司,那么这次的歌,就当是为自己多年的音乐梦画一个句号,他会全力做好。

    “快去睡吧。”秦昭催促林盼,“好晚了。”

    得到秦昭肯定的答复,林盼眼睛更亮了,微微偏头,声音俏皮:“昭哥晚安。”

    秦昭再次愣住,片刻后才模仿着女孩的话,轻声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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